第15章 再來鬧就分家
馬氏直走到趙氏跟前，一把扯下腰間的圍裙，摔在地上，怒瞪回去。
“你家挨餓？餓著青棠言安也餓不著你家呀！”
“分家！”
“這家我們是待不下了……你們自吃你們的、喝你們的，我們不用你管，你也別想從青棠身上扒拉一個子兒！”
馬氏氣呼呼地說完，從來沒衝葉家發過火的她經不住徒然拔高了嗓門，胸口火辣辣地疼，肩膀自臂膊都還微微發顫。
趙氏被吼得一臉懵，從沒見過軟弱的馬氏發火，回過神來也換上了狠色，馬氏比她來葉家還晚，又沒生下兒子，有什麽可怕的，她當即懟回去。
“分家？你說分就分，憑什麽聽你的？”
馬氏火氣未消，握緊了抖著的手，顫顫說道：“就憑我嫁給他葉程佑！憑他死後我一沒改嫁二沒死，憑我還是葉家的長媳！”
她從沒拿身份壓過人，性子也軟和，隻要日子過得去，就沒跟妯娌爭過，如今說出這番話，仿佛抽空了全身的力氣，人也就要搖晃著往後倒。
趙氏猶自不屑。
李氏卻悄然變了臉，不由得看向葉青棠。
葉青棠自馬氏從屋裏衝出來幫她罵人，也屬實懵了，馬氏這樣軟糯的性子，就是刀架脖子上了也不見得能逼她大聲說一句話。
今天因為屋裏看不真切，僅僅是聽到趙氏聲音大過她，又有牛家的人上門來哭，以為她招架不住了，就豁出去來護她。
葉青棠心裏動容，從前她也有一個事事看不得她受委屈的母親，有許多年在母親愛護下活得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此刻看到馬氏搖搖欲倒，她連忙上前扶住。
“娘，我沒事，您別著急，坐著歇會兒。”
葉青棠輕聲寬慰，又轉頭一記眼刀子瞪視趙氏。
“聽到了沒，我娘說了，再來鬧就分家。”
趙氏不可怕，無非嗓門大，她提的那些要求，說出去沒一個站得住腳，隻要不怕她，比她還凶，且看住人不讓她搶走東西，她也就沒轍。
李氏也在這時拉住了趙氏，對著馬氏和葉青棠歉然一笑。
“哎呀，都是我不好，沒攔著二嫂。”
“大嫂，你最是明理的，分家不分家的，咱們不要在氣頭上來說呀。”
“二嫂也是急糊塗了，我這就帶她回去。那什麽，青棠也別放心上啊。”
李氏不由分說，拉上趙氏就走，這回不但一拉就拉得動了，還走得極快，生怕趙氏這眼皮子淺的為著一百文再說出什麽渾話來。
自從馬氏亮出長媳那句話，李氏就知道得撤，別看趙氏不服，但馬氏說的才是真的，隻不過這麽多年，馬氏從來不爭不搶，讓趙氏習慣了跋扈，若是真給馬氏把裏正和村裏的老人請來，保不齊真給分了。
突然分家，要是讓她家那口子知道了，鐵定發火攆人，攆不了趙氏不得攆她！
她和趙氏把大房兩個孩子一道趕去小破屋，是瞞著葉老三的。
眼下最為難的事就是，過幾日又到了她家那口子，在城裏私塾做夫子的葉鳳陽，休沐回家的日子，從前都是固定拉了青棠言安兩個孩子在那天來大屋吃飯，好歹叫葉鳳陽放心。
這兩日跟青棠鬧翻了，按侄女如今的潑勁兒，過幾日怕是不肯來，她還得想法子去一趟城裏，把葉鳳陽拖住別回來才成。
總要有些日子，她才能好好準備準備，即便真叫馬氏分了家，也得是這丫頭胡鬧給作的！
李氏跟趙氏走後，葉青棠關好門，扶著馬氏回到屋子裏，把看診得的錢拿出來，家用的部分交給馬氏，其餘的自己收著。
“娘，這些錢你拿著，是今日攢的診金，雖然不多，但也給言安買些好吃的，你們扯布做衣裳。”
“等我想到法子賺更多的錢，咱們就不會再挨餓了。”
小言安也從床裏邊爬過來，趴在她膝上，仰著小臉奶聲奶氣地說道：“阿娘，我不吃好吃的，也不穿新衣裳，給阿姐和阿娘買花兒戴。”
馬氏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方才兩個妯娌在院子裏鬧時，她先是看著言安不能出去給大女幫忙，後來怕她一個人撐不住，才跑了出去。
這會子那股狠勁過去了，她又心慌後怕起來，若是真因為她，孩子們和葉家分開了，那怎麽成。
這要是以後她沒了，兩個孩子沒個親人照應，日子得難過。
“青棠，你聽娘的，咱們不氣了，分家的事是娘欠考慮，以後都不提了。”
馬氏止住啜泣，抬袖沾了沾眼角的淚，摟過小言安摸摸他的頭，“咱們言安最乖了，頭花娘也不戴，咱們給阿姐戴，好不好呀？”
說完看著葉青棠如今空空如也的發髻，又濕了眼眶，芍藥村雖然不是什麽富村，但家家戶戶的女兒們，未出嫁的，多少都有朵花戴，不濟的也有根顏色好的頭繩，可她家大女，自從退親，這一頭烏黑的發髻上愣是啥也沒有，叫她心疼。
馬氏心裏一時發苦，又聯想到從前乖巧溫順的大女，都遭了什麽難，被逼得性情大變，連攆嬸嬸出門都敢了，更憋不住眼眶紅了又紅。
心疼之餘，又忍不住心裏隱隱的覺著這樣變化沒什麽不好，至少不用再怕被欺淩了，她自己也得學著硬氣起來才成，不能再叫人總因為家裏沒個頂梁的，欺負兩個孩子。
葉青棠不知馬氏心裏九曲回腸地心疼她，隻在她溫柔注視的目光裏，感受到了細膩的愛護，被吵鬧了一日的惱恨，也漸漸平息下來，不再翻湧。
被趙氏李氏一耽擱，兼牛二媳婦又上門求藥，等葉青棠安撫好馬氏，安頓好小言安，想要收拾東西上山時，天已經細細密密下起雨來，還越來越大。
轟隆一聲，春雷炸響，葉青棠上不了山了。
一家子今天晚上的菜被迫落空。
原本賀家昨日送來的野山雞倒是還剩下一隻，馬氏白日燉參湯給姐弟兩個補身體時用了，一家三個互相寬慰，收拾好情緒，重新坐在灶房裏。
外頭下著雨，嘩啦啦的雨聲混雜著呼呼的風聲，顯得灶房裏的火苗格外溫暖。
嫋娜的白煙自掀起的鍋蓋裏冒出來，馬氏給葉青棠和葉言安一人盛了一大碗參湯，轉身又去和麵做些窩窩頭，若是半夜餓了，隨時能吃，明日上山也可以帶著做幹糧。
“阿娘，你也喝湯。”小言安把自己碗裏的參湯分成兩份，端起一碗噔噔噔地跑到馬氏跟前，舉高高遞給她要她喝。
“言安真乖，娘白天喝過了，你喝，喝了身體快些好起來。”
馬氏柔柔笑著，手上和著麵順勢在小言安額頭點一點，沾了一個圓圓的小印子，逗得他咯咯咯咯笑起來。
小言安看馬氏不肯喝，便把小碗放到灶台上，他知道阿娘白日裏肯定沒舍得喝，都留給他跟阿姐了。
葉青棠看著他們玩笑，也把自己碗裏的參湯勻了一部分到小言安碗裏，她如今隻是偏瘦弱些，沒有什麽大的問題，言安的身子確實當真需要治療調養。
“娘你就喝吧，那麽大一株山參我們才切了兩次，還有不少呢，明日天放晴了，也還能上山找吃的，不擔心，也就今晚上咱們吃得簡單些。”
她話音剛落，小言安也說道：“阿娘喝湯，我跟阿姐明天上山，找許多好吃的回來。”
馬氏看著兩個孩子大圓眼睛清清亮亮的，都看著自己，這才端起灶邊的小碗，小口地喝了。
她一個人照顧姐弟兩個，也是饑一頓飽一頓強撐著，有吃的都先緊著孩子。
馬氏眼眶微紅，轉過身悄悄抹了把，低頭將孩子們吃完的碗都收去洗了，順便洗把臉。
等馬氏洗了碗回來，葉青棠已經把她和好的麵都做了窩窩頭，放到鍋裏蒸著，小言安拍著胸脯自告奮勇負責燒火，小小一個蹲在灶前認真盯著不時竄出來的火苗看。
雨一隻淅淅瀝瀝到天黑透也沒停，灶房漏風漸漸有些冷，葉青棠也拉過小馬紮，在灶邊坐下，跟小言安一塊兒看火。
窩窩頭蒸熟了，馬氏掀開鍋蓋，取出來分給姐弟兩個，多做的則收到櫥櫃裏。
三個人坐在灶邊，馬氏怕兩個孩子涼，又加了一點柴，至少吃東西的時候得暖暖的。
隔壁大屋那邊不時飄來陣陣飯菜香，小言安抱著窩窩頭啃得香香的，一會兒看看阿姐，一會兒看看阿娘。
彎著眼睛亮晶晶。
愣是沒抬頭往牆那邊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