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來乍到，水土不服？
美麗家園東區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簡稱“美東中心”。
東海市人民醫院領辦的基層醫療機構，位於城鄉結合部的濱海區美麗家園社區。
算得上是一家中等規模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
總體來說，各項硬件設施還是不錯。
否則，東海市人民醫院也不會把“美東中心”列入升格社區醫院的重點幫扶名單。
三層嶄新臨街樓房，門口便是寬敞的迎賓大道。
門急診、醫技、公衛預防保健、傳染病門診、行政後勤保障及中醫特色診療科室等等均有設置。
之前，高黎明與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接觸不多。
印象中還是頭一次來這種基層醫療機構。
他沿著空****的走廊隨便走走看看，感慨以後自己就在這座小廟裏奉獻青春和熱血了。
早晨八點的“美東中心”，眾多醫護人員各就各位。
其實剛上班基本上沒什麽人就診。
隻有幾位趕早市的大爺大媽拎著菜籃子晃來晃去。
想必都是來開藥的慢性病患者。
這一冷冷清清的場景，與東海市人民醫院從早到晚的人聲鼎沸形成了鮮明反差。
好像是個適合養老的地方？
可是自己才而立之年啊！
高黎明不禁搖頭苦笑，左顧右盼。
忽然，前方全科診療室內傳來激烈的爭執。
雖是初來乍到，但高黎明責任感極強，加快腳步朝那邊趕去。
……
全科診療室內。
一位老大爺生氣地指著“美東中心”全科醫生崔金淑斥罵。
“好話賴話說盡，你這小妮子就是不給開藥是吧？！”
“大爺，我是按規定辦事！”
“規定個屁！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吃藥會出人命的，老子死了你就開心對吧？”
越說越來氣。
老大爺一巴掌打翻她放在桌上的水杯。
嚇得崔金淑直往後躲。
“大爺，你別激動，有話好說。”
老大爺把手一揮。
擺出一副天王老子也不怕的架勢，大聲嚷嚷。
“不跟你說了！去，把你們領導找來！什麽東西？！欺負老人啊？！美東中心的藥房不是你自己家的小金庫！鑰匙穿在褲腰帶上，你倒是看得真嚴！手裏掌控針鼻兒大的權力，就故意刁難我們小老百姓？！我到街道辦告你去！我到法院告你去！”
站在全科診療室門口的高黎明看到這一幕，不禁啞然失笑。
這位老大爺他認識。
正是前兩天住院的同屋病友，趙大爺。
深知此人蠻不講理、橫行霸道的土匪做派。
先入為主便判斷出衝突起因。
高黎明嘿嘿一樂，上前將趙大爺拉到一旁。
“哎喲，這不是趙大爺嘛！這麽巧啊？”
趙大爺一眼認出高黎明。
頓時眼睛冒光。
就像見到了幫手，當場拉住胳膊請他評理。
“哎，小高，你來得正好。大爺我可是被人欺負了。六十多歲的人啊！哪受過這種窩囊氣？你要是夠朋友，就給我打她！打，往死裏打！”
“沒問題，趙大爺你先坐下，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
高黎明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轉向崔金淑命令道。
“你，跟我出來一下！”
說著，還不忘給她使個眼色。
崔金淑不認識高黎明，也不了解他與趙大爺的關係，再加上對方身高馬大的唬人身板，本來還有些驚懼害怕，直到看到他這個擠眉弄眼的小動作，才忽然意識到原來是跟自己一夥的。
崔金淑老老實實跟著高黎明出了門。
兩人來到樓梯拐角處。
“謝謝你啊！”
崔金淑上來就致謝，並好奇地問道：“你跟趙大爺認識啊？”
高黎明一樂。
“認識，太認識了。說說，剛才怎麽回事？”
崔金淑還指望著高黎明從中調解。
所以，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
當場實話實說。
“趙大爺的社區居民健康檔案顯示，前兩天他曾經心梗住院，是東海市人民醫院接診的。按照相關規定，病患在出院複查周期之內，應由原接診單位負責，確需轉院診療的，也要提供相應的轉院手續。今天，趙大爺一大早就跑來我們美東中心想多開一些藥，還把藥品列了一個清單，這是違反規定的，我怎麽敢隨便答應他呢？”
“仗著有醫保，光想著占便宜。”
高黎明一句話做總結。
這種人他見多了，不占便宜就覺得自己吃虧。
崔金淑看出高黎明是個明白人。
“看樣子你跟趙大爺老相識，幫我好好勸勸他。”
“沒用。”
高黎明擺擺手。
他已經想好了對策，隻是需要崔金淑配合一下。
“你怎麽稱呼？”
“姓崔，叫我小崔好了。”
“好，崔大夫。是這樣的，以我對趙大爺的了解，想說服他比登天還難。這倔老頭總是堅持自己的歪理，所以想解決問題隻能另辟蹊徑。”
高黎明湊到崔金淑的耳邊，跟她低聲交代著什麽。
崔金淑頻頻點頭，心裏有數了。
……
兩人回到全科診療室。
趙大爺黑著臉坐在那裏，顯然餘怒未消。
高黎明大手一揮，嚷嚷道：“崔大夫，廢話少說，老子不聽，先給我趙大爺賠禮道歉。”
崔金淑知道還得把戲演下去。
強忍笑意鞠躬致歉。
“大爺，對不起啦！我先向你道歉，對不起。剛才確實是我態度不好，沒有給你解釋清楚。”
“道歉就完啦？”
趙大爺兀自不依不饒。
“我的藥呢？到底給不給開？能不能開？！”
“能！”
崔金淑痛快地答應了，
轉身坐到辦公桌後。
按照高黎明此前的吩咐，她一邊熟練操作電腦，一邊給趙大爺講解。
“咱們美東中心正在開展社區家庭醫生簽約服務，我給你出份協議，您把協議一簽，以後我就是你的家庭醫生。不光免費定期體檢，還能隨時給您開藥，購藥還能打折，醫保報銷比例也高。”
“簽個家庭醫生協議就能開藥？”
“對。”
“那你這個簽約交不交錢？”
趙大爺很警覺，小眼睛滴溜亂轉。
這歲數尤其對錢財十分敏感。
崔金淑一樂。
“大爺，家庭醫生簽約服務不收錢。但是，我們美東中心推行健康服務包形勢，健康服務包又分為無償服務包和有償服務包兩大類，無償服務包當然是向居民免費提供；有償服務包則需要收取一定費用。”
趙大爺這下聽明白了。
嘿嘿冷笑。
“說來說去，你們還是想收錢唄？告訴你，門兒都沒有！一分錢也別想從老子兜裏掏出來！”
高黎明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上前一步將趙大爺拉起來。
“還是我趙大爺心明眼亮，薑是老的辣！沒錯，確實不能上他們的當！趙大爺，我們走，什麽家庭醫生簽約服務？明擺著就是一通忽悠，剛才連我都差點信了！”
爺倆相互攙扶著出了門。
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就此平息。
崔金淑啞然失笑。
這一出雙簧唱得好。
隻是自己到現在也不知道那位身材過度肥胖的熱心小夥尊姓大名。
……
美東中心像往常一樣清淨。
崔金淑值守全科診療室，接待完那些拎著菜籃子的大爺大媽們連一個小時都不到。
起身伸個懶腰，活動著筋骨，忽然想上洗手間。
美東中心臨街三層樓，每層都有洗手間。
但是崔金淑習慣去二樓上廁所。
美東中心遠遠比不上大醫院的人來人往，從客流量來說，其實各個樓層都差不多。
崔金淑去二樓並非潔癖，而是為了多走幾級台階鍛煉身體。
管住嘴，邁開腿，
這些都是健康好習慣，
否則她的身材也不會保持這麽好。
年輕貌美再加上身材好，
是同事們公認的“美東中心一枝花”。
崔金淑到二樓上完洗手間，活動著腿腳正要回全科診療室，無意中看到主任辦公室的房門敞開著。
她當然知道即將有位新主任到崗。
這段時間美東中心的日常事務由副主任孫慶宇主持。
誰在主任辦公室？
難道是新來的主任？
崔金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走了過去，想一探究竟，探頭探腦朝屋裏張望，發現辦公室內空無一人。
她有些失落，正要離開，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崔大夫？”
崔金淑疑惑地扭頭望去——
隻見身形臃腫、膀大腰圓的高黎明一邊將手機掛斷，一邊腳步鏗鏘地走了過來。
“哎，原來你沒走啊？”
崔金淑有些意外。
高黎明一樂。
“走什麽？以後老子常駐你們美東中心。屋裏坐吧！”
他徑直走進主任辦公室。
崔金淑心裏咯噔一下。
真的假的？
這個宅男死胖子不會就是新來的中心主任吧？
崔金淑暗自思忖。
鬼使神差般跟著他進門。
高黎明將手機放在辦公桌上，
麵帶微笑又不是尊嚴地望著她。
“正式認識一下吧！高黎明，來自東海市人民醫院，即日起出任你們美麗家園東區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主任。”
說完，主動與崔金淑握手。
崔金淑失望。
握手的動作都有些敷衍，顯得輕飄飄的。
“你？主任？”
“不夠格嗎？”
高黎明看到崔金淑明顯懷疑的眼神，心裏有些不舒服。
剛來美東中心第一天就被屬下瞧不起？
以後還怎麽混？
好歹自己也是畢業於東海醫學院預防醫學專業的高材生，
還在東海人民醫院工作多年。
雖說是在《中醫診斷與治療》雜誌社做責任編輯，但是並沒有遠離醫療行業，甚至對該行業有著更深刻更全麵的了解。
美麗家園東區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不過是一家基層醫療單位。
區區小廟難容真神？
想到這些，高黎明有些惱火。
但是為了自己的身體健康，他不宜動怒，必須保持日常情緒穩定，所以隻能強顏歡笑。
“崔大夫，以後就是同事，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當。”
崔金淑忽然想起趙大爺的事情，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還沒來得及正式跟你說聲謝謝，今天早上如果沒有你……”
話說半截，才想起改用尊稱。
“……沒有遇到高主任您，我還真不知該如何應付胡攪蠻纏的趙大爺。謝謝啊！”
“別客氣。”
高黎明也想到了這件事情。
當場予以提醒。
“對了，跟趙大爺簽訂家庭醫生服務協議，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回頭兒遇見他，你還得多提一嘴。”
崔金淑納悶。
“啥意思啊？你還當真啦？”
“提升社區居民家庭醫生服務簽約率是市局的指示精神，必須堅決貫徹執行。”
高黎明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崔金淑撲哧一聲樂了。
似乎又覺得自己不該將嘲諷表現得如此明顯，急忙捂住嘴。
這下高黎明不能忍，嚷嚷道：“哎，崔大夫，你到底幾個意思啊？有那麽可笑嗎？老子忍你很久了。有話說在明處，有事情擺在桌麵上！少在老子麵前陰陽怪氣的！”
“還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擺什麽臭架子？！”
見對方惱火，崔金淑強忍笑意。
“高主任，您是領導，請你先搞搞清楚狀況再給我們下命令好不好？”
“我哪裏說的不對嗎？！”
高黎明不服氣。
然而，
崔金淑接下來的話頓時讓他無地自容。
“你哪裏有什麽不對，就是錯得太離譜！提升社區居民家庭醫生服務簽約率確實是市局的指示精神，但是那份文件下達的時間是在三年前。你翻著三年前的老黃曆，對我們美東中心今年的工作指手畫腳、照本宣科，讓你自己說，可笑不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