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藏在居民樓裏的ICU
崔金淑家所在的這棟居民樓都是回遷戶。
戶型多數為標準兩室一廳一衛，當然也有三室或者一室的房子，但數量並不多。
進門之後，迎麵便是客廳。
左右兩邊是臥室，布局簡單合理。
高黎明注意到，
這套麵積不大的房子窗明幾淨，家具桌椅收拾得異常整潔，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來蘇水味道。
不愧是基層醫療機構的醫護人員。
連家裏都經常消毒，達到了相當的潔淨標準。
平時也沒看出崔金淑有潔癖啊？
高黎明不解。
站在那裏東張西望。
“坐呀！”
崔金淑邊給高黎明泡茶，邊朝沙發指了一下。
布藝沙發，厚重敦實。
高黎明落座之後，不自覺地變成了仰躺的姿勢，確實像崔金淑說的那樣又大又舒服。
隻是姿勢有些放肆。
並不符合兩人的同事關係。
高黎明正要起身，崔金淑已經端著茶壺茶碗挨著他坐了下來。
柔軟的沙發瞬間凹陷，兩人離得更近了。
高黎明甚至能嗅到她發梢的清香。
氤氳而曖昧。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呢？
高黎明惴惴不安。
都不敢正眼瞧崔金淑一眼。
也不知是天氣過於炎熱，還是此時的心情過於緊張，他的腦門上滲出大顆的汗珠。
肥胖者愛出汗。
高黎明也不例外。
旁邊的崔金淑體察入微。
指尖拈起一張紙巾，作勢要替高黎明擦汗。
“自己來！我自己來！”
高黎明從崔金淑手裏接過紙巾，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感覺異常的柔滑細膩，仿佛摸到海鱸魚光滑的魚肚白。
四目相對。
崔金淑的眼神裏似乎多了一層特別的意味。
高黎明越發緊張了。
“啊！那個……趙偉民以前是不是經常到你家來？”
“偶爾吧！”
崔金淑輕描淡寫。
身體前傾，給高黎明倒茶。
曼妙的身段展露無遺，姿態柔媚，簡直美輪美奐。
高黎明的呼吸急促起來，趕緊移開視線。
就在這時，
裏屋傳來一位大媽虛弱的聲音。
“誰呀？是趙主任來了嗎？”
“不是趙主任，是……”
崔金淑高聲回應，
忽然又有些猶豫了，湊到高黎明的耳邊叮囑。
布藝沙發坍塌，兩人幾乎就是臉貼臉。
她聲音很低。
也許是擔心被裏屋的人聽到。
“屋裏的人是我媽。她身體不好，常年臥床，患有終末期腎衰竭，也就是尿毒症晚期，另外她還有免疫缺陷綜合征，屬於易感染體質。幫我個忙好不好？就說你是我交往兩年的男朋友，這是我媽最後的心願了。”
高黎明畢業於東海醫學院。
知道尿毒症晚期的嚴重狀況。
又因為崔金淑母親屬於易感染體質，所以家裏才保持這般潔淨。
他隻是沒有想到。
看似光彩照人的崔金淑，竟然背負著常人難以承受的巨大負擔？
正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
崔金淑為母親所做的一切都值得尊敬。
高黎明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放心吧！保證不會讓老人家看出破綻。”
“她的眼睛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崔金淑盡量平複著自己的心情。
努力堆起一副笑臉。
伸手將高黎明從沙發上拉了起來。
兩人手牽著手進入母親的房間。
隻見一位年僅五十多歲的大媽虛弱地躺在**，露在被子外的胳膊就像幹枯樹枝。
頭發稀疏，膚色黯淡，毫無光澤，眼睛微眯著。
在床頭兩邊的位置分別擺放著大量醫療設備。
便攜式家庭血液透析設備、多功能心電監護儀、無創呼吸機、除顫機、輸液泵、起搏器、血液生化分析儀、血液及尿常規分析儀、等離子臭氧消毒櫃以及醫用氧氣瓶等等。
看上去就像一間標配的ICU監護室。
普通人家怎麽可能擁有這麽多醫療設備？
高黎明不用想便能猜到。
這一定是美東中心前主任趙偉民的“功勞”。
“媽，感覺怎麽樣？”
崔金淑上前握住母親的手。
臉上掛著寵溺般的笑容。
她的母親十分乖巧地點點頭。
這一刻，母女倆的身份發生了神奇互換。
崔金淑看母親的眼神，就像望著繈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一樣，輕輕拉著母親的手，生怕不小心弄疼了她。
相親相愛一家人！
高黎明看到這一幕忽感陣陣心酸。
內心隱隱作痛。
崔母麵無表情的臉滿是皺紋，幹癟的嘴唇動了動。
“你剛才說誰到家裏來啦？”
“是我們美東中心的新主任高黎明。”
“高黎明？新主任？”
崔母的眼珠胡亂地動了一下。
可惜，
她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
高黎明上前一步，熱情地跟她打著招呼。
“你好，阿姨，我來看看您。”
崔母沒搭理高黎明。
明顯怠慢。
隻顧皺著眉頭跟崔金淑追問。
“那趙主任呢？趙主任他調走啦？”
“對。”
“他調到哪裏去啦？你這孩子怎麽也不跟我提前說一聲？”
崔母向女兒抱怨。
不高興地鬆開了她的手。
崔金淑勸解道：“媽，工作上的事情，你就別跟著瞎操心了。好好保重身體，快快好起來比什麽都強。”
“趙主任怎麽說走就走？我說這段時間沒見到他人。”
崔母一聲長歎。
無限惋惜。
“行吧！哪天你把趙主任請到家裏來，好好陪人家吃頓飯，喝點酒，當著我的麵把你們倆的婚事定下來……”
“媽！”
崔金淑不客氣地打斷了她。
“趙主任有老婆，你說這話什麽意思啊？”
“我什麽意思你不明白嗎？”
“老糊塗！”
崔金淑低聲嘟噥道。
崔母眼睛看不見，耳朵卻靈得很。
她生氣地拍著床板。
以示不滿。
“我一點都不糊塗！就算給趙主任做小老婆怎麽啦？委屈你了嗎？人家趙主任對我怎麽樣？如果沒有他，你媽我早就變成一把骨灰了。大恩大德，大慈大悲，這份天大的恩情咱家拿什麽來償還？”
崔金淑心情複雜。
她當然知道母親所言不虛。
如果沒有趙偉民為此所做的一切，也許母親早就不在人世了。
可是，
她不能因為趙偉民對母親有恩，就把自己搭進去。
這是崔金淑做人的底線！
卻不知該跟母親如何解釋。
崔母兀自喋喋不休地責怪女兒。
“做人要有良心啊！人家趙偉民不是慈善家，憑什麽幫咱們家這麽多？還不是因為看上了你？你少在我麵前揣著明白裝糊塗！知恩圖報的道理，我從小給你講了多少遍？！怎麽就不往心裏去呢？！”
“可是我有男朋友！”
崔金淑情急之下將高黎明拉過來。
緊緊挽住他的胳膊。
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媽！實話跟你說了吧！高黎明就是我談了兩年的男朋友，我們已經打算結婚了。”
“就是追你到英國的那個？”
“對呀！”
崔母神色黯然。
明顯內心活動強烈。
想必是被觸動了。
崔金淑見狀挺直了腰板。
看來自己使出這招兒殺手鐧，還是有一定作用的。
至少能暫時堵住母親逼婚的嘴。
此時高黎明也看出來了。
在崔母的心目中，趙偉民應該排在最重要的位置。其次便是那位為了追求崔金淑，不遠萬裏趕赴英國求愛的男友。
一時難以取舍，
也是可以理解的。
高黎明終於認清形勢。
原來自己隻是一位工具人而已。
豔遇？
不存在的。
崔金淑顯然有備而來。
為了應付自己的母親想盡辦法，這不臨時把他也拉來做擋箭牌。
崔母歎氣。
語氣終於緩和下來。
“既然如此，那我們今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趙主任對我們恩重如山，咱不能忘恩負義，必須對得起人家。另外，你這談了好幾年的男朋友……是叫高黎明對吧？”
“對，喊我小高就行。”
高黎明插話道。
崔母的臉色愈發難看。
“小高，你也看到了，阿姨沒幾天活頭，你要是個懂道理的孩子，就暫時跟崔金淑分開一段時間。”
“媽！你說什麽呢？”
崔金淑不幹了。
噘嘴賭氣，那是真著急。
崔母可不管這一套，繼續說完自己的想法。
“小高，你真喜歡我們家崔金淑，就不要讓她太為難。估摸著三兩個月，最多不過半年，我人就沒了。到時候你再回來找她，行不行？反正那時候我也不在了，你們愛怎樣就怎樣，我也管不了，我也管不著！可是現在無論如何也得先報恩，咱不能辜負人家趙主任的一片深情！”
崔金淑扭頭看向高黎明。
急得直跺腳。
仿佛高黎明真是自己談了好幾年的男朋友。
此情此景，讓高黎明心亂如麻。
他當然理解崔母急於報恩的心情。
但是，
並不願意看到崔金淑為了報恩而委身於趙偉民。
因為這不僅僅是道德問題，而牽涉到美東中心前主任趙偉民權力尋租所帶來的種種危害。
一想到這些，
高黎明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
他必須妥善處理此事。
不留後患！
“阿姨，事已至此，我也隻能跟你說實話了。”
高黎明剛一開口，便被崔金淑掐胳膊提醒。
崔金淑希望高黎明繼續假扮男友，
把這場戲演下去。
然而，
她並不知道，
此時的高黎明主意已定，而接下來的一番話，將給這個家庭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阿姨，趙偉民已經被抓了，很快就將開庭審理，因為他大肆索賄受賄的行為，判刑坐牢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所以，您也不用總想著報恩了。另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房間裏這些醫療設備，應該都是美東中心的資產吧？現在我高黎明是美東中心的主任，當然可以隨時收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