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看不見硝煙的戰場
高黎明意外發現。
自從調任美東中心當主任，自己工作熱情空前高漲。
之前那位養尊處優、混吃等死的雜誌社編委不見了，代之以敬業認真的基層醫療服務人員。
比如現在。
他居然利用遛彎閑逛的工夫，替美東中心承攬體檢業務。
趙虎以及他的幾位兄弟都添加了高黎明的微信。
一個不落。
相約下周一到訪。
高黎明之所以這麽做，完全是下意識地反應。
身為美東中心主任，看到單位一天到晚冷冷清清，也沒多少人來就診、谘詢，總歸心裏不太舒服。
畢竟是大醫院出來的人。
基本的業務敏感還是有的。
他希望美東中心盡快被更多的社區居民熟知。
滿足社區基本醫療的種種規範。
事實證明：
高黎明想多了！
美東中心作為基層社區衛生服務機構，並非一間小診所。
其醫療服務範圍涵蓋之廣，醫務工作內容之繁雜，勞動強度之大，簡直難以想象。
初來乍到的高黎明確實一腔熱情。
可惜，
想象與現實差距甚大。
很快他就會看到，
美東中心全體醫護人員終日透支身體健康的艱辛工作狀態。
身體被掏空，在他們那裏是常態，而不是一句玩笑般的廣告語。
……
高黎明到家的時候已經夜裏十一點。
平時這個時間段，父母早就躺下休息了。
他磨磨蹭蹭回到家，
其實是不想跟父母打照麵。
畢竟事情沒有辦成，
一旦父母問起來，
還得扯謊蒙混過關。
累！
主要是心累！
高黎明悄無聲息地推門進屋，看到客廳一片漆黑，心裏踏實了很多。
父母不出意外地睡下了。
就算勉強躲過一劫。
皎潔的月光透過碩大的落地窗，映亮了光滑的大理石地麵。
他躡手躡腳地換上拖鞋，
來到窗前，輕輕拉上窗簾。
房間頓時一片漆黑。
“吧嗒！”
一聲摁動開關的聲響。
客廳的燈亮了。
父親對高黎明正眼不瞧，陰沉著臉來到客廳，坐到沙發上，隨手拿起桌上的煙盒。
高黎明隻好硬著頭皮湊過來。
“爸，還沒睡呢？”
“睡不著。”
父親手很重地敲打著煙盒。
將彈出來的第一支香煙遞給高黎明。
高黎明家教很嚴。
平時在家都不敢抽煙。
這一次，父親居然給自己敬煙，這還了得？
他順勢抓起桌上的打火機。
“爸，你抽吧！我今天嗓子不舒服。”
父親也不多讓。
將煙卷塞進自己嘴裏。
高黎明畢恭畢敬地給父親點煙，之後坐在他的對麵。
父親不緊不慢地抽著煙。
抽得很認真。
目光始終停留在煙卷上，
一句話也不說。
高黎明心裏非常清楚，剛才父親遞煙的動作已經說明一切，他在等著自己一五一十地做匯報。
可是，
他能匯報什麽呢？
說在劉院長家巧遇推銷包機服務的女友林麗珊？
還是說自己當眾打翻醋壇子，惹劉院長一家人不高興？
高黎明知道躲不過去。
隻能編瞎話扯謊。
“爸，劉院長家是在世紀花園A座1808沒錯吧？”
“……”
父親沒搭腔。
起身來到落地窗前，拉來窗簾一角。
一邊神情嚴肅地抽著煙，一邊遙望主城區的萬家燈火。
高黎明心裏很不好受。
他不是沒有責任心，也絕非不敢擔事的人。
如今卻鬼使神差對父親扯謊。
實在感覺別扭。
而父親也許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隻是不想戳穿罷了。
高黎明鼓起勇氣，當場保證道：“爸，你們就放心吧！妹妹規培這點小事不值一提，還不是分分鍾搞定？大晚上的就別抽煙了，趕緊睡覺吧！明天還得上班呢！”
也不知高黎明哪來的勇氣。
自作主張上前，將父親手裏的煙拿走。
煙頭丟進煙灰缸。
然後，
攙扶著父親朝臥室走。
父親竟然沒有反對。
順從地被送往自己的臥室。
高黎明忽然注意到，父親的腰身有些佝僂，腿腳似乎也有些遲鈍，一絲不易察覺的老態已經浮現。
父親老啦？
這個念頭倏忽掠過高黎明的腦海。
他的眼睛濕潤了。
……
當晚。
高黎明躺在大**，翻來覆去睡不著。
印象中的父親高大威武、不苟言笑。
他是名副其實的一家之主，是絕對權威的象征。
自己在父親麵前從來都是大氣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惹事，招致對方暴跳如雷指責，或謾罵。
父親從小到大罵過自己嗎？
好像並沒有。
高黎明對父親的畏懼，就像是與生俱來的求生本能。
然而，
父親並非凶神惡煞。
或許隻是不懂該跟兒子如何溝通。
他的嚴厲，更像是牧羊人手裏轟趕羊群的皮鞭，是想促使孩子走的穩穩當當，不至於誤入歧途。
直到臨近退休的年齡，高黎明似乎才開始了解他。
父親並非看上去那樣不易親近。
就像今天高黎明奪走父親手裏的煙。
對方毫無反應一樣。
深深的父愛，
始終藏在堅硬的外表下，裹得嚴嚴實實。
高黎明忽然發現自己成熟了。
甚至有種替代父親勇挑家庭重擔的感覺。
而且，
特別想擁抱自己的父親。
並且跟他說一聲：爸爸，我愛你。
不知不覺中，淚水再度模糊了雙眼。
高黎明暗暗下定決心，
再也不能摸魚劃水混日子了，一種迫切的使命感讓他清醒得認識到身上肩負的責任。
……
“劉楓，今天有時間嗎？我想跟你單獨談一談。”
“沒問題，我也正想跟你好好聊聊。”
“那就到美東中心來吧？待會兒給你發定位，我們不見不散。”
“好。”
第二天，一大早。
高黎明坐在美東中心主任辦公室裏，先給劉楓打了個電話。
既然事情已經出了，還是想辦法彌補。
擱以前的爆脾氣，
他肯定冒冒失失地厚著臉皮直接去東海人民醫院找劉院長。
可是昨晚過後，
高黎明已經迅速成長了。
知進退，更知榮辱。
父親說的有道理。
就算老領導劉院長心胸開闊，不跟自己斤斤計較，但是也保不齊院長夫人以及劉楓在旁邊說三道四，吹耳邊風。
貿然前往，恐怕事與願違。
所以，
高黎明決定曲線救國。
先從劉楓和院長夫人等周邊人物入手，掃清障礙的同時，也為與劉院長再次見麵創造融洽的氛圍。
放下手機，高黎明的心思便回到美東中心。
自從來到新單位工作之後，他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那就是，
好像正被美東中心所有醫護人員孤立。
崔金淑、張泉、宋子軒、孫慶宇和張萌萌等業務骨幹和街道辦領導特意為他組織一場令人印象深刻的歡迎儀式。
宣布正式接納自己為美東中心的一員。
但是，
也僅此而已。
仿佛隻是走走過場。
高黎明並沒有因此真正融入這個群體。
相反還有一種被排斥的感覺。
作為美東中心主任，不折不扣的一把手，這兩天居然沒有一個人來跟他匯報工作，或請示什麽。
自己就像個擺設。
是的。
毫無用處的一尊擺設。
事實表明，美東中心有他沒他一個樣。
各項工作照常進行，且有條不紊。
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呢？
高黎明打定主意，決定立即行動起來。
整天坐在主任辦公室裏，豈不是自縛手腳、自廢武功？想要了解更多情況，隻有走出去才行。
高黎明從主任辦公室出來。
穿過空****的走廊，循聲前往一樓。
因為他清楚地聽到有不少人正在樓下聚集。
謔！
高黎明剛到一樓，便看到全科診療室被早起遛彎買菜的大爺大媽們圍得水泄不通。
一下子來這麽多人？
跟趕集似的？
今天什麽情況？
高黎明好奇地湊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