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皇帝的棋局（二）
來到李瀟瀟的住處。
負責守衛的禁軍見到唐西這個“平西大將”前來，無一敢阻攔。
直到內院寢室，守在門口的武章才攔住了唐西。
武章身為千牛衛都尉，皇帝之心腹，親自守在李瀟瀟的門外。
見到唐西主仆二人走來，當即伸手攔住：“你們來幹什麽？公主已經休息，有什麽事明日再說，莫要驚擾了鑾駕。”
唐西笑道：“事出緊急，本少主現在就要見公主，武都尉還是通傳一聲為好，以免延誤軍機。”
武章卻是冷笑：“延誤軍機？嗬嗬，你是平西大將，主管西域戰事，大可自行決斷，關公主殿下何事？”
李瀟瀟屋內的燭火未熄滅，且有私語聲暗暗傳出，顯然是武章故意阻撓、說假。
唐少主撇了他一眼，不悅道：“武都尉這是要執意攔我？你若不願通傳，本少主自己前去，你隻管置身事外，公主若有怪罪，就怪我一人。”
說完，便要向前敲門。
武章麵色一冷，剛要再次出手阻攔，卻聽見屋內傳來聲音：“武章，讓他進來吧！”
說話的正是李瀟瀟。
有了李瀟瀟的首肯，武章隻能領著唐西二人進入屋內。
房間中。
一張圓桌前，屏風之後，李瀟瀟安坐，隔著屏風的綢紗，也不知此時是何神態。
武章也跟了進來，站到也在屋中的婉兒身旁，兩人一左一右，分立於屏風兩側。
唐西一眼盯在婉兒俊俏的麵容上，淺笑：“原來婉兒將軍也在，那就最好了。”
婉兒冷眼，並未出聲。
李瀟瀟倒是率先問道：“你有何事，非要此時麵見本宮。”
唐西作揖：“公主明鑒，此事關乎你的安危，臣下不得不來。”
“那快說何事！”
“西域將亂，官軍必敗，還請公主按照陛下的安排，即刻跟隨禁軍先鋒營前往河西府，郭子昭所部想必會暗送公主回長安，或者洛陽。”
此言一出，不僅李瀟瀟大驚，武章和婉兒也是一愣。
“唐西，你此話何意？什麽叫官軍必敗？莫要信口雌黃，擾亂軍心。否則，即便你是平西大將，本將也絕不繞你。”婉兒聞言，當即怒斥道。
武章也跟著冷冷說道：“還有，你說陛下早有安排，要公主借道河西府回京？這又是哪裏來的謠言？陛下派公主監軍西域，以鼓舞軍心，豈會朝令夕改？你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是罪同一等。”
麵對兩人的怒斥，唐西卻是淡然以對。
先是讓唐三彩清掉了麵前桌案上的物品，而後，將一張大周朝及周邊勢力的版圖，鋪展開來。
繼而，才緩緩開口：“此話先不談！”
他指了指案上的地圖，接道：“婉兒將軍和武都尉都是上過沙場的人物，此乃我大周朝的邊界輿圖，僅看西域戰事，兩位可有什麽想法？朝廷大軍如何平叛是為最佳？”
武章輕笑：“哦？魏國公出身市井，並無軍中履曆，算是個用兵的門外漢。現在是臨佛抱腳，向我等救助嗎？”
此言略微有些嘲笑之意。
但唐少主並未在意，淡然道：“算是吧！那武都尉和婉兒將軍，可願授受一二？”
婉兒冷哼，沉默不語。
武章卻是擺出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魏國公的第一步就錯了。皇甫明父子既已受製，等同於隴右十五萬大軍，盡在你手。而你卻讓皇甫飛鶴派兵五萬，迎擊北庭叛軍，餘下留守鄯州城。此舉，莫過於以卵擊石。你不會天真到以為隴右的五萬兵馬，就可以收複北庭府吧？”
唐西目光一閃：“本少主記得下達將令之時，武都尉並不在場，何以知道此事？難道你在藥王穀中有內應？而且這個內應還身份不小，起碼是個長老級別的人物，對吧？”
武章微微色變，趕緊圓口道：“胡說，我哪裏來的內應，我隻是胡亂猜測...”
唐少主心知肚明，卻也沒有追問，轉而道：“好吧，暫時相信武都尉所言！那如果換作是你，你會如何排兵？”
武章目光微轉，道：“西域四藩，除了安西和北庭府之外，就屬郭子昭的河西軍最強。既已收服了隴右軍，當舉兵前往河西府與郭子昭匯合聯軍，加上陛下派來的十萬禁軍，合師五十萬，直搗龜茲城，殲滅劉琨山，則亂局可定。”
“西域叛軍的主心骨是劉琨山，他若兵敗被擒，北庭陳四海必然寡不成軍。”
武章說完，麵露一笑。
唐少主假意讚賞，拍了拍手掌：“武都尉果然是陛下身邊的能臣，一語道破天機，佩服，佩服！”
武章眉目一挑，臉上就多了一分得意之色。
這時，婉兒卻突然開口，給有些自得的武章潑了一盆冷水：“若真是按此策略，官軍才是必敗無疑。安西王掌兵多年，你能想到的策略，他會想不到？安西軍征戰沙場多年，若是這麽容易被擊敗，你就是再借給劉琨山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割據。他必有後招和另外的底牌。”
武章頓然詫異，若有所思地看了婉兒一眼。
唐西眼神一亮，對著婉兒笑道：“難道婉兒將軍有不一樣的看法？願聞其詳！”
沒想到，婉兒卻來了一句：“本將沒有看法，你才是主帥，自己想辦法！”
唐西略微一愣，卻也沒有堅持追問，語氣一轉，道：“既然如此，兩位且聽我拙見。”
“如婉兒將軍所說，安西王除了和北庭聯軍的兵馬之外，定然還有底牌。不然，是決計不敢造反割據的。而他最大的底牌，就來自這兩個地方。”
說著，唐西用手指，點在地圖上的兩個位置。
分別是大周北部邊界的草原勢力---突厥族，和西南邊陲的吐蕃王朝。
這兩大勢力的版圖，與安西、北庭兩府接壤，天然形成策應之勢。大周朝與西域的連係，隻有一條隴右道可以通行。
一旦叛軍與吐蕃、突厥達成聯合的形勢，則進可攻，退可守。
平叛大軍的輜重補給，非常依賴於隴右道的通暢。戰時，若突厥和吐蕃聯手封鎖，那麽官軍在西域必定後繼無援，成為孤軍，敗成定局。
武章向前一步，目光緊鎖在版圖之上，深沉道：“你的意思是，安西王很有可能已經和突厥、吐蕃達成了某種勾結，要瓜分我大周西域四藩？”
唐西目光堅定：“不是可能，是肯定達成了勾連。進退兩可，安西王才膽敢割據。”
婉兒聽此，忽然哼了一聲，帶著一絲質疑的語氣：“胡言亂語！按照你這麽一說，有了吐蕃和突厥的幫助，隴右道一封鎖，官軍孤立無援，已成敗局。那麽，你能想到的東西，陛下難道就想不到嗎？她為何還會派出公主監軍和十萬禁軍來此，冊封你這個平西大將？”
“而且安西王如果已經勝券在握，為何至今未見什麽大動作？”
唐少主看著婉兒，嗬嗬一笑：“這便是儀天聖人的高明之處，公主一行和十萬禁軍，既是一份“大禮”，也是一個圈套。皇帝的棋局，遠比我們想象的要更深、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