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6

第16章chapter16

“我現在五歲半啦,六歲要等到夏天了!蟈蟈你是講真滴嗎?”覃鬆雪眼睛一亮,期待地望著陳恪之。

陳恪之想著這一年覃父肯定會去找覃母一兩次,因為天氣熱,覃父在七八月的時候工作最清閑,而覃鬆雪生日剛好在七月份,到那時候跟覃父提一提,覃父十之八|九會答應。而且他也該去省城看看爺爺奶奶他們了,陳爺爺的病情很反複,而陳奶奶因為陳爺爺導致心情鬱結,身體也漸漸差了。

“我騙過你嗎?”陳恪之反問。

覃鬆雪心情終於好了一些,把剩下的兩個煎餃吃完撒丫子跑了。

老板娘追到門口喊:“伢子誒,回來啊!你還沒給錢咧!”

陳恪之:“……”

覃鬆雪留下來的爛攤子自然是給陳恪之收拾的。

“阿姨,他的錢我給吧。”小孩子的帳都分得很清楚,平時零食可以分著吃,直接用錢請客的則非常少,一是零花錢不夠多,二是還沒有請客的意識。早餐鋪就在院子外麵,老板娘經常和這群小孩子打交道,對他們這幫人的習性是一清二楚,覃鬆雪雖然從小叫他哥但是兩人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所以陳恪之說出那句話讓她頗為驚訝。

“兩碗豆漿一塊,十一個煎餃兩塊錢,一共三塊。”他們這群孩子中隻有陳恪之是說普通話,雖然表情冷了點,但非常懂禮貌,老板娘對他印象非常好,有時候賣煎餃時候會送一個。

齊琛卓和楊波一般會睡到將近中午才起床,這段時間覃鬆雪就跟著陳恪之練字,覃父給他們布置的任務是每天四張毛邊紙,上午兩張,下午和晚上兩張。

覃鬆雪目前以隸書為主,魏碑為輔。兩者風格大相徑庭,東漢隸書以曹全、禮器碑為代表,整體偏秀麗,筆畫細勁雄健,而起源於佛學興盛南北朝的魏碑,作品多用鑿石為碑碣,或者直接用天然岩壁刻寫,帶著自然的樸拙險峻。

魏碑中以北魏的書法水平為高,覃父給覃鬆雪選的字帖就是北魏時期並且有著“魏碑第一”之稱的張猛龍碑。張猛龍碑是正體書法的代表作,在書法史中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承了漢隸的遺風,啟了唐楷書法的開端。

覃鬆雪剛開始兩種字體混著練的時候頗為費力,一不小心就把兩種字體混合在了一起,張猛龍碑過於柔糜,而曹全碑過於雄渾。饒是覃鬆雪天賦異稟,兩個星期下來還是暈頭轉向,一度拿著筆發了脾氣,中午飯都沒吃。

“我寫的曹全哪裏像段譽了,這分明是田伯光嘛!還有這個張猛龍,都被我寫成張瘟龍了!真是氣死我了!”

陳恪之憋著笑聽覃鬆雪一個人在書房裏發火。

而覃父自從清楚了陳恪之放棄拿書法當職業之後,就對覃鬆雪要求特別嚴格,從開始的寫完整的一張毛邊紙換一種字體,到最後寫一個字換一種字體,而且風格不能混合,覃鬆雪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自信心一下子被打擊得不行,但他從來就是個不肯認輸的主,每天除了覃父布置的四張毛邊紙之外還有自己多練的一張。半年多下來,兩種字體分得清清楚楚,張猛龍碑方方正正,曹全碑俊秀飄逸。

覃父經常說張猛龍像三國裏的張飛,而曹全則像段譽一樣的翩翩君子,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

陳恪之練的範圍比覃鬆雪要廣,以楷書為主,行書為輔。為了更好的進行二者的銜接,覃父還讓他練了褚遂良的《雁塔聖教序》。

“顏體的特點就是右側的豎線比左側要粗,而且有輕微的弧度,你看國的邊框,就像鼓起來一樣。所以顏體看起來很笨重,照這個特點寫,練到後麵你就不用看字帖了,下筆就是顏體。”

“褚遂良出鋒很多,你看這些字,邊緣都是尖的,所以有一種銳利的感覺。”

覃父的講解每回都十分淺顯易懂,比理論書上那些賣弄學識的更具實用性,就算以覃鬆雪的理解能力也能很好的記住這些字的特征。

行書出現比楷書要早,行書的書寫放縱流動,少或無間斷,輕轉重按,字與字之間相互牽連,筆毫的運動在點畫之間尤為明顯。而楷書則“形體方正,筆畫平直” (《辭海》注),乍一看每一個筆畫都是獨立的個體。

但由隸書演變而來的楷書也遵循著所謂的“八分楷法”,而行書則是去掉隸書波勢的“八分楷法”別支。行或楷二者的本源仍是一體的,形變而勢在,楷書的書寫同樣講究“絲連”。

褚遂良晚年所寫的《雁塔聖教序》與顏真卿筆直、堅|挺的風格不一樣,他以弧形線條居多,用筆更接近於行書,“八分楷法”的痕跡十分明顯。每個字都能看到和上個字的聯係,例如這一筆末尾的小勾,就和下一個字起筆的小尖相呼應。

陳恪之剛上手的時候就感受到了褚遂良與顏真卿的巨大差異,為了和顏真卿的字體區分開來,平時一個半小時一張的速度降到了兩個半小時。陳恪之畢竟年紀大一些,學東西比覃鬆雪接受能力強,而且他的內容比起覃鬆雪的來說相對簡單一些,不出一個月陳恪之已經能把《雁塔聖教序》寫得非常漂亮了。

寫了一幅褚遂良的拚字對聯之後,覃父對陳恪之大為讚揚,彼時覃鬆雪的禮器碑還在張猛龍碑攪合下寫得亂七八糟,也就是那天他氣得中午飯都沒吃。

覃父個人推崇的是蘇軾的行書,但讓陳恪之練的入門是王羲之。覃父讓陳恪之練行書的目的不在於提高他的書法水平,而是為了讓他寫楷書的時候不被束縛手腳,以後專攻行書的時候筆法帶了楷書的勢頭導致字形僵硬死板。

以王羲之為入門,起點高難度也大,《蘭亭集序》作為天下第一行書,章法、結構、筆法都趨近完美,是王羲之的巔峰之作。師承於衛夫人的王羲之精通隸、草、楷、行各體,篆書造詣也相當深厚。

中年的王羲之作品帶著他本身的閱曆,平和自然,委婉含蓄,世人多以曹植《洛神賦》中的“翩若驚鴻,婉若蛟龍”來形容其作品之美,這是陳恪之三十年後都未必能達到的境界。

即使當今《蘭亭序》真跡仍未出土,他用的是馮承素臨摹的《蘭亭序》版本,但這個版本無疑非常好地表現了原作品的神韻,相似度至少有九成以上。

陳恪之上了小學之後學校組織了很多文藝活動,他問覃父要不要去參加,覃父當即就駁回了,說以後如果不是某地書法家協會舉辦的比賽一律不要參加,既浪費時間又自掉身價。在這方麵覃父是個十分心高氣傲的人,這一點深深地影響了覃鬆雪。

然而覃父還有一個理由沒有告訴陳恪之,他不想讓自己的關門弟子過早地暴露在其他人眼中,縣書協的有幾個是他們小學的老師,如果那幾個知道了陳恪之目前的水平將會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

即使陳恪之現在不到九歲,但水平已經遠遠超過了全縣所有孩子,其他人帶的徒弟隻要有了一點進步老師們就會把他們的作品掛出來顯擺一番,所以覃父對那群孩子十分了解,連師父都是一群半壇醋,徒弟能有什麽出息?

學書法必須得有一個好的導師,王羲之有衛夫人,蘇軾有蘇洵,顏真卿又有褚遂良與張旭,而到了現代,自學成才已經完全是扯淡。書畫圈沒有看起來那麽幹淨,就算練了三四十年到了一定的境界,身後沒有一個有背景的人帶著進圈子,寫出來的作品仍然會無人承認一文不值。

覃父深知這個道理,他現在最愁的就是他沒什麽背景,但為了覃鬆雪和陳恪之他必須給他們創造一個好的條件。

幸而兩個孩子年紀都還小,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來解決這個問題。

南方的冬天很陰冷,雪下得少,降水多為凍雨,沒有暖氣,小城市的家家戶戶都習慣用炭火取暖。覃鬆雪本來就有點胖,因為天氣冷,過年那幾天穿得跟個球似的。覃母給他買了一盒兒童爆竹禮盒,裏麵什麽種類的爆竹都有,拿在手裏的,放在腳下踩的,有聲音的,沒聲音的……白天覃鬆雪貓在家裏取暖練字,一到晚上就喊著另外倆熊孩子出來放炮,炸得整個院子砰砰響,那是仨熊孩子最開心的時刻。

偶爾不遠處有大的煙花燃放,覃鬆雪都會讓陳恪之給他捂住耳朵,自己捂久了手酸。

陳家和覃家因為人少,大年三十都在一起過,菜也不用擔心浪費太多。南方的年菜品十分豐富,陳母嫁過來之後跟著覃母做飯,也漸漸學會了梅菜扣肉、小米粉蒸肉這些東西的做法,而覃母也學會了北方麵食的做法。兩位媽媽從早上一直忙到下午,做了一桌子好菜。

陳父開了一瓶茅台,和覃父分著喝了,吃飯的時候喝酒時間會拖得特別長。吃得最高興的當屬覃鬆雪,小肚子吃得鼓鼓的,為了塞下更多的食物還中場休息了一番。陳父和陳母用年終補貼買了一台二十九寸的彩電,兩家人聚在一起看春節聯歡晚會十分熱鬧。

覃鬆雪第一次用這麽用這麽大的電視機看電視,興奮得一直到十二點敲鍾都沒睡。大年三十的晚上是陳恪之最痛苦的時候,十一點四十以後全稱燃放煙花,覃鬆雪這小子一如既往地讓他幫忙捂耳朵,自己則盯著電視畫麵看得津津有味。陳恪之喜靜,煙花爆炸的聲音吵得他耳朵疼,還不能給自己捂著。

陳母有十二點吃餃子的習慣,覃母在廚房幫她,爸爸們則在一樓放鞭炮,陳恪之隻得一直被噪音摧殘。

好在兩位媽媽的動作快,在十二點之前端著餃子進了客廳,看見覃鬆雪的行徑,覃母一巴掌拍在他頭上。

“兔崽子又欺負你哥!”

覃鬆雪吐了吐舌頭,不情不願地自己捂耳朵。兩位爸爸放完鞭炮也進屋了,剛出鍋的餃子還很燙,分了四盤裝,陳母和覃母先端了兩盤出來,兩位爸爸就端了剩下的兩盤。

縣城畢竟人少,時間過了十二點一刻就漸漸安靜下來了。

覃家以前吃餃子沒那麽多講究,基本上都是在外麵買現成的,更不會在裏麵包東西,但陳母過來之後就把吃餃子當成了過年的第一大事。而覃鬆雪自從吃出第一個硬幣之後他就愛上了過年吃的這種食物,覃父則把硬幣這事兒忘在腦後了,一口咬下去差點沒把牙崩了,讓所有人笑得腰都直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