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潛龍在淵
“從收茶開始？”
林立先是一愣，隨即就是難以掩飾的激動。
“爺爺你要帶我去收茶？”林立聲音都大了起來，抓著林貞的手臂。
“別那麽大聲，事情還沒開始嚷嚷個什麽？”
林貞臉色卻是瞬間嚴厲起來。
“阿立你千萬你要記住，君子謀生潛於其行。”
“無論以後做什麽你都要懂得一個字，那就是潛。”
“事以密成，語以泄敗。”
“事情還沒開始就人盡皆知，那絕對成不了什麽事情。”林貞臉色肅穆的說道。
“潛？”
林立若有所思。
雖然不太懂，但還是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更是將剛剛洶湧起來的激動之情緩緩壓在了心中。
“潛，說的簡單就是藏，隻有懂得藏你才有機會現。”
“藏到藏不住就會現，就像水滿自溢，這是好事，一旦有了現就是大展拳腳的機會了。”
“潛龍在淵候佳期，現龍在田見天地。”
“爺爺已經沒有機會了，但你這個年紀若是肯用心就有無限可能，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林貞對林立充滿期望。
他是看著林立長大，對林立的性格很是了解。
林立執意做茶，林貞也有些意動。
此刻感受到林立的堅定，這讓林貞沉寂多年的止水之心微微**起了波瀾，甚至越想越是老血澎湃。
一口氣爬上大將山，更是臉不紅氣不喘，甚至有種將年少時的夢想寄托在林立身上的期望。
“知道了爺爺。”
林立也感受到了一股肅穆之意，尤其是看到林貞眼中對自己的期待。
林立這一刻仿佛成熟了不少。
君子謀生潛於其行。
隻有懂得潛才有機會現？
林立細細琢磨，越是琢磨越是感覺有道理。
潛龍在淵？
現龍在田？
林立聽到最後猛然看向自己的爺爺。
這哪裏是農民，這是智如淵海的老者啊。
林立忽然感覺自己的爺爺身軀偉岸，背影昂藏，如同當午的太陽。
像大學裏幾個泰鬥級的老教授。
“今天就先采到這吧。”
“後天才能大采。”
“走，下山去探探今年的銀針大概什麽價。”林貞將林立的茶葉倒在一個籃裏。
合起來似乎也有一斤多。
“探價？”
“去哪裏探？鎮上的茶葉市場嗎？還是廣化村的那些茶廠？”
林立回神，卻是一臉的好奇。
“那太麻煩，來回天都黑了。”
“喏，那不是有現成的嗎？”
林貞說完指向了山下從麵包車下來一些人，攔截從大將山下去的茶農。
半搶一般拎起茶農的籃子就稱斤問兩。
“他們是、收茶的販子？”
林立目光一動，以前讀書不懂，也沒了解過茶的行情。
但也知道這些是茶販子。
聽說很賺錢。
爺爺要帶自己收茶，就是先從茶販子做起。
“大爺，采了多少啊？”
林貞，林立才剛下山，那靠在麵包車旁的一名胖子就趕了上來。
一眼就看到林貞籃子裏的茶。
“估摸著一斤二，什麽價啊？”
林貞掂了掂籃子說道。
“一樣啊，剛才幾個都是一百四十五塊。”
“您這一斤二兩八，算你一百八十六塊吧，成不成？”茶販子已經稱好了茶。
“一斤一百四十五？果然和爺爺說的一樣。”林立心中驚奇。
“成吧。”
林貞也沒有討價還價，拿了錢，開著三輪電動車帶著林立朝著村裏開去。
“爺爺，你怎麽不講價？”
“不是來探探價錢的嗎？”擠在林貞旁邊的林立不解的看著開車的爺爺。
“前麵幾人都是這個價我們沒必要讓人討厭。”
“而且也就一斤多的茶而已，討價也就差個三五塊錢。”林貞卻是搖頭一笑，言語之間完全不像一個窩在這鄉村僻壤的老農民。
更像是一個腹有學問的老師。
“那您探出價格了嗎？”林立追問道。
“嗯，今年銀針的茶青在茶葉市場的價格應該是在一百五六左右。”林貞微微說道。
“一百五六？”
“那、那他剛才不是就賺了我們十幾二十塊錢？而且他車上好像都收了六七十斤了，這小半天不是賺了七八百？”
林立眼睛都是一亮。
“不錯，春茶剛上來他一斤賺五塊十塊的差價很正常，隨隨便便收六七十斤，一天就能賺個七八百。”
“但人活於世不要隻看到別人的利益。”
“更應該看到別人的付出。”
“他收這麽多茶，首先就要有本錢收茶，還能收得到好茶，還要聯係好廠家倒賣才能賺差價。”
“還要有一輛車。”
“要不然等他拉到茶葉市場賣，天一黑，或是一時半會沒人收，虧的就是他了。”
“做什麽都是有風險的。”林貞耐心地為林立解釋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
“我說怎麽這麽多的茶販子呢！”
大將山下的這一路，林立已經看到七八個開著麵包車或是三輪鬥車的茶販子。
有的甚至幹脆上山收茶。
要不然都收不到。
“過幾天爺爺就用這三輪電瓶車帶你去收點茶，收過茶你才會更了解茶這一行的門門道道。”
林貞老臉堆起了笑容，兩旁的樹蔭拉長了三輪車上一老一少遠去的身影。
果然。
第三天整個大將山、蓮美山，已經集滿了采茶農。
整個鈺陽村家家戶戶都在山上了。
帶著八寶粥或是煮點湯麵，中午都不回家。
真正開始大采。
家裏茶園十幾二十畝地完全采不過來，隻能請來采茶嫂，無論采了多少都是五五分成還管飯。
要不然采不完的銀針一旦盛開就會抽芽開芯，然後再次開葉，那就長成了牡丹。
隻有趕緊采，采下來的才是錢，而且采了還能長。
前後也就十多天的時間，天氣一熱越長越快，銀針就會抽芽長成牡丹，牡丹就會長成壽眉。
茶季時間過得非常快，隻能趕緊采。
第四天銀針價格漲到了一百五。
第六天一百六。
第八天一百六。
第九天又降到了一百四。
第十天後卻是落到了一百二。
下雨了。
但依舊打不住采茶農激動的心。
“爺爺，爸，銀針算是結束了吧？”
十多天下來林立的皮膚都黝黑了一些，但卻少了大學畢業生的稚氣，反而多了一份堅毅的陽剛。
擼起水鞋提起籃子的模樣，三年同窗都認不出來。
“拾拾撿撿還能采一點，但接下來的差不多都是牡丹了，做出成品就是牡丹王級別。”林貞微微說道。
頭茶銀針就這十幾天他們家的四畝茶就采了一萬九。
收成比去年好一些。
“接下來的牡丹你們倆采。”
“我帶阿立去收茶。”
鋤完草，重新夯實了被雨水衝刷的茶園台階，荷著鋤頭的林貞眼含一絲期待之色地說道。
“收茶！”
林立最先高興起來。
“爸，你真要收茶？”
“你都一把年紀了，這……”
林建如，章英都很孝順。
七十六歲的林貞雖然身子骨硬朗，但畢竟上了年紀，而且老寒腿的毛病每逢雨季陰天更是容易反複。
林建如一般都攬著重活。
施肥鋤草，家長裏短章英也是搶著做。
“什麽一把年紀。”
“收茶能有什麽？”
“趁著老腿還能走動，我帶阿立收茶也挺好。”
林貞也有一股執拗。
這三代人的眼底深處竟然都有著一樣的性子。
“今天的茶我帶阿立去鎮上的茶葉市場賣。”林貞板著臉說了一句。
“那你們開慢一點。”
林建如無奈，將籃子裏的十六斤銀針放在了三輪車後鬥。
早上十五斤已經賣給了茶販子。
四個人天剛亮就上山一整天采摘三十一斤銀針，平均一人才八斤。
也不多。
算是收尾了。
“早點回來吃飯。”
林媽媽章英關切地囑咐道。
“知道了。”林立心中卻是激動無比。
茶葉市場雖然常有聽過，以前也經過幾次，卻是沒去過。
但這一次不一樣，以後也會不一樣。
一路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惠風和暢。從鈺陽村到管陽鎮裏的茶葉市場雖然也就十多公裏。
但哪怕已經是建好了的水泥硬化路，畢竟還是山路，彎彎繞繞太多，三輪電動車也要開上半個多小時。
以前林立上初中的時候走路到鎮上讀書，更是要兩三個小時。
哪怕現在都有三輪電動車，許多鈺陽村的茶農也不想花將近一個半小時的趕個來回。
下山就直接賣給了茶販子。
因為就算趕到鎮上，有時候也未必有好價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