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是可以說的嗎?

她一進門,趙玉樓就一眼認出這是自己賜的織錦緞,當日進貢上來時他瞥了一眼,本想隨手賜給身邊的吳貴人,卻怎麽想怎麽不搭,她太過膽小規矩,撐不起這般華貴又張揚的色澤。

給皇後他不樂意,給麗妃又浪費,便先叫劉安擱置了。

直到那夜看到沈如煙,明明是不染世俗的模樣,他卻驀地想著,若她穿上這織錦緞,不知該是什麽模樣。

而眼下——沈如煙一襲華服翩然而來,明目生光,燦若朝霞,金色本顯庸俗,穿在她身上舉手投足間卻更顯十足貴氣,似是為了映襯,她眉間還點了金色花鈿,不由叫人在心裏默默描摹,這眼波流轉、一顰一笑間又該是何種風姿。

趙玉樓驚豔又滿意,覺得自己眼光當真好極了,那般華麗的織錦緞,就該配張揚明豔的絕世美人才相襯。

隻是美人好像不太高興的模樣。

“愛妃這是怎麽了?”臉拉的老長,雖然也很美,可趙玉樓還是覺得她笑起來更好看。

我怎麽了你心裏沒點數麽?

沈如煙規規矩矩行禮,視線微微下垂,一點也不敢多瞧。

趙玉樓皺了皺眉:“過來。”

沈如煙小步上前,走到他身側,手卻被忽地一拉,眨眼間便落入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

“誰惹你了?”趙玉樓挑起眉頭。

沈如煙臉上的表情更幽怨了:“後妃不得入禦書房。”

“那又如何?”

“臣妾今日進來,明日又會如上次上禦攆一般,百官參奏。”

“愛妃畏懼人言?”看著也不像。

沈如煙搖了搖頭:“臣妾不怕,隻是父親又要被他們汙蔑‘教女無方,不配為官’了,這都是臣妾一人行為,父親何辜呢。”

“若如此說,錯的是朕才對。”趙玉樓一笑,“是朕叫你進來的。”

你還知道!

“皇上沒錯,隻是那些話,臣妾聽著傷心。”沈如煙靠在他懷裏,語氣低落,“旁人說臣妾不要緊,隻是父親忠心為君,誠以待民,嘔心瀝血半生,到頭來卻隻得個‘不配為官’的評價,臣妾實在為他不平。”

她是刻意說起的不假,卻全都是實話,所以講的格外真情實感。

“愛妃覺得,朕如何?”

“皇上英明神武,勤政愛民,是當世明君!”

趙玉樓勾起唇:“明不明君另說,英明神武倒是不假,既如此……愛妃覺得,臣下如何,朕會分毫不知,反偏聽偏信,打壓賢臣?”

“自然不會!”聽懂了他的意思,沈如煙高興了,抬頭毫不吝嗇地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趙玉樓眼裏染上笑意,抬手撫上她的額發,忽地眼神微動:“那夜在禦花園,愛妃挽的是什麽發髻?”

禦花園?沈如煙回想了一下:“是靈蛇髻。”

“靈蛇髻……”趙玉樓低低重複一遍,笑了一聲,“倒是貼切得緊,日後可多挽幾次。”

“皇上喜歡?”

趙玉樓眉眼間盈盈笑意,卻沒說話。

他極少說喜歡,沈如煙也習慣了,隻瞧這模樣便知他愛看。

“如此,臣妾便常挽這靈蛇髻,隻給皇上一個人看。”

趙玉樓笑意更深:“甚好。”

見他明顯高興了,沈如煙期待地看著他。

見狀,趙玉樓疑惑挑眉:“嗯?”

“皇上……獎勵呢?”她的位份啊。

也虧了沉雪不在這,不然隻怕又被她這直球打的想原地暈一暈了。

趙玉樓顯然已經習慣她這模樣了,淡定的一揮手:“朕庫裏有套銜珠銀蝶頭麵,叫小德子給你送去。”

他話落,劉安便悄悄走至殿門口吩咐小德子了。

沈如煙拉著他的手,眼睛轉啊轉,首飾也很好看沒錯,隻是……婕妤的位份也很好聽呀。

謝過恩,沈如煙問道:“方才臣妾是不是來遲了?”

“不算晚。”

“嗯……其實臣妾是去為吳妹妹挑選賀禮了,她剛升了位份,臣妾很是為她高興呢。”

沈如煙以為自己說得含蓄,卻不知是個人都能聽出她言外之意,連素來表情管理極好的劉安都微微張大嘴巴,震驚地看著她。

——這是可以說的嗎?

他知道這沈美人腦子不大好使,隻是沒想到能不好使到這種地步。

趙玉樓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卻並不應承她的話:“是麽,她雖膽小些,卻也算盡心,該升個位份。”

“是呢,吳妹妹在貴人這個位份上待的時間長,是該晉個位了。”沈如煙微微笑著,將“時間長”這三個字咬的稍微重了些。

“可不是。”趙玉樓勾唇輕笑,見她瞪大眼睛,輕掐了掐她的臉,“倒是忘了,錦繡雙蝶曳地裙同那頭麵正相襯。”

懂事的劉安又準備出去交代了,卻聽趙玉樓又道:“頭麵衣裳有了,少了鞋子不好,叫內侍省依著樣式盡快趕製一雙鍛鞋出來……還有,這手腕光了些,再戴對血玉鐲吧。”

劉安愣了一下:“皇上,可是先皇賜下的那對如意血玉鐲?”

“嗯。”

這下劉安是實實在在驚訝了,那對可是先皇賜給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的,本要給皇後,隻是帝後兩人相看兩相厭,所以那對血玉鐲就一直在庫房落灰。

倒不曾想竟就這樣落到了沈美人手上,晉位算什麽,這血玉鐲難得又意義非凡,還真是傻人有傻福!

沈如煙自是不知道這鐲子的淵源,還在糾結著晉位的事呢。

是自己說的太隱晦,他沒有理解嗎?

如果說的明白點,他會不會覺得她很勢利庸俗呢?

趙玉樓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沒好氣地又掐了一把她的臉:“去研墨!”

想做婕妤?

要換作之前,晉位而已,晉便晉了,隻是現在……他看了眼正喪氣研墨的沈如煙。

再磨磨性子吧。

太容易得到的怎麽會珍惜呢,他的後妃位份又不是大白菜,說挑就挑。

趙玉樓心安理得的指使著沈如煙研墨添茶,對她略有些灰心喪氣的表情故意裝作視而不見。

“皇上,陸大人求見。”這時,劉安進來稟報。

“哪個陸大人?”

“皇上,是陸鬆雲陸大人,昨夜翰林院突然走水,方才您傳了他問話的。”

趙玉樓終於想了起來:“哦對,叫他進來吧。”

沈如煙小聲道:“皇上,那臣妾先退下了?”

她說話間,陸鬆雲已經走到門口了,趙玉樓看了一眼,隨口道:“不必,今日不談政事。”

他這麽說了,沈如煙便依言留下,她對這位新科狀元郎還是蠻好奇的呢。

她手下不停地研著墨,餘光瞥見一個挺直如鬆的身影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