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歲歲年年,共歡同樂

煙花再美終究隻有幾瞬,沈如煙隻覺一晃而過後,夜空便又恢複寧靜。

她有些遺憾的收回視線。

“你若想看,日後常來就是。”趙玉樓道。

沈如煙卻搖了搖頭:“煙花再美也隻幾瞬功夫,我又不能時刻留住,倒不如藏在記憶裏,做個美好的念想。”她偏頭笑看向趙玉樓,“我隻要記住這一刻帶給我的震撼與驚喜,就足夠了。”

趙玉樓低頭一笑,接著自懷裏拿出一支簪子,遞給沈如煙。

她接過一看,正是方才煙花上那支海棠簪子,不過手裏這支應是紅玉製成,光潤透亮,色澤極好,雕工雖不算栩栩如生,卻也當得上乘。

“這是送我的?”

“嗯。”

沈如煙奇怪開口:“皇上沒什麽話說嗎?”這可不像往常甜言蜜語能說會道的他。

趙玉樓拿過她手中的簪子,一邊為她別在發間,一邊緩緩輕語:“歲歲年年,共歡同樂,嘉慶與時新。”

沈如煙瞬間眉眼彎彎,眼睛亮如星辰。

趙玉樓也緩緩勾起唇角,置於她發上的手順勢下滑,低頭覆上了她的唇。

不遠處的夜空複又升起煙花,歡慶的低嘯聲不絕於耳,明明滅滅,經久不息,直直照亮了半個黑夜。

*

青州平山縣。

“卿雲爛兮,糺縵縵兮,日月光華,旦複旦兮,明明上天,爛然星陳……”

後衙廂房內,沈承硯半靠在床榻邊,透過窗外,神色平靜的看著夜空,低低而語。

驀地,房內一聲輕笑響起。

他轉頭看向對麵椅子上端正而坐,正姿態優雅地喝著茶的陸鬆雲,默然不語。

“三人成虎在下見多了,可‘始作俑者’能將自己也騙的信以為真的,沈兄乃當今第一人。”陸鬆雲有趣的看著他,“外頭穿的神乎其神,沈兄便真敢信?祥瑞怎麽來的,你怕是比在下更清楚。”

“那又如何?”

“自欺欺人可不是個好習慣。”

沈承硯的語氣理所當然:“她當得。”

見他硬邦邦三個字後又再無下文,陸鬆雲搖了搖頭,有些無奈:“你可真是無趣得緊。”整日裏張口閉口正事要事,活像除了這些便同他再無幹係,連個朋友都做不成,時刻板著一張臉,叫自己曾無數次懷疑是不是欠了他錢沒還。

唯一能叫他有些情緒波動的,竟隻有宮裏頭那位沈昭儀。

“說來,在下來青州之前,還曾與沈昭儀有過一麵之緣。”

沈承硯萬年不變的臉色終於有了些波動。

果然。

陸鬆雲看著他,緩緩揚唇:“當時皇上召見,沈昭儀正巧伴駕,雖礙於規矩未敢直視,不過隻覺她很是端莊守禮呢。”

說完,他忽地眼眸微睜,似有些詫異。

——沈承硯唇邊勾起一抹弧度,似是被他的話逗笑。

不是尋常麵對同僚那敷衍場麵的笑,此時的他,連眼神都漾著笑意,萬年冰封的臉像是忽然化開了一樣,陡然添了些暖意。

陸鬆雲頗為稀奇。

不過還不待他說話,沈承硯卻忽地收起笑意,眸色仿佛比先前更沉了些,周身陰鬱得緊。

“……沈兄該去學學變臉,那裏定有你一席之地。”陸鬆雲由衷開口。

沈承硯輕聲道:“後宮不易,再活潑跳脫的性子,也要被打磨的圓滑知禮。”

“在哪裏都一樣,生而為人,誰又比誰活得輕鬆如意。”

沈承硯又沉默了。

陸鬆雲隻覺同他聊天當真費勁,比他審十個案子都累。

可瞧見他神色似有落寞,又微微不忍,他歎道:“有親人尚可掛念,已是至幸,你若當真覺得對她不住,盡全力護著便是。”沈承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共事這段時日他深有體會,位極人臣隻是時間問題,更遑論還有皇帝為他鋪著路。

有了底氣與實力,總能護住想護的人。

沈承硯抬頭看他一眼,忽地轉移了話題:“平山這個爛攤子,你當初怎會接?”

陸鬆雲被他話中的跳躍問得一愣,才道:“百姓不易,自要身先士卒,你不是知道麽?”

沈承硯點了點頭,便不說話了。

說到這裏,陸鬆雲卻忽地一笑,有些無奈:“想必如今在皇上心裏,陸鬆雲已是個出爾反爾言行不一的小人了。”

“聖命不可違,你確是逾越了。”

“咱們的皇上,並不是個暴君,隻是青州命不好,恰在河臨隔壁,這才給了皇上機會和理由借事生端,若能平定暴亂而另起河臨之反,他也不會介意,他隻需要達成自己的目的即可。”

“你便如此確定自己能兩者兼行?”

陸鬆雲一笑:“在下能不能,沈兄不是看到了麽?”

沈承硯也微微勾起唇角。

陸鬆雲覺得他今夜笑的次數和質量可比以往加起來都多,不由有些新奇。

“明日我便回安德。”

陸鬆雲遲疑的看著他身上深淺不一還滲著血跡的傷口:“你的傷……”

“無礙。”

陸鬆雲搖了搖頭:“年輕就是好啊。”

沈承硯淡淡開口:“陸兄也不老。”

“承你吉言。”他輕笑一聲,“沈兄可莫忘了答應在下的事。”

“不會。”

說罷,他便放下茶盞,抬步離開了。

門緩緩關上,屋內瞬間又恢複寂靜,更像是個靜謐寧和的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