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單蓮求死唯一還

小元山,葉唯一四人互相攙扶著向著山上而去,剛到山頂,還來不及休息,隻見葉唯一推開蘇雪兒,匍匐在地,用耳朵貼著地麵傾聽起來。

“馬蹄聲……”

葉唯一臉色一變,站起身來,對著來時的路眺望,卻隻看到一片灰塵。

“蓮姨,馬匪追來了,你帶著雪兒和黑子先趕往崖底的山洞,我來斷後。”

葉唯一背對著三人,斬釘截鐵地說道。

村老待他不薄,至此關鍵時刻,也是時候報恩了,看著黑子,葉唯一如是想著。

單蓮沒有回聲,而是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這個之前感官不深的少年。

一身勁服,早已經血跡斑斑,蓬頭垢麵的臉上,卻透露著堅定和誓死之心。

他不需要如此的啊,如果隻是他一人,他早就可以逃之夭夭了,都是自己,拖累了人家啊。

“唯一,蓮姨麻煩你個事兒。”

臉上帶著淒慘之色,單蓮對著葉唯一說道。

葉唯一看著單蓮,沒有言語,卻好似猜出了她心中的想法。

“蓮姨和你兵分兩路,你帶著雪兒和黑子逃往山洞,蓮姨幫你分擔一部分追兵,再逃下去,我們四個人隻怕一個人都逃不掉的。”

單蓮把額前淩亂的秀發回撥到耳後,無奈又苦澀地說道。

“娘…………”

蘇雪兒拉著單蓮的手,緊緊握著,不敢鬆開。

她不想和娘親分開,她知道這次一旦分開,可能就是永別了。

“雪兒乖,娘親隻要安全了,一定會來找你的。”

單蓮寵溺地撫摸著蘇雪兒的頭,神情淒楚,如果有別的辦法,誰又願意與骨肉分離呢。

葉唯一看著眼前這對即將生離死別的母女,卻不敢答應單蓮的話。

他知道單蓮的做法是最正確的,現在的他渾身是傷,十分力氣發揮不出一半,單蓮讓他帶著孩子先走,既是為了現在,也是為了以後。

江湖險惡,一介女流和武藝傍身的年輕男子,想想都知道誰的生存能力更加強大。

“蓮姨…………”

不待葉唯一做出拒絕的話,往日好性子的單蓮已是搖了搖頭。

隻見她微微笑著,既是囑托,也是請求地說道:

“雪兒就拜托你了…………”

蘇雪兒哭著,鬧著,不想和單蓮分開,而黑子,則好似木訥了一般。

“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單蓮緊皺著眉頭,鬆開握著蘇雪兒的手。

“蓮姨…………保重……”

葉唯一沒有理會哭泣的蘇雪兒,右手把她抱起,左手牽著黑子,決然地向著林中小路而去。

懷抱中的蘇雪兒,隨著葉唯一的奔跑而逐漸加大與單蓮的距離,她伸著手,雙眸淚滿,使勁地拍打著葉唯一的後背。

“娘!……”

“娘…………”

“娘……雪兒想你,雪兒不想和你分開。娘……,你要回來,要…回…來…啊……”

哭到最後,蘇雪兒的聲音中已經帶著點嘶啞,帶著點絕望,聲音斷斷續續。

單蓮看著遠去的葉唯一一行人,聽著蘇雪兒絕望的哭喊,臉色淒楚之色更濃。

隻見她抬起衣襟,以袖掩淚,雙目通紅,卻不發一言。

看著漸行漸遠的蘇雪兒,直至再也看不到身影,單蓮終於是崩潰了,半蹲在地,掩麵慟哭。

“雪兒…………雪兒…………”

單蓮喊著蘇雪兒的名字,其聲淒慘,其情悲切,當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馬蹄聲越來越近,已經到了耳朵可以聽聞的距離。

單蓮站起身,暫時不做她想,向著小元山的更高處跑去。

“小的們,那娘們就在前麵,給老子衝啊,抓回去,今天的人都有份。”

二當家看著前方不遠處的單蓮,對著周邊的馬匪大笑著說道。

“二爺威武……”

“謝謝二爺了…………”

“………………”

眾馬匪聞聽此言,那是一個興致蓬勃,不用別人催促,自己就加快了馬速。

奔跑中的單蓮聽到這些話,臉色更顯慘白,隻見她提起裙擺,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雙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單蓮感覺都能聞到馬嘴上的青草味。

終於,因為沒有看清路麵上的雜石,單蓮跌倒在地,衣物淩亂,灰塵撲撲。

“哈哈哈,二爺,你看這娘們,長得可真不賴……”

一個馬匪看著渾身上下沾滿灰塵的單蓮,雖蓬頭垢麵,但看其身段婀娜,必是美人兒無疑,所以對著二當家說道。

二當家拍了那馬匪腦袋一下,唬著一張臉回著:

“以後要叫大嫂,知道不?”

馬匪初時稍顯呆愣,反應過來後才連忙回道:

“是是是…………嫂子,嫂子。”

二當家咧嘴大笑,看著眼神驚慌的單蓮,心裏的征服欲更是上漲。

“小娘子,你不要著急,今兒個跟老爺我上山,老爺帶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二當家對著單蓮,就是一通保證,反正諾言又不要錢,對於他們這種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來說,承諾就跟家常便飯一樣,要用的時候有用,不用的時候則棄之如敝履。

單蓮沒有回應,不知是信以為真還是嗤之以鼻,但是臉上的驚慌卻是少了不少。

“大人此話當真嗎?”

隻見她站起身來,柔柔地問道。

“當真!千真萬確!!”

二當家看著更顯柔態的單蓮,喉嚨咽了口唾沫,那承諾更是像不要錢一樣。

“那當家的可要對人家好哦。”

單蓮欲拒還迎地看著眾馬匪,邊說邊向著旁邊走去。

而在場的馬匪,對於單蓮這麽一個弱女子,本身就警惕性較低,更不用說現在還在眾人的圍觀之下,還是以多欺少的情況,那自然更是卸下了心裏的防備和警惕。

二當家看著單蓮這副姿態,臉色醜態盡顯,就差流哈喇子了。

“好,好,肯定對你好,小娘子你快過來,到哥哥懷抱裏來。”

“咯咯,當家的一直都是這麽猴急的嗎。”

單蓮素手稍掩秀麵,又往外邊走了幾步,輕笑道。

“那不是碰到了美人兒你嗎,走吧,哥哥帶你去享福去。”

二當家伸出雙手,迫不及待道。

單蓮這次沒有回應馬匪的話,經過之前時間的拖延,她已經來到了懸崖邊。

而眾馬匪這時候也好似回過神了,看著在懸崖邊的單蓮,都靜默不動。

“美人兒,你這年紀輕輕的,可不要想不開啊,正是青春年好時,香消玉殞多可惜啊。”

二當家額頭冒出冷汗,謹慎道。

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容貌素美的,他還沒樂嗬呢,所以自然連忙勸說著。

想他平時,最是喜愛這種良家婦女,這個可比青樓裏的胭脂俗粉有挑戰多了。

單蓮輕笑著,沒有回應二當家的勸說,隻見她沿著懸崖邊行走著,時而單腳懸空,時而凝思顧慮。

反觀那眾馬匪,他們的內心都隨著單蓮的動作而忐忑不已。

單蓮一腳懸空,他們就七上八下;單蓮止步不前,他們就長舒口氣;

人命事小,這要是惹到二爺生氣了,我們可就要受罪了,眾馬匪如是想著。

“大人下次可要記住了,這女人的嘴啊,有時候,是最會騙人的哦。”

單蓮回身,與眾馬匪對視著,隨後,才道出這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微風吹來,揚起裙擺,隻見女人張開雙手,好似乳燕歸巢,也好似回應著風兒的呼喚,向著崖底,頭在下,腳在上,倒垂而下。

“不要!……”

二當家伸出右手,發出一聲大喊。

隻見他連忙跳下馬匹,向著崖邊跑來,但是卻因距離太遠,隻能無奈看著單蓮落入崖下。

“紅豆…生南國……”

“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

“此物…最…相…思……”

單蓮的聲音順著“呼呼”的烈風,落入山頂的馬匪眾人耳中。

眾馬匪皆呆立在場,表情各不相同。

愕然者有之,驚愣者有之,木納者有之,感懷者有之……

二當家走向崖邊,看著崖下急湍的河流,陰沉著臉,卻不發一言。

“走,四處找找,看看有沒有遺漏的,沒有的話就回山喝酒吃肉去。”

轉過身來,二當家大手一揮,又恢複到那種梟雄的角色。

人群中,幾個馬匪相互看了看,然後皆低下頭來,恭賀不已。

時間倒回到之前,葉唯一正帶著兩個小的沿著林中小道行走,他們要趕快趕到上次跌落的穀底,那裏有山洞可以躲藏,而且山層中又有岩石阻擋山頂的視線,是一個絕佳的隱藏點。

“誰?……”

葉唯一拔出佩劍,對著側方的草叢就是一頓厲喝。

“啾啾……”

一陣雪白奔出,嚇得葉唯一差點沒一劍揮過去。

“啾啾…………”

白狐跳到葉唯一懷中,揚起前爪輕觸著他的臉龐。

“小白狐?你怎麽在這裏?”

葉唯一詫異的問道。

白狐四腳胡亂揮舞著,邊動邊叫著,好似在告訴葉唯一自己這幾天的行程。

“好好好,我知道了。”

葉唯一看著陷入興奮中的白狐,隻得安撫著說道。

再次看見白狐,要說他不開心是假的,但是這種人命關天的時刻,些許重逢的喜悅隻得放下,深思起眾人的後路來。

“不過這次看著,怎麽老感覺你長胖了一點,而且毛更長更順滑了。”

葉唯一抱著白狐,自言自語道。

“啾!……”

白狐好像聽得懂葉唯一的自言自語,隻見它嘟著個嘴,兩隻前腳交叉著放在胸前,像是不滿葉唯一的說辭。

葉唯一愕然,但想到了白狐的通靈性,又覺得正常無比,在這片森林裏,怕是很難再找出比它更具有靈慧的動物了。

“白狐,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啾啾……?”

白狐用前爪撓了撓頭,水萌萌的雙眼看著葉唯一。

“幫我把雪兒和黑子帶去上次的那個山洞,然後找個地方藏起來,等我回來,你們再出來。”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沒來,那麽你過個一兩天再帶他們去其他地方,不要再回小元村了。”

葉唯一用手撫摸著白狐的毛發,溫聲細語地叮囑道。

“唯一哥兒……”

雪兒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但是現在的她卻什麽都做不了,所以隻能無助地望著葉唯一。

“這裏隻有哥哥才能去救你娘親,也隻有哥哥才有希望把你娘親救出來,聽哥哥的話,照顧好黑子,跟著白狐走。”

葉唯一看著蘇雪兒,告訴她這一個殘酷的現實,嘴裏斬釘截鐵的說著。

“白狐,他們兩個就拜托你了……”

“啾啾!”

白狐豎起前爪,做堅定狀,像是做出了一個承諾。

“小黑,哥哥對不住你,沒有保護好大家……”

“現在哥哥要去救單蓮阿姨,你跟著雪兒姐姐,一起找地方躲起來,就跟我們平時捉迷藏一樣,哥哥來找你們,好不好?”

葉唯一蹲下身,看著木訥的黑子,循循善誘的說道。

“好……”

“哥哥……,你可以把爺爺帶回來一起玩捉迷藏嗎?”

黑子看著眼前的葉唯一,天真地問著。

“嗯,哥哥答應你,那你一定要藏得好好的哦。”

“嗯……”

沒有理會一旁無聲哭泣的蘇雪兒,葉唯一給了白狐一個眼神,白狐立馬跳下,向著山崖下的道路走去。

“去吧,照顧好弟弟……”

葉唯一把蘇雪兒身子轉過,低低的話語聲落在蘇雪兒的耳中。

蘇雪兒顫顫巍巍的走著,雙眸下的淚水更多了,隻見她一抽一抽的顫抖著身子,右手緊握著黑子的左手,默默地離去。

此情此景,讓一向鐵石心腸的葉唯一也不禁感到鼻子發酸,但是他不能,懦弱隻會讓自己停滯不前,懦弱也比懶惰更加可怕,人生路途,需要的不隻是勇敢,還有無盡的辛酸。

葉唯一抖了抖身背的弦弓,又摸了摸腰佩的利劍,想到單蓮為了轉移馬匪的視線,而毅然而然做出的殿後決定,心裏不禁佩服起來。

人們雖對男女的要求不同,但一個女人,能做出這等決定,本身就已勝出一大幫的男人了。

她死了,但還活著;他活著,卻已經死了。

“男兒…何不…帶吳鉤”

“收取…關山…五十…州”

“請君…暫上…淩煙閣”

“若個…書生…萬戶…侯”

葉唯一嘴裏輕喃,心情洶湧,置之死地而後生般地向著來路趕去。

陽光照耀下,片縷寸陽斑駁落地,此地殘留隻段片語,卻照耀萬千須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