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幕僚

許澄寧摸索了一下,從硬物上抬起頭,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圓圓的白色凸起,她腦子還有些發懵,鬼使神差地拿手摸了摸,凸起居然還會滾動。

努力把眼睛睜得更大,入目是一道英朗優美的下頜,她呆呆盯了片刻,目光慢慢向上挪,竟是秦弗的臉!

秦弗微低著頭,目光冷冽地瞪著她。

許澄寧冷不防被他的眼神嚇到,眼睛一眨巴,兩行清淚就滾了下來。

秦弗斂起眼裏的冷意,皺眉:“哭什麽?又沒罵你。”

“眼疼……”

話沒說完,喉嚨嗆了一下,往世子殿下臉上咳了一團黑煙。

許澄寧一窘。

“殿下……”

秦弗臉黑了黑,目光落在被她揪著的衣襟上。

許澄寧連忙放開,雪白的錦袍上留下了一個黑黑的爪子印。

她低著頭:“多謝世子殿下救命之恩!”

秦弗撣撣衣服,還沒說什麽,那邊一群人已經過來了。

“哎呀!皇侄!你怎麽來了!”

順王揚了揚手,跑過來,看到許澄寧一身灰撲撲的,頭發還被火燎了,便叉腰訓道:“你也太笨了,換個衣服還能走水,本王還以為你死在裏麵了呢!”

“幸虧皇侄救了你,你還不謝恩?”

秦弗一隻手壓在許澄寧肩膀上,道:“不必,他已經謝過了。”

見沒人傷亡,順王又開始笑得沒心沒肺:“皇侄,你之前認識小冬瓜啊?”

秦弗淡淡掃過一臉憎恨的鄭功啟,嘴角抿起不易察覺的譏笑。

“認識,而且,交情匪淺。”

鄭功啟恍然大悟地瞪大了眼。

秦弗十分自然地攬過許澄寧的肩,對順王道:“今日來,是有事要找許狀元,皇叔若沒有其他事,我就把人帶走了。”

順王雖然是長輩,但在秦弗跟前跟個孩子一樣,十分聽話。

“沒事了沒事了,你帶走吧!”

許澄寧跟著秦弗上了馬車,坐在一側。

她頭發有點蓬蓬的亂,額前細碎的胎毛都炸出來,臉上髒兮兮的,衣服也蹭髒蹭破。

唯獨一雙眼睛透亮幹淨,水靈靈的,眼角微微的紅,鼻尖兒也紅紅的,縮在馬車一角像隻被欺負壞了的小貓。

秦弗就是那個大發慈悲把貓撿回去的人,此刻坐在主位上毫不避諱地打量她,像在端詳一件獨屬於自己的物件。

到了壽王府,秦弗把她扔給下人。她梳洗妥當後,被帶到秦弗的書房。

秦弗已換了一身淡藍的袍子,看上去飄逸又優雅,他走到許澄寧前麵,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自身後拿出一枝羽箭,放在她手邊的幾案上。

許澄寧不解:“殿下,這……”

秦弗道:“這是你去王翰林家的時候,有人朝你放的冷箭。”

許澄寧驚出一身冷汗。

她一直萬分小心,本以為一路有驚無險次次躲過,原來,鄭家早就在暗中設伏,想將她置於死地!

“你的確很聰明,很機敏,但身無依靠,鄭家若不想與你耍機謀了,隻要你去死,像這樣,今天一枝箭,明天一把火,你能每次都躲過去?”

許澄寧想到什麽,問道:“我現在住的地方,也是殿下安排的?”

秦弗露出淡淡的譏笑:“不然你以為,你能活過進京的第一天?”

“所以殿下是早就知道我?殿試之前,我被鄭家暗害的時候,是您善的後,幫我安排的大夫。”

她這次沒有發問,而是肯定地說出來。原來,春闈看似是她與鄭家鬥智鬥勇,實則是秦弗在背後設下的局中局。

“經今日一事,寧王黨會認定你是孤的人,沒了孤的庇護,邁出這個門,你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秦弗淡然地嚇唬她,但許澄寧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被嚇唬到了,事到如今,這條賊船不上也沒有回頭路了。

“在下願追隨殿下,”許澄寧抬起頭,道,“但在下有兩個請求,還望殿下能夠成全。”

“說。”

“其一,”許澄寧道,“在下來京城並非孤身一人,內子李茹也在,權鬥之事我不想牽累到她,能否請殿下派人時刻保護她安全?”

秦弗痛快答應:“準。”

“其二,”許澄寧抿抿唇,“在下想問,給您當幕僚,可有俸祿?”

“嗯?”

秦弗向她投去詫異的目光,許澄寧道:“在下家境貧寒,皇子伴讀沒有俸祿,我隻能靠畫兩筆畫賺養家錢,當了幕僚就沒空餘作畫了。”

“隻要你好好辦事,孤自不會虧待你。”

錢銀是小事,秦弗公事公辦說完,卻看見許澄寧盯著他,一臉“不要給我畫餅”的神情,挑了挑眉。

“月俸一百兩,可行?”

許澄寧滿意了,鄭重向秦弗伏地跪拜。

“澄寧,願為世子殿下效力!”

秦弗垂眸看她跪了一會兒,這才彎腰一隻手將她扶起。

“殿下要在下做些什麽?”

秦弗坐回主位上,從書案上拿出兩份折子。許澄寧接過看了看,一本是她殿試文章的抄本,一本是她寫給嘉康帝的折子。

“陛下有意與赤葭來往,已令父王秘密籌備,誰知,又聽了你那兩個故事。”秦弗彈了彈文書,“你倒是聰明,一字未提內政腐敗,卻又什麽都說了。”

出於明哲保身,殿試文章她通篇沒有提到國政,隻根據實情分析了解決辦法。

而那兩個故事聽起來像消遣,卻把豪強侵占土地、百姓不得已落草為寇的事實說盡了,而這正是造成南地混亂的根源所在。

秦弗看著許澄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孤知道你對聖上還有所隱瞞,君心難測,你可以挑挑揀揀避重就輕。”

“但是,從現在開始,孤是你的上峰,孤不想從我的屬下口中聽到一句假話,無論任何時候任何事。”

他那雙深邃的眼仿佛能看穿人心,許澄寧遲疑了一下,問道:“哪怕說出來會惹您不高興?”

“沒有什麽事會惹孤不高興,隻有人。”秦弗往椅背上一靠,“不想惹孤不高興,就別在孤跟前撒謊。”

“現在,把你知道的、心裏猜測的,所有事,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