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禦園

經書石刻是每個書院曆朝曆代延續下來的東西,上麵篆刻著聖人的經文,留著前人撫摸的痕跡,是書院底蘊與傳承的標識,被看得很重。

曆來改朝換代兵馬燒了皇宮都不會去損壞國子監的石刻,而他們居然還去偷。

“當然啦!嘿嘿,國子監那群傻子到現在還不知道是我們偷的呢!”

許澄寧沒想到這幾人比她想的還要調皮搗蛋,而且……無聊。

“偷石刻,有什麽好處?”

順王哼了一聲:“沒好處,但本王高興!”

“本王最恨讀書,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燒掉這世上所有的書,讓喜歡讀書的人想讀都讀不成!”

他笑得不懷好意:“能把大魏狀元變成跟我們一樣,吃喝嫖賭樣樣不差,本王就更開心了!”

邱陽也齜牙露出了嘿嘿的壞笑。

許澄寧往車壁一靠:“拭目以待。”

禦園是供遊玩、打獵的皇家園林,除了皇室中人,其他貴族子弟平常也來。

這不,許澄寧剛一下馬車就碰見了一撥人,為首之人兩眼陰鷙地盯著她。

“見過順王殿下。”

“哎呀,鄭功啟!你們也來玩!”

許澄寧一聽到對方姓鄭,什麽都明白了。

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許澄寧正琢磨著怎麽偷偷溜走,沒想到鄭功啟盯住了她,陰惻惻開口:“殿下,你們有五個人,我們也剛好有五個人,不妨,就一起打場馬球吧?”

“馬球?好呀好呀!”

許澄寧趁著沒人注意,扯了扯順王的衣角。

“殿下,我不會打馬球,能不能先走?”

“你不會打馬球?!”

順王幾人先是驚訝,然後齜出一模一樣的壞笑。

“都是殿下的伴讀,怎麽能少了你呢?傳出去別人非得說我們欺負你了呢!”

邱陽和上官辰一左一右架著她,不由分說把她拉到了跑馬場。

順王更是壞心眼地給她挑了一匹最高最壯的馬,許澄寧站在它跟前,連馬的鼻孔都看不到。

順王嘴都咧到耳根去了。

“快上啊,你快上啊!就等你了!”

許澄寧心裏歎氣,欲哭無淚。

她太自負了,以為憑自己那點小聰明就能擺平一切刁難,事實證明麵對權貴她還是太弱,考驗她的頭腦她自不在怕,考驗她的身手,她可怎麽辦?

“我上不去,給我張梯子吧。”馬身厚得她腿都跨不上去。

使了這麽多絆子,她終於吃癟了一次,順王開心地拍手大笑。

鄒元霸趾高氣揚走過來,很不屑地打量著她:“切!你們這些書生就是沒用,娘們唧唧的,看我,一隻手就能把你甩上天去。”

說著他揪起她的後領,輕輕一托,許澄寧就坐在了馬背上。

馬太高了,冷不防打了個響鼻,許澄寧一晃,慌手慌腳地抱住馬鞍。

她騎過馬,但騎術僅是皮毛,馬球更是碰都沒碰過,所以當少年們鮮衣怒馬歡快馳騁時,獨她一人禦著馬慢慢悠悠地走。

她不願參與進去,鄭功啟卻帶著人,一個勁地往她這裏打球,有幾次球重重地打到她身上,然後滾落到馬身之下。

順王大喊:“小冬瓜快!把球傳給我!”

許澄寧低頭都看不見馬蹄,球杆根本夠不著地麵,慫慫地禦馬走開幾步遠離戰區,結果鄭功啟那邊一人從旁邊呼嘯而過,一杆子打在馬臀上。

黑馬長嘶一聲,前蹄躍起來,然後瘋了一般撒腿狂奔。

許澄寧死死抱住馬脖子,像溺水的人抱住唯一一根浮木。

她被顛得快要吐了,胸口的骨頭像被顛裂了一般,風像刀子一樣剜著她的耳廓。

她聽不到其他人哈哈的嘲笑聲,隻有胃袋裏的酸水湧上喉嚨的聲音格外清晰。

快抱不住了,再這樣下去,她遲早要摔死。

許澄寧抬起頭,在馬飛一般疾馳過樹下時,瞅準機會,兩手抓住了垂下的樹藤,把自己從馬鞍上拽離,然後手一鬆,摔了下去,後背著地。

許澄寧眼冒金星地躺了一會兒,才慢慢爬起來,順王等人已經縱馬過來了。

順王不滿地抱怨:“讓你傳球怎麽不傳啊,你給本王拖後腿了!”

鄭功啟滿臉嘲諷:“喲,都摔成這樣了,原來狀元郎不會騎馬呢。殿下,不如讓許郎君休整一下,換下衣服吧。”

許澄寧一看,衣服的確弄髒了,衣擺還撕裂了一塊,順王不滿歸不滿,還是命令仆役把她去整理衣物。

許澄寧哪肯再留下:“殿下,在下腳摔傷了,不能再陪殿下遊玩,就先告退了罷。”

“那怎麽行呢?這禦園之中便有大夫,留下來看過了再走不遲。”

順王自認為體恤臣下,覺得鄭功啟說得很對,便駁回了許澄寧的請求。

許澄寧被帶到一間宮室,仆役讓她等醫者前來,出去時卻把門帶上了。

許澄寧頓覺不好,剛站起來,四下裏所有窗戶都同時闔上,呼哧一聲,熱浪從宮室四壁的每一絲縫隙裏湧進來,隔著窗紗她看到外麵濃煙滾滾,火光大盛。

許澄寧拍門大喊:“來人呐!救命!救命!”

火燒得很快,已經蔓延到了室內,偌大的宮室找不到一滴水。

許澄寧被嗆得透不過氣,眼前濃煙滾滾灰蒙蒙的什麽也看不到。

許澄寧熏得眼睛疼,開始無力、虛脫,趴在地上微仰著頭,心裏渴望著哪怕一絲甘涼。

黑暗之中,頭頂突然劈開一道天光,緊接著是梁木塌落的聲音,她憑著最後的意誌滾向一旁,房梁在身後砸落發出巨響。

耳朵裏開始有令人不舒服的轟鳴聲,她苦笑一聲,原來身處火場是這樣的感覺,是被刺激到極致的五感全失。

恍惚中,身體好像飄了起來,從橫變豎,可她根本沒有力氣站著,是不是有人來了?

她眼睛已經睜不開了,本能地抓住這個救命的人,然後就感覺腰肢被扣緊,那人帶著她幾個縱躍往上,輕盈得像鷂子一般。

清甜涼爽的風拂過臉龐,仿佛有溫煦的日光打在臉上,許澄寧這才確認,她的確從火海裏逃出來了。

臉靠著的東西硬邦邦的,把她臉都壓變了形。

可她抱著的不是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