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從輕發落

女子扮作男子混入考場參加科舉,還考到了狀元,這是曆朝曆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大理寺把許澄寧關進了牢裏,卻不知道該怎麽處置,大理寺卿姚管當即進宮。

他心裏暗歎,壽王世子要他關照的人是個女子,他自己知不知道啊。現在事情已經敗露,姚管也不知道要不要繼續關照下去。

他進了勤政殿,將事情跟嘉康帝說了。

“是個女子?”

嘉康帝同樣很震驚。

許澄寧是從萬千儒林士子裏脫穎而出的儒生,他欽點的狀元,並寄以期望的好苗子,怎麽會是女子呢?

姚管低頭道:“回陛下,許澄寧不光是個女子,還是文國公的女兒。”

嘉康帝皺眉:“怎麽又冒出一個女兒?”

“據微臣盤問民婦劉氏得知,原先的謝家三小姐其實是她的親女兒,許澄寧乃是她撿來的孩子,被她假扮成自己的兒子。得知謝家尋女,她便把自己的女兒推了出來。”

姚管道:“事關謝家,又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微臣特來問詢陛下,可要進行三司會審?”

嘉康帝鎖著眉頭思忖良久,最後道:“不必了,你來審案便是,三日之內,將供詞呈上來。”

姚管大鬆一口氣。

不用三司會審,許澄寧就可以少受點苦頭了,他對壽王世子也能有個交代。

“遵旨!”

他如釋重負地退出了勤政殿。

嘉康帝坐在龍案之後,想了很多。

許澄寧該怎麽處置,他也得想一想。

女扮男裝考科舉固然罪大惡極,但許澄寧身份特殊,又是給朝廷立過功的,文國公還在前線打仗,他是難得心性簡單的純臣將才,不能讓他寒心,是以這樁事,不可草率地論罪處置。

海公公走上來,低聲道:“陛下,謝二小姐到。”

嘉康帝皺眉,片刻後看見謝瓊絮在下首盈盈跪倒。

“瓊絮,拜見陛下。”

嘉康帝眉目微有冷淡之意,道:“你是為許澄寧之事來的吧?”

雖然是問話,但嘉康帝心知肚明。

先前那個謝三小姐聲名狼藉、粗鄙不堪,拍馬都比不上謝瓊絮一根手指頭,所以她氣定神閑;現在真小姐是許澄寧,謝瓊絮覺得有危機了。

謝瓊絮扯出一抹笑,道:“正是。瓊絮鬥膽想問問陛下,欲如何處置澄寧妹妹?”

嘉康帝龍目半闔。

“你願意朕如何處置?”

謝瓊絮扭捏了一下,緩緩道:“瓊絮自然心疼妹妹,想她好好的,但是也怕妹妹太聰明,瓊絮與她同住一個屋簷下,容易被她察覺了秘密。”

這個秘密是什麽,她與嘉康帝心照不宣。

嘉康帝倏然睜眼,眸光鋒利地盯著她。

謝瓊絮大著膽子回視,心怦怦地跳。

嘉康帝露出一絲笑,有點詭異,似譏嘲又似不在意。

“那便宣你入宮當宮女,左右你也不是謝家的骨肉,他們肯定舍得,不是嗎?”

謝瓊絮臉色大變,又猛地跪下了。

“陛下開恩!”

嘉康帝道:“要麽處置許澄寧,要麽你進宮,你想要哪種結果?”

謝瓊絮急忙大喊:“求陛下懲治許澄寧!不要讓她回謝家!”

殿中安靜了一會兒,落針可聞。

嘉康帝嗬地冷笑一聲:“早說便好了,何必在朕的麵前惺惺作態?”

謝瓊絮咬唇,委屈地掉下兩滴淚,帶著哭腔道:“瓊絮知罪,以後再也不敢了!”

嘉康帝合上眼睛,揮揮手。

“去找慧乘,許澄寧之事,朕自有論斷。”

“是。”

謝瓊絮去了禦書房密室,見慧乘正在喝酒吃肉。

她心裏一動,走過去跟慧乘說了外邊的事,然後把一枚稀有名貴的玉佩,放到了慧乘手中。

“聖上那邊,還得請大師多多替我說幾句了。”

慧乘貪婪地把玉佩收入袖中,道:“小姐放心!我算過了,這許澄寧乃小姐克星,哪能讓她到你身邊妨礙了你滋養血氣?聖上的龍壽大過天啊。”

謝瓊絮甜甜一笑:“有勞大師。”

許澄寧女扮男裝之事像初冬的風,一夜吹遍了整座京城。

賀鵬聽到的時候,手上成摞的經書史卷掉了一地。

李少威則即刻衝出了翰林院。

牢房裏很是冰冷,許澄寧坐在**裹著棉被,腦袋空空,一會兒想到劉氏,一會兒想到許秀春,一會兒想到秦弗,一會兒又想到宮裏的皇帝。走馬觀花一般,全都從腦海裏一掠而過,最後想到自己的處境。

看到被打掃得很幹淨沒有異味的牢房,還有大理寺卿派人偷偷塞進來的一件厚襖子,她又覺得,或許沒有那麽糟糕。

養母……

她彎下脖子,把下巴擱在膝蓋上。

劉氏不是她的娘?爹爹也不是她的爹嗎?

那她是誰呢?

她又想到許秀春,卻被一道激動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阿澄!”

許澄寧抬頭,看見李少威站在牢門外,睜大眼睛看她。

“少威兄!”

她從**下來,走過去,被李少威一把握住了手。

李少威沙啞著問她:“是真的嗎?”

許澄寧垂眸:“你知道啦?”

“外麵都傳開了。”李少威揉著她的手,臉上疼惜而憐愛,“是我笨,沒有察覺你的異樣之處。”

“少威兄別這麽說,”許澄寧笑道,“沒人發現我是女兒身,難道人人都笨?你罵自己可別得罪旁人。”

李少威聽她這個時候還能說玩笑話,心裏放鬆不少。

“那我該怎麽說?”

“你該說我太聰明了。”

李少威輕輕笑了兩聲,目光溫柔地看著她,柔聲道:“我剛剛問過了姚大人,姚大人說,陛下不讓三司會審,應該有顧念你立功之意,一定會從輕發落的。”

許澄寧聽他這麽說,心裏一鬆。

“那太好了,正巧我還沒活夠。”

李少威心軟得一塌糊塗,伸手進去摸她的頭。縱然心裏還有千般話想對她說,但獄卒已經在外麵催促,他隻好依依不舍地離開。

阿澄是女子,阿澄是女子!

他說不上是為許澄寧牢獄之災難過多些,還是為許澄寧是女子高興多些。

有姚大人的話,他深信許澄寧是可以免此災禍的,她以後走不了仕途,但沒關係,有他在!隻要阿澄願意,他立馬三媒六聘娶她過門,從此不再讓她孤苦伶仃。

他腳步輕快地在路上走著,喧嘩之聲把他從甜蜜中拽出,他循聲望去,隻見國子監外數百書生圍在一起,高舉白底黑字的旗幟。

當中一人五短身材,揮手大喊:“肅清科舉!還我功名!”

旗幟呼啦啦展開,隨寒風飄揚,上書:

竊男子書悖逆綱常,盜進士名欺罔君上。

許澄寧,當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