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家族篇(二)

1.

賈光天打心裏不認可師傅剛才說過的話,心裏想著,什麽叫做把特招班的老師名額讓給對方,分明是他欺騙自己奪得了這個名額好不?

從賈家班再到後來的趙家班,趙光明手中的接活資源固然很多,但是和教師相比,檔次還是下降了很多。

即便是把這些資源派給自己又能怎麽樣,到最後還不是一樣的結果,自己的感情被人欺騙,到頭來什麽好的都落到陳大福的頭上。

分明就是偏心。

“哼,我才不幹。”賈光天扭過頭來,生氣道。

“你這孩子,咋就不聽我的話呢?是不是想讓我從**摔下來你,拿鞋子抽你?”賈老爹當即氣得臉色一變,扭動著上半身,撿起地上的鞋子丟了過去,為此還差點從**給掉下來。

“哎呀爸,你不知道咋回事嘛。”賈光天皺起眉頭,出於擔心,撿起地上的鞋子放回原位,坐在父親的病榻邊安慰著,“今年的特招班雖說隻有一個名額,可卻是在我和那小子之間選一個,公平競爭。我當時是想……”

他知道老人家身體不好,一心想把事情給解釋清楚,讓他意識到不是自己在無中生有。可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就被父親給打了一巴掌。

緊接著,賈老爹就嗬斥道:“想什麽想,世上隻有小輩的錯,沒有長輩的錯,你師傅含辛茹苦教育了你這麽多年,供你吃,供你掙錢,有要過咱家一分錢沒有?還有後來,你爸我在礦上出事以後,如果沒有他,咱家能落得那一筆補助不?咱賈家靠著嗩呐這一門藝術風光了多少年,一直以來都很團結。怎麽能因為這一點小事就怪罪師傅呢?聽我的,趕緊給師傅磕頭道歉。不管是教師還是民間嗩呐藝人,那都是一個人的命。你得相信這個!”

賈光天從生下來就沒有受過什麽委屈,即便是家庭條件再不好,老爹也會把最好的都留給自己,如今卻為了這麽一點小事情打了自己,於他而言,這是一種委屈,更加重了心裏麵的憤怒。

遲疑了好長時間以後,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

猛得一瞬間站起來,說道:“什麽是命!我偏不相信這個!同是趙家班的孩徒,憑什麽他陳大福犯了錯以後,還要成為特招班的老師,而我卻要背上那些無中生有的罵名?”

“趙光明,一直以來我都當你是我的偶像,跟在你身邊用功學習,可是現在看來,你也不過如此。我沒有你這麽是非不分的師傅,更沒有像他這麽,無情無義的兄弟。從今天開始,我賈光天就算是餓死,也不會再接受你們兩個的施舍。”

“都給我滾!滾!”

情緒真的是一把雙刃劍,控製的住說明你修的好,控製不住就很容易壞事。趙光明此次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調解二人之間的矛盾,誰承想,到頭來會是這樣的結局。

嗩呐藝術學校認定的教師名額,除非是因對方的人品鬧出事故,否則就不會無理由做出更改。既然對方都把話說道這個份上了,那他也就沒有必要再待下去了。

安靜了數十秒後,他二沒說,帶著陳大福離開了這。

2.

趙光明二人走後。

賈老爹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發起火來,不斷用鞋子抽打著兒子,罵他忤逆不孝,是個孽障。

賈光天雖然很氣,可卻任由老爹這樣打罵,可誰知,僵持了沒多久後,年老的賈老爹卻突犯心髒病,一口氣沒上來躺在了**。

賈光天發現以後,連忙找出買來的藥給他喂下,可還是來晚一步,等到送往醫院的時候,剛好心髒停止了跳動,被醫生宣布,當場死亡。

賈光天為此拿出家裏的錢財為他辦理了後事,跪在墳前哭了一下午,整個人眼都哭腫了。他自責自己當初為什麽不阻止陳大福他們進來,更把老爹的離開,怪罪到他們頭上。心裏一橫,第二天上午就拿著家裏剩下來的錢去了重慶,決定在外麵闖出一片天地以後再回來報仇,誓要趙光明,陳大福,以及趙家班嗩呐名存實亡。

而這件事也很快就在村子裏麵傳開。

陳大福也因此每天活在噩夢當中,雖說白天正常授課,可一到了晚上,就會忍不住思念那段不堪的往事,表麵上,他是風光無二的特招班講師,可實際上,他卻早就被扣上了‘背信棄義’的帽子。

時間一晃,九個月過去。

嗩呐藝術學校也迎來了新一輪的升學考核。

特招班學生們都鼓足幹勁,迎接屬於自己的挑戰,想著未來的前程邁進。

身為校長的趙光明,根據每個班子的綜合評比,給出不一樣的難題讓他們作答。

其中,特招班的題目是---‘聽曲識名’。

所謂‘聽曲識名’,就是由特招班的講師當眾吹奏不同的嗩呐曲子,或是一個前調,或是中間**部分,或是尾調,短短一兩分鍾的曲子展現出來,然後再交由學員們去猜,每位學員的曲子都大不相同,猜中了將會直接升到實驗班,或是更高級別的班子,猜不中,將會降為普通班子,每人隻有三次聽曲機會,猜中其中兩首就算合格。

因為是特招班老師,陳大福在這天可有的忙了。早飯還沒吃完,就被叫到辦公室裏麵排練。八點一過,便正式開始進考場。挨個點名。

第一個是這個班裏麵的班長,陳小九。因為是本家,陳大福對他頗為照顧,念到他的名字以後,就將手中的名冊放到一邊,站在講台上吹奏了《山村來了售貨員》的中間部分,短短幾十秒後,放下手中的嗩呐,詢問:“小九,你來說一下,這首曲子的名字。”

陳小九想了想,隨後說道:“像是《山村來了售貨員》。不對,應該說就是。”

“恭喜你答對了。”陳大福笑了笑說。

“嘻嘻。”陳小九怡然自得的抓了下後腦勺。

還沒顧得上對身後的同學們展示,陳大福又道:“集中精力,請聽下一首曲子。”

說完,他又拿起笙和嗩呐,吹奏了《二八板》的前調。

因為調調聽上去十分淒涼,和一些曲子十分相似,陳小九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分辨不出這首曲名,等到陳大福吹完以後,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3.

考核設置規矩中規定,學員們的回答時間有限,一般為兩分鍾,而且還會有其他的講師在後麵聽課。因此,就算是陳大福有心要提醒,也是有心無力。

“小九,請回答剛才演奏的曲名。”轉眼進入了倒計時,陳大福說。

陳小九吞吞吐吐的說:“《梁……梁祝》?”

“回答錯誤。”陳大福有些嚴肅的說,“這是《二八板》的前奏,因為前調需要笙的配合,聽起來比較淒涼,讓人以為是《梁祝》。這也不怪你。準備好聽一首。”

陳小九點了點頭,有些失落,可隨後又鼓起勇氣,重新振作,全神貫注的看著對方。

陳大福也很看重這個後生,也想出一些簡單的曲子,可考試容不得半點馬虎,出於職業素養,還是按照原先指定的難度程度,吹奏了幾分鍾《懷鄉曲》的尾調。

因為時間上隻有數十秒,卻隻是一段拖了很長的音調,這個階段的學生大多都會為此迷茫好一陣子,陳大福本以為對方會猜不出來,可誰知,小九竟想都沒想,猜出了名字,隨後說道:“是《懷鄉曲》,這一段我有練過,還很熟悉。”

“恭喜你,答對了。”陳大福略感欣慰,說著,就拿起名冊,在上麵打了兩個對鉤,接著說道,“你通過了這次考核,後麵具體會被分到哪個班子,還得由我們老師商量過以後再做決定。”

陳小九滿意的回到了座位,接下來看到的,到處都是同學們羨慕的眼光。

緊接著,陳大福就按照名冊上的名字,喊道:“下一個,趙三槐。”

趙三槐是趙光明那一帶的,據說是聽了趙光明的傳奇故事以後,才萌生了學習嗩呐的念頭,來到班裏以後,雖很調皮,可卻十分刻苦的學習。

聽說嗩呐藝術學校的班級是按等級製的,班子的等級越高,從那裏出來以後,出名的概率也就越大。為了能成為趙光明那樣的人,他就是咬著牙,也要往實驗班裏麵擠。

陳大福喊完名字後,他就走了上去,喊了聲‘到’。

“聽曲識名,仔細一點。”陳大福道,跟著就拿起二胡和嗩呐,演奏了《評戲》的中間部分,一分鍾後,放下這些樂器,問道,“曲名是什麽?”

趙三槐是個機靈鬼,平時學到的不多,但是聽到的卻很多,而且,還都給這些曲子編好了順口溜,其中對《評書》更是有著一套自己的口頭禪:別問《評書》站哪座高樓,要問‘小寶’拉哪根橫弦。而在嗩呐等一套樂器中,又隻有二胡有著專屬的橫弦,因此,他猜想,這首曲子就是自己想的那個,隨後說道:“我猜是《評書》。”

“回答正確。”陳大福意想不到的看著他說。

“請聽下一首曲子。”說罷,他就拿起嗩呐,閉上眼睛,有感情的吹奏了冷門曲子《浮沉》。

趙三槐咧嘴一笑。

這麽熟悉的聲音,恐怕也隻有他能猜得出來。

因為這是嗩呐藝術學校課本裏麵的第三百首曲子,在他曾經編造的順口溜中,有那麽幾句:江湖啊江湖,你說你是酒,卻不知那是浮沉。

隨後說道:“我猜是《浮沉》。”

4,

好小子,連這麽冷門的曲子都能猜得出來,果真是天賦異稟。

陳大福一下子對這小子有了不一樣的認知,頓了頓後說:“這首曲子很冷門,沒想到身為學員的你,居然能回答出來。小子,你真是一個機靈鬼。”

“嘿嘿。”趙三槐嘿嘿一笑,得意的說,“主要是您教得好。”

“不過可別驕傲,後麵還有高難度的曲子在等著你。”陳大福笑著說。

嗩呐藝術學校開學以後,學校裏麵的各個老師就聯合起來,絞盡腦汁製定了一本《嗩呐百科大全》,裏麵包含嗩呐的來源,發音原理,構造以及目前所流傳開來的三千首曲子,學員們隻要有那個天賦,研究的仔細,隻要稍微掌握一下發音原理,基本上就能無師自通。

陳大福十分篤定,趙三槐就是這樣的天賦型人才。於是,為了考驗他,特意增加了點難度。選擇了課本上,排名第一千五白首的喜慶曲子《八仙歡宴》。

他拿起銅鑼,敲了大概五秒鍾後,就拿起嗩呐吹起了前調,幾分鍾後,放下手中的樂器,對他說:“這首曲子老師們都沒教過,更是很少對外演出,趙三槐,你猜猜看,曲名叫什麽?”

趙三槐頓了頓,想起三千曲子中的其中一個順口溜,將它快速在腦中過了一遍後,說道:“滿江醉遊子,八仙齊聚宴。我猜它是《八仙歡宴》。”

“好小子,不愧是我看重的學生,全都答對了。”陳大福說著,露出滿意的笑容,“回去吧,我會和老師們商量一下,留一個實驗班的名額讓給你。”

“謝謝老師。”趙三槐激動道,說話間,回到了座位。

“下一個……”陳大福按照名冊點名。他就這麽挨個對整個班子裏的人進行了一番考核,一直到中午,才有機會鬆一口氣。

而遠在重慶這邊的賈光天同樣也過的不是那麽的順利。

離家以後,他便將手裏的錢花的所剩無幾,為了養活自己,不得已之下,隻能加入了棒棒大軍。在當時,‘棒棒’可是代表著一個群體,他既非編製,也非正當職業。而是背著一根棒棒,到處以體力活為生。

賈光天從小就能吃苦,再加上現在一米八的大高個,有的是力氣。於是,很快就被一家搬家公司老板給看重,帶他去了一家大型公司,專門搬運家具。

當時的樓層還沒有電梯,很多人靠著蠻力勉強才能上到二樓,搬家公司老板也一下子養活不了那麽多沒用的人,於是就對這些‘棒棒’們出了一道難題,站在樓底下,指著跟前的一座沙發說:“剛才隻是公司對你們的試探,現在才是真正的考核。看到這座沙發了沒?你們誰要能在五分鍾之內把它搬到三層,誰就能留下來。名額隻有一個,你們看著辦吧。”

眾人一聽,全都陷入為難。

這是一棟很典型的辦公大樓,沒有電梯,且中間的樓道還很窄,全靠蠻力上到三層,最多得要十多分鍾,五分鍾以內送上去,簡直能要了他們的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