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鬥曲篇（二十六）
1.
陳鵬的話說完以後。
石文強頓時就對這個班子感到好奇，說道：“哦？是嗎？既然你都這麽說，那我一定要好好留意一下這位班主了。”
會吹嗩呐的匠人十分常見，可是會寫文章的嗩呐匠人卻少之又少，更何況，還能讓陳副書記一眼就相中他寫的文章，想必一定有他的獨特之處。
石文強隨後就用欣賞的眼光看著眼前等人。
沒一會兒，趙光明這邊就準備就緒，站在一眾評委麵前微笑著說：“你們好，我是趙家班的班主趙光明，下麵即將帶來的是嗩呐八台民樂+四台民樂+嗩呐流行樂獨奏+中國式經典皮影。”
說完這話以後，他就和他的團體準備就緒，開始演奏《黑土地》。
俗話說得好，嗩呐一響，黃金萬兩。其本身的演奏技巧也是豐富多彩，有連奏、單吐、雙吐、三吐、彈音、花舌、簫音、滑音、顫音、疊音和墊音等，還可模仿飛禽鳴叫聲。《黑土地》中，完美的將這些個技巧全都囊括，且包含了嗩呐，笙簫，鑼鼓，圓罄等多種樂器，參在一起演奏，除了本身悅耳動聽以外，還增添了不少熱鬧的氛圍。
趙家班眾人臉上全都洋溢著笑容，看上去十分熱情。他們好像一支固定團體一般，手上分擔著不同的活，各司其職。幾道嗩呐聲一響，還沒落下，立馬就有人對準笙口發出下一波尖銳氣魄的聲音。跟著就是敲鑼打鼓，賣力演奏。如果不是比賽，令人置身其中，很多人還以為是什麽婚慶典禮現場。
中間有段特別的地方，類似鳥兒的聲音，是由趙光明來完成的。這段表演十分考驗一個人的技術含量，隻見他臨時將嗩呐哨子（咪兒）給取下，脫離嗩呐管子捧在手心裏接連吹了一分鍾，並發出不一樣的調調。而後，等其他人配合完成後，又快速將嗩呐管子給裝上，演奏起來，發出不同的調調。時而用碗碟在底下拍幾下，時而又升起了小調。一個人在這段表演中，完美的展示了一個嗩呐匠人該有的職業素養，不卑不亢，不驕不躁，不管外界怎麽個看法，隻管投入其中。
等演出完後，趙光明就喝了口圖水，讓其他多餘的成員放下手中的家夥事退到一邊，然後就有條不紊的布置下麵的演出，分別和賈步忠，賈崔來，賈貴來幾人握著一根不同長度的嗩呐管子，開始下一輪的民樂演出---《一壺老酒》。
《一壺老酒》是純嗩呐音，沒有任何花裏胡哨的技巧。在以前的演出生涯中，幾人也先後演出過九次，可以說閉著眼睛都會。趙光明選這個，一方麵是為了區別於其他嗩呐班子，一方麵也是不想像其他班子那樣去冒那個險，雖然比不上其他班子，但也減不了分，因為重頭戲全在後麵。
幾分鍾後，四台演出完畢。
趙光明一個人拿起嗩呐，吹響了先前排練過無數次的那首《男兒當自強》。
2.
《男兒當自強》是黃霑填詞創作的歌曲，改編自古曲《將軍令》，亦是電影《黃飛鴻之一壯誌淩雲》《黃飛鴻之二男兒當自強》的主題曲。該曲分粵語、普通話兩個版本，皆由林子祥演唱，分別收錄在林子祥1991年發行的粵語專輯《小說歌集》、普通話專輯《這次你是真的傷了我的心》中。
因為本身曲調恢宏大氣，尋常歌手都翻唱不出那種氣魄。趙光明將它用嗩呐演奏的方式給重新演繹出來，不僅賦予了它新的生命，還打破了以往人們對於‘嗩呐匠人’身份的認知，讓他們以為，嗩呐匠人是一種無比崇高的職業，他們不是低俗，而是缺乏大的舞台。他們不是見不得光，而是本身的條件不夠好，受到了限製。他們不是隻會翻奏民樂，而是集眾家所長為一身，隨心所欲，自由創作。他們是可愛的，更是灑脫的……
大氣的演奏完這首以後，趙光明便放下嗩呐，看了眼身後的陳大福。一句話也沒有說，但仿佛隻有他們師徒之間才會有的默契一般。陳大福頓時就將身後的皮影箱子給搬到前麵，打好燈，拉起幕布，一人分飾幾角，拿著手中的皮影在後麵邊煙邊唱：呔，吾乃二郎顯聖真君，妖猴還不束手就擒？嗚嘿嘿嘿嘿，無知小輩，敢欺我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齊大大聖孫悟空？還不吃俺老孫一棒？啊呀呀呀呀呀，乒乓乒乓，嗚嘿嘿嘿嘿，二郎小聖，在老孫麵前，還敢耍弄你的法寶？啊呀呀呀……
皮影戲《大聖鬧天空》分為好幾個單元，其中一個就是孫悟空和二郎神之間的對打，陳大福不僅聲音模擬的很像，而且還將每個皮影人物耍的有模有樣，有孫悟空，有二郎神，有哮天犬，有玉皇大帝等等等等。
這讓很多沒見識過的人一下子大飽眼福。
等陳大福演完皮影戲後，一時間，掌聲四起，聲如洪雷。
“好！好一出大聖鬧天空！”石文強書記帶頭站起來鼓了下掌，然後說道，“沒想到，我石某人今天還能在這看到如此精彩的演出，趙家班當真美名在外，不負眾望。”
“謝謝。”趙光明帶頭表示感謝。
點頭鞠過躬後，四周的掌聲也逐漸落下，開始進入點評環節。幾位評委一致被這場演出給驚豔到，商量了一番後，決定給出九十九分。隨後，就由石鍾發表最終感想：“趙光明……班主對吧？很榮幸能在這樣的場合下認識你，我知道很久以前你在金鼓會上的表演，那時候我就跟人打賭，說這小子隻要正幹，將來前途無可限量。剛才我和幾個評委們商量過了，對你演出的三首作品都很滿意。尤其是最後一首獨奏，簡直就像是將軍從各種血軀中廝殺出來一樣，鏗鏘十足，霸道無比。這比先前其他班子演的那首《滄海一聲笑》還要夠勁。我們都很喜歡。另外加分的，就是這位小兄弟的皮影戲，在咱沁陽地界，我還是頭一回看見這樣的演出。很少見，也很厲害。所以，綜上所述，我們給出九十九的高分。”
3.
九十九分，那可是全場最高分。有史以來的比賽當中，也隻有趙家班拿到了如此高分。全場無不為之唏噓喝彩。
張改明：不愧是他，腦子裏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點子，別人都在想著怎麽改變，隻有他懂得合理分配身邊的資源，還有那個唱皮影戲的小夥子，一看就是個小光明，怕是往後，趙家班會有不一樣的爭鬥上演。
賀疙瘩：幾十年前，這小子就是用一套簡單的雜耍勝了我們，幾十年後，這一幕又再次上演。賈步忠不愧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嗩呐大師，名下總是有這樣的人才出現。怕是以後，趙家班得改姓陳了。
馬銀河：人才啊，以前怎麽就沒發現那小子？好一個趙光明，不愧是老賈看重的徒弟，完美的詮釋了什麽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賈麻炳：尼瑪，這都能贏？這比賽確定不是那姓趙的小子家開的？
劉三軍：今年的比賽可真精彩，雖說沒贏，可也是第一次參賽，算是吸取了經驗，回頭重新準備。
黃濤：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
群眾們也都歡呼著趙家班的名頭，好長一段時間以後，幾個主辦方就聚在一起宣布了結果，將今年的魁首頒給了趙光明，除了給了幾萬塊錢現金以外，還贈與了他們無上的殊榮。
事後，賽方為了招待石文強和陳鵬，特意在附近定了一桌家宴，邀請他們入座，趙光明也被通知，成為了座上賓。用餐期間，二人對此次比賽給予了高度的評價，用‘山美水美人更美’來讚揚他們當地人的熱情開朗，多才多藝。
隨後又提出修建嗩呐藝術學校的事：“經過此事，我才明白，陳副書記的提議有多麽的重要，確實，文化帶動了群眾的素質，作為‘嗩呐之鄉’，嗩呐這門藝術應該值得去推廣傳揚，所以，我和小陳特意商量了下，回去以後就決定向上麵提出申請，在咱們當地出資，修建一所嗩呐藝術學校，如果成功，將由趙班主來擔任這個學校的校長，作為試點項目，首先設立五個班，分別由那些班主來任教。也就是說，從今往後，趙師傅和其他各位師傅就不用再東奔西走，隻負責留在學校，端你們的鐵飯碗就好。三年後，學員們畢業，如果確實行得通，學校將會把附近的資源，合理的分配給他們。讓他們對得起自己的努力，逐漸實現財務自由。”
聞言，趙光明當即楞了一下，不知所措。
“陳哥，我不是在做夢吧？要不然你掐我一下？”
陳鵬當真就掐了他一下，而後一笑：“傻小子，想什麽呢，這是真的。還不快點謝謝石書記？”
“謝謝你，石書記。”趙光明隨後就有了疼痛感，知道不是在做夢，便微微一笑，轉瞬站起來，對著石文強說道。
“不客氣。”石文強拍了下他的肩膀說，“往後好好幹，爭取在半年之內，多擴建幾十個班子。”
4.
一個月後，嗩呐藝術學校修建完成。
趙光明以校長的身份，出現在當天的剪彩儀式上。除了當眾宣讀校規以外，還聘請張改明、賈步忠、馬銀河、賈崔來等成為那五個班子的任課老師，每個班子又另外分配兩個老師來管理，並對外正式招收有夢想的學員，不限年紀，不限男女，隻要想一心成為一名合格的嗩呐匠人，都可以報名。
由於石文強等人的幫忙，很快，這件事就登上了各種宣傳媒介，電視機，報紙，雜誌，無不出力對此進行宣傳，短短時間內，五個班子的學員便招滿了，效果斐然。
趙光明知道，距離自己的夢想已經越來越近，為此，特意寫信給石文強以及陳鵬二人，向他們匯報學校裏的情況，申請擴班。很快，就收到了兩封回信。一封是他們二人努力申報來的開班錢財，一封是他們的諄諄教誨與叮囑。
看完以後，他當即如釋重負，利用手上的餘錢重新拓展了十個班子，並對外聘請更多有才能的嗩呐匠人做講師。陳大福和賈光天此時都已經成年，為了能給家裏減輕一點負擔，便毛遂自薦，來到趙光明這兒報名。
但此刻老師的名額隻剩下最後一個，而且還是要求比較嚴格的特招班，陳大福與賈光天實力相當，為了不影響兩人的感情，趙光明說：“特招班是我專門為了培養天才而創立的一個班子，正班是大師兄，還有一個副班的位置空著。你二人都是我親手教出來的徒弟，於公於私，我都不能對誰偏心。這樣，我和其他老師商量一下，明天一早對你們進行各方麵的考核，合格以後，留下一個。另外一個，跟隨民間師傅四處接活，等待來年擴招時，再來應聘。你二人覺得這個主意怎麽樣？”
嗩呐藝術學校對外招收老師，開出的月薪是一千五。而對外接活，每個月賺下的錢卻不穩定，多則一千，少則三百。孰輕孰重，他們自個心裏能掂量的起。
但老師職位隻有一個，如果競爭，也就意味著二人生出矛盾。陳大福和賈光天都不願看到這種場麵。他們彼此間都十分珍惜各自的兄弟感情，互相對視了一眼後，低下頭來，沒有出聲。
趙光明見狀，說道：“這個名額隻會為你們空出一天的時間，等你們決定好以後，就過來告訴我一聲。”
“知道了師傅。”二人不約而同道。
晚上，賈光天和陳大福二人相約好在樂聖紀念碑前麵見麵。陳大福帶著一些小吃，見到了師兄，將手中的炸串和飲料分給他後，說道：“師兄，一直以來，我都沒這樣稱呼過你。我承認，你比我優秀。但我更加看重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明天一早，我就會和師傅說主動放棄那個位子。”
“那你呢？”賈光天看向他道。
陳大福抬起頭來，遲疑了會後說：“我嘛，以前就是個閑雲野鶴，不喜歡那些沒用的條條框框，大不了以後就在民間混，一邊演皮影，一邊演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