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鬥曲篇（二十三）
1.
《百鳥朝鳳》固然算是嗩呐民樂中排得上號的中堅力量，但是放到現在，早就成了家喻戶曉的一首曲子。
因此，馬銀河演繹的再好，也沒拉動多少期待感，群眾們隻是敷衍性的拍了下手。
等到他和他的隊伍演出完畢以後，評委們就開始交頭接耳的評價起來。
作為現場資曆最強，輩分最高的石鍾以為他的表演比較中規中矩，缺乏這個時代應有的創新，表演經驗和嗩呐技藝上倒是挑不出什麽大的毛病來，於是就和武煥然，郭凱這兩位專業的人進行了首輪評比，而後，將結果告訴石文強他們，詢問他們有什麽建議。
史文強看了眼陳鵬，說道：“我覺得很精彩，從他們每個人的肢體動作和臉上表情都不難看出，他們都很熱愛這一行業。陳副書記，你覺得呢？”
陳鵬不是專業人員，不敢妄下斷論。要是單個論的話，他覺得那位馬師傅吹出來的效果比頭些日子在車子上聽到的效果還要好，但要是論技術，他似乎覺得後麵的人員才更有期待感。隨後說道：“我覺得還是先保留自己的意見，等後麵的人表演完以後再做評價。”
“那好，既然這樣，我們就代表大會發表各自的看法了。”石鍾說著，就麵向前方，表達了自己的看法，“馬師傅辛苦了，經過大會評委們的一致裁定，決定做出以下幾點專業建議。首先是律動問題，就是那個八音孔是吧，每個手指頭按一下發出的聲音也就不一樣，然後在表演的時候，你的一些弟子就有類似這種毛病。上個音剛剛發完，就急著去發下個音，給人的感覺有點局促。其次是創新方麵的問題，嗩呐發出來的聲音本身就很適合民樂，不論是百鳥朝鳳還是其他民樂曲子，吹出來的效果都恰到好處，但是也不應該隻局限在民樂上麵，可以適當的添加一些流行曲子，這樣才有耳目一新的感覺。好，這就是我們幾個評委們的建議，下麵開始為您打分。滿分100來算，我們隻能給您70分。”
馬銀河聽後，整個人臉色都變了。
七十分，這簡直就是有史以來最低的分數。
以往的比賽中，他們就算表演的再次，也能拿下八十五的高分。
可見這次比賽的嚴格程度。
馬銀河等人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雖有想法，可卻一臉無奈。而後，朝著這些評委低下頭來，緩慢離場。
後麵的嗩呐隊伍一聽馬師傅得到了七十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續眨巴了幾次眼後，緊張的手心裏攥了把汗。
隨後忙扭過頭來議論著。
“馬師傅開場就演奏了百樂之王百鳥朝鳳，沒想到竟然獲得七十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還能怎麽回事，今年比賽比較嚴唄。那些評委早就看膩以前那種古板的演出，口味比以前刁了而已。”
“那怎麽辦？難不成要我們臨時想其他點子去創新？用嗩呐演繹流行音樂？這在以前，那可是天大的笑話啊。”
“……”
2.
其他隊伍裏的人分別表示自己的看法，沒一會兒，為了迎合那些評委們的口味，就圍在一起商量，趁著比賽還沒開始，弄出幾個創新的點子。
有的想出將嗩呐演出和雜耍聯係到一塊，打算待會玩幾個高難度動作博取眼球。而有的則是要將秧歌融匯在原有的演出上，臨時編了一段秧歌詞，以符合現實的情景。其中最常見的，就是流行樂+嗩呐。
眾所周知，嗩呐本身每個音孔的發音，都和笛子，口琴這些樂器差不多，每個發音孔都有一個固有的音調，有的同時按在兩個，三個發音孔上，就能吹出流行樂的一段，聯係在一起，將民歌改換為流行樂，可以說一點難度也不大。
其餘各個班子的人都是從小學習嗩呐，對於嗩呐曲子，幾乎沒有什麽訣竅，都是聽出來的。隻要他們想吹，就能吹出各自想要的效果，因此，臨時磨槍一點也不緊張。
方彬彬也給足了他們時間，休息五分鍾後，再次說道：“啊哈哈，看來今年的比賽多少嚴格了一些，不要也不要泄氣，以後有的是機會。馬師傅帶了個好友，其他班子也就吸取了一些建議，及時改正就好。下麵有請賈家班的賈麻炳，賈鳳祥夫婦以及他們的嗩呐隊伍上場，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他們入場。”
啪啪啪……
現場掌聲如雷。
不一會兒，賈麻炳就帶著他的嗩呐隊伍入場。
麵對著幾位評委，他信心滿滿的說：“評委們好，我是賈家班的賈麻炳，站在我身旁的是我的愛妻，賈鳳祥。接下來我們要帶來的，是嗩呐流行樂+四大名著主題曲+民樂+雜技動作，分別是《酒幹倘賣無》，《枉凝眉》，以及《賽馬》。”
講完以後，他就一個人拿起一根黑杆子，吹奏起來。
《酒幹倘賣無》是八九十年代港台那邊傳來的流行歌，演唱者是蘇芮，流傳到現在，知名度也挺高，一般用於各大場合的開場。因為本身就是獨唱，用於八台和四台演出不太恰當。因此，隻能是用獨奏的方式演繹出來。
賈麻炳不止一次聽過這首歌，因此，憑借著本身強硬的基本功，也能用嗩呐完美的複刻出來。沒一會兒，就輕輕鬆鬆的吹完了整首。
之後，他再次調整好狀態，和賈鳳祥，以及其他兩個弟子，各自拿起一根襯手的嗩呐，演出紅樓夢主題曲《枉凝眉》。而這首曲子，也被稱作是他們這些隊伍出場以來最難的一首。賈家肯挑戰這個，足以證明他們獲勝的野心。
但是，事實往往沒有想像中的那麽好，因為這首曲子的難度，賈家的兩個弟子險些跟不上節奏，露出了瑕疵。要不是有賈麻炳夫婦帶著，估摸著他們的缺陷早就暴露出來，先是氣息，後是節奏，再最後全盤崩塌……臨時演出就怕這樣。
好在演奏到快結束的時候，賈麻炳及時給圓了過來，拉長了一個賽馬的音調。
3.
《賽馬》是蔣大為演出的一首民歌，曲子本身就是為嗩呐量身定做的，賈麻炳剛剛拉長一個前奏，很多人都會聯想到草原中策馬奔騰的景象，愣神之際，自然也就不曉得前首《枉凝眉》的錯誤。
而這老小子也不是一般的機靈，剛剛吹完一個長調後，就立馬給其他弟子們一個眼神，隨後就見他們紛紛幹活，吹笙的吹笙，敲罄的敲罄，吹嗩呐的吹嗩呐，完了臨近尾聲的時候，就見賈鳳祥放下手中的家夥事，拿著八仙桌上的一隻隻碗碟，像是耍猴一般，翻幾個跟頭，在評委們眼前賣弄起了雜耍。
隻見他手上拿著五隻碗碟，微微一笑，而後，就將它們一鼓作氣丟在腦袋上，並且一摞摞毫無壓力的接住，不曾落下。然後，再次跳起來，將這些碗碟拋出去，來了個一字馬，腦袋，雙手以及雙腳並用，分別接住那些碗碟，並讓它們在肢體上轉圈。
然後慢慢收回碗碟，表演完畢，回到八仙桌旁邊。
賽馬的調調也到此結束，進入尾聲。賈麻炳帶著他的嗩呐隊伍衝著在場評委們抱拳言笑，然後就立在原地聽從他們裁判。
啪啪啪……
現場一陣拍手叫好。
石鍾立馬就眼前一亮，和其他評委們商量起來。
“武先生，郭先生，你們怎麽看？”
武煥然說道：“我覺得還行，比起第一輪演出來說，多了點噱頭，但是隻是用來做總體判斷。四大名著的電視劇我看過，而且看了不下十遍。剛剛他演出的那首《枉凝眉》正是紅樓夢裏麵的主題曲，這首曲子難度係數很高，別說嗩呐匠人，就連樂壇那些天王天後也不敢隨意翻唱。其實你仔細聽，剛剛那個賈班主打了點掩護。明明這首曲子還沒吹完，就立馬開始了下一首。雖然無縫銜接，可給人一種糊弄事的感覺。”
“的確，這首曲子我也聽過，首先是一種悲涼淒愴的感覺，其次是款款道來，最講究的就是感情。而他剛才的演出卻徒有其形，有沒有瑕疵先不說，這種感覺誰都替換不了。”郭凱隨後也發表了自己的建議。
這讓研究民樂嗩呐的石鍾頓時間也明白了什麽，隨後就帶著他們三個人的看法，看向陳鵬和石文強他們：“石書記，陳副書記，你們的建議呢？”
陳鵬還沉浸在剛才的表演氛圍中，聽見石鍾在喊自己，便道：“我覺得這種味道挺好的，不止有民樂，還有主題曲，流行歌曲，雜耍，剛好聚齊，代表我們本地的文化特色。如果說建議的話，還是建議你們酌情考慮，不要那麽嚴格，免得摧殘了這些人的自尊心。”
“哈哈哈，說得對。”石文強也跟著笑了幾聲，“如果太嚴格，後麵的人也會緊張，影響他們的發揮。”
“那好，我們采取這個建議，現在就商量結果。”石鍾說著，扭過頭來開始評價，“賈師傅表演的確實不錯，可見你們的工夫底子，基本上已經接近了完美，但有一點，那就是選曲上的差誤，《枉凝眉》一般不建議用來表演或者是演出，除非提前做好充足準備。所以，綜上所述，給您八十三分。”
4.
賈麻炳本來臉上還有笑容，可當聽到他們打出的分數以後，頓時就對整個班子失望至極。要知道，他可是給其他班子的人都放過話，一定要在這次比賽中脫穎而出，誰成想，會落得這樣一個結果。雖說比馬家班強，可相對於後麵幾個班子，還是挺拉胯的。
一怒之下，他道：“不是，我都懷疑你們是不是專業的評委。哪有這樣打分的，沒看到剛剛我們每個人的努力？就算有瑕疵，也應該打九十分才對，憑什麽這麽看扁我們？”
“曲藝協會出來的都是頂尖專業水準，你如果有質疑，可以去一邊聽一下《枉凝眉》整首歌的曲調，看看和你剛剛的演出相比怎麽樣？”
石鍾頓時臉色難看的說：“如果是一點瑕疵那也就算了，可你是整盤崩塌，我們也隻是簡單的就事論事。”
“你放屁。”賈麻炳頓時火大，“什麽狗屁曲藝協會，我看你就是個假冒的紅屁股猴。”
啪。
石鍾大怒的拍了下桌子，說道：“你少在這裏含血噴人。”
“怎麽？我說的不對？”賈麻炳頓時眼紅，冷笑一聲，“嗬嗬，要我看，這朱載堉杯往後也別辦了，請的都是些什麽垃圾水準，就你那樣子，還配在這裏當評委？沒準連我的水平都不如。”
石鍾聽後忍無可忍，“保安，保安！”
“把他給我攆出去！”
幾個威武的保安出現在了現場，得知有人鬧事後，第一時間把他給清理出去，並取消了他和整個班子以後的參賽資格。
這件事平息以後，比賽暫停了那麽半小時。主辦方全都過去安慰石鍾。等他回來以後，就讓方彬彬照常宣布下一輪的出場順序。
方彬彬簡單的開了幾個笑話，圓了個場，然後就說：“下麵有請，張家班的張改明，以及他的嗩呐隊伍出場。”
張改明踏著穩健的步伐，衝著現場揮手，走到評委對麵的那張八仙桌旁邊，而後一笑，說道：“評委們好，我是張家班的張改明，這次帶來的是嗩呐民樂+兩首流行樂+二胡獨奏。首先帶來的，是《安河橋》。”
平緩的喝了口水，潤了下嗓子後，張改明就拿起一根黑杆子起了個調，值得一提的是，《安河橋》是目前以來，各個班子很少演奏的一曲民樂，它比其他出名的民樂要短，但是卻能很快的直戳人心，基本上沒什麽大的難度。
改明的優點就在於此，擅長發揮自己的感情。簡簡單單的演出完一曲以後，就見其他評委們全都閉上眼睛，一臉安詳。
“接下來是流行樂《冬天裏的一把火》。”說著，他就和其他三個弟子開始四台演奏，一下子又帶動了現場，讓他們為之躁動，揮舞起自己的手來。
十分鍾後，完美落幕。
“跟著是張雨生的《大海》。”
張改明說著，就給身後弟子們一個眼神，開始八台演奏。整場比賽也進入了巔峰，很多人都佩服的看著整個班子，除了覺得他們的素質很好以外，還覺得他們才是這道賽場上的一匹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