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鬥曲篇(二)

1.

“願意,願意。”彩票站老板回答道,隨後哎呦連天。

“我勸你最好老實一點,要不然有你好受的。”趙光明說著,收回自己的手,隨即扭頭看向師兄,“哥,把彩票交給他,讓他兌現。”

“知道。”賈崔來猶豫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趙光明一直都喊他師兄,叫哥貌似還是頭一回,不知怎麽的,顯得十分親切。

他快速反應過來,將手中的彩票放到櫃台上。領完現金後,走了出去,如釋重負,“小師弟,這回真是要謝謝你。沒想到你會以這種方式要錢……”

“對待暴徒,當然得使用暴力了。”趙光明捏起拳頭說,“下回有這種事記住喊我就行。”

賈崔來和他站成一排,笑著說:“嗯,一定。”

這時,剛好到了飯點,賈崔來要回這筆錢後,就說服自己的媳婦田芳,讓她下廚做了一桌子好菜犒賞這位弟弟。

吃飯間,趙光明又聊起鬥曲比賽的事,詢問大師兄的意見。

賈崔來看向對麵的田芳,“媳婦,你的意思呢?”

“看我幹什麽,這是你們老爺們之間的事。”田芳轉頭去往了一邊。

“可你到底什麽意思啊?”賈崔來還不放心,繼續追問。

田芳扭捏了一陣說:“你想去就去唄,你弟幫了你這麽大的忙,你幫幫他也是應該的。”

賈崔來這才鬆了口氣,看向同在一張桌子上坐著的小師弟說:“好吧,既然這樣,我就隻能出山了。”

“老弟就等你這句話呢。”趙光明微笑,“三天後,我們在師傅那碰麵,到時候記得帶上咱們的老夥計,我這去說服其他幾位師兄。”

“我送你。”賈崔來陪他一同出去,在門口為他指了下賈貴來家的去路後,一直望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為止。

……

二師兄賈貴來家的路比較好摸,早年間還是學徒那會,師傅每年都會讓自己去他家裏一趟,送一籃子師娘親手做的棗花糕。時間久了,半閉著眼都能摸到。

此時,剛好是下午,陽光明媚,街道上也看不見幾個路人。

趙光明站在二師兄家門口眺望了一眼,看著和往常沒有多大變化的院子,一時間,回想起以前的點點滴滴,猶豫了幾秒鍾,走了進去。

屋子裏麵沒什麽動靜,看起來異常死寂,有的隻是一些雜亂的布置以及難聞的氣味,猛一看上去像是一座鬼屋。

可直到隔壁門簾房內發出啪嗒聲響以後,趙光明這才捕捉到屋子裏的一絲生氣,跟著闖了進去。

霎時間,一股撲鼻的酒味傳來……

賈貴來慵懶的躺在**,翻了個身,將手中最後一口白酒喝進去以後,丟在地上,盡顯頹廢。

地上的酒瓶子,大大小小加在一塊,數不勝數。

證明他還沒從破產被騙的打擊中走出來。

趙光明在旁看著眼前的現狀,難以想象這就是以前那個總愛在他跟前開玩笑的二師兄,隨即動身將現場給打理了一下。

2.

打掃的動靜很快就驚醒了賈貴來。宿醉以後的他,除了腦子裏嗡嗡作響以外,並沒有太大的症狀。見是趙光明來了,仿佛沒當回事,繼續沉睡。

但翻身的動作,已經將他的現狀給暴露。

趙光明不願叫醒他,讓他直麵慘敗的人生,隻是坐在床頭笑了一聲,說道:“想不到幾年以後,那個常在我耳邊說笑的二師兄變成了這樣……”

賈貴來有所觸動,吧唧了幾下嘴,但最終還是捂住了自己的臉。

見他不說話,趙光明接著又道:“不就是破產了嗎?不就是被騙了嗎?至於活成現在這個鬼樣?這麽多年,我比你過的還慘。明明已經有能力扛起一個家,卻還要讓年邁的老父親出去做工,被人毆打,以至於出去賣血……”

“你現在什麽都沒有,可還有家。我呢,常年在外麵待著,一年到頭才回來幾次。妻子妻子沒顧得上,孩子孩子沒顧得上,如今活了大半輩,唯一覺得有希望的就是嗩呐……”

“想當初我們幾個跟在師傅身邊是何等的風光,誰成想,自從嗩呐藝術被埋沒以後,我們每個人都踏上了不同的軌道,師娘去世,幾位師兄遭遇麻煩事,你我見麵連個陌生人都不如……”

他本以為可以憑借著自己的口條說醒對方,哪知這麽做,簡直是徒勞無功。

賈貴來隻是悄悄抹了把眼淚,一聲不吭。

這下子,趙光明是徹底急了。

他急忙拽起二師兄的衣領,將他拉到床邊,讓他看著底下還未清掃完的啤酒瓶子,說道:“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喝過的酒瓶子,我現在問你一句,當你看到這些的時候,你的心到底痛不痛?”

賈貴來望著床底下的酒瓶子,想到自己被騙也有好些日子,自己一共喝了上百瓶酒後,胃裏一陣難受,對著地麵吐了起來。

幾分鍾後,他就開始低頭啜泣:“你不知道,我這段時間都是怎麽過來的。我跟人做皮草生意,剛開始說的好好的,隻要把錢投進去,就能在一個月內看到效益,連本帶利的收回來。剛開始還做的好好的,可後來,國家加大力度打擊皮草行業,合夥人見勢不妙,哄騙我說上泰國去進設備,結果就再也聯係不上……”

“家裏的老婆得知這件事後,第一時間逼我離婚,帶著孩子回了娘家……”

“小師弟,你說說看,要是你碰到這種事,你會不會也會變得和我一樣……”

“不是我不麵對生活,而是我已經輸的一塌糊塗……”

賈貴來說著說著,趴在趙光明的肩膀上痛哭起來,沒一會兒,逐漸恢複了情緒。

趙光明一直看著他,心裏也不是滋味。

想到師傅曾經交代過的話,頓時眼前一亮,安慰道:“這隻是一點挫折,隻要心態好,終究還是能夠熬過去的。眼下剛好就有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賈貴來問。

趙光明說:“下個月月末,沁陽市將會有一場朱載堉杯嗩呐鬥曲賽,隻要參加,奪得第一,便可以獲得五萬現金。隻要你參加,到時候我就和其他幾位師兄商量一下,把這個錢讓給你。”

3.

五萬塊!

放在這年代,那可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賈貴來多少有點心動。

想到先前投進去的三萬塊錢,頓時便把這件事情看的不是那麽重要。

對他說道:“朱載堉杯我知道,早年間跟著師傅在比賽中露過臉,確實有獎金這一說法,以我們的實力,拿到這筆錢應該不是個事。”

“對啊,所以說你更得振作。”見他總算開竅,趙光明欣慰一笑。

賈貴來倒吸了口涼氣,躺在床頭仰望著房頂,沒一會兒後,說:“要我參加也可以,不過前提得是,要讓我老婆回心轉意……”

趙光明尷尬的聳了聳肩。

如果隻是單純的讓他管管家務事還好,現在卻直接讓他充當起了調解員。

這多少還是有點難度……

不過,為了能湊足這些人手,趙光明也打算豁出去了。

“好吧,我盡量幫你幫到位。”趙光明說道,“你和你媳婦之間鬧矛盾,無非為的就是個錢字,我可以拿出三萬借給你。等到比賽結束以後,直接從獎金裏麵抵扣。你看如何?”

賈貴來搖了搖頭。他把自尊看得比錢都重,要是借錢處理的話,他早就向其他幾位師兄弟張口了,何必這麽折磨自己?

隨後說道:“不可以,你也有家……”

“我可以和他們商量一下,他們會理解的。”趙光明說。

賈貴來說:“那也不行!你忘了我是啥樣的人?要是想借,根本就等不到你開口。”

趙光明恍然大悟,這才想起二師兄是個很有尊嚴的人。早年間,自己還沒入門時,師傅就將他和大師兄視為理想的接班人,甚至好幾次背著其他師兄給他們兩個說過類似的話。

然而,二師兄卻想也不想,直接把那個位置給讓出來。

從那以後,這件事就在兄弟幾個之間廣為流傳。

“那不如我給你做擔保,帶你到銀行裏麵貸款。”趙光明說,“最近政策放寬,城裏有許多家銀行都在執行這種模式,我的信用還算比較好,到時候就以創業開農場為由,替你擔保三萬塊錢出來。等到比賽結束以後再及時還上……”

“這敢情好啊。”賈貴來說,“隻要是以我的名義做貸款就行。”

趙光明說:“我隻是擔保人,起到中間人的作用。貸款用的還是你的名義。”

其實擔保人承擔的風險不比原主小,趙光明之所以不說,是因為不想讓二師兄多想。

聽到這種事無關乎尊嚴二字,賈貴來連忙說道:“這辦法好,要不我們現在就去?”

“別急,先洗個澡,換一身衣服再說。”趙光明鬆了口氣,微微一笑。

鄉鎮裏有一家新開的浴池,據說正在搞開業回饋,洗一次澡,就能獲得三張代金券,有限期持續三個多月。

晚上,趙光明二人躺在按摩**享受著,所有的煩惱和疲憊似乎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咋樣?這小日子過的享受不?”趙光明翻了個身,趴在那裏問。

賈貴來點了點頭。

趙光明接著說:“所以說啊,別總是死啊死啊,人生總歸是美好的……”

4.

賈貴來最終在趙光明的幫助下成功向銀行貸款了三萬。

當拿到錢的那一刻起,原本懸著的那顆心總算落了下來,隻不過,錢雖到手,但對於挽回整個家庭還是沒有多大的信心。

妻子於莉娘家是趙家莊那一帶的,趙光明是跟著他一起去了才知道。

原來,於莉娘家和高彩霞娘家是親戚,於莉大高彩霞一輩,雖然不怎麽見麵,但論資排輩,趙光明還得管她叫一聲大姑。

賈貴來過去的時候,特意提了三箱好酒,知道小舅子和老丈人愛喝這玩意,更是在買的時候,特意讓店家提前甄選了一番,低於五百塊的直接不要,無奈到最後就隻剩下了這三種。

趙光明是他的幕後啦啦隊,負責加油打氣,雖然知道他們是親戚,可還是打心裏向著這位老哥,必要的時候會插手的……

“有人在家嗎?看看誰來了?”趙光明領著他進去吆喝了一聲。

不到幾秒鍾,屋內立馬有人掀開皮簾。

於莉的弟弟,於彪隻看了一眼,就甩上屋門。

房間裏的人都問誰來了讓他這麽火大。

他道:“還能有誰,就那吹喇叭的唄。”

“什麽?他居然還有臉來?”於莉一聽這話,立馬就把孩子交給屋子裏的爸媽照看,氣衝衝的跑了出去,“窩囊廢,你來這裏幹啥?”

賈貴來鼓起勇氣,走上去把手上的好酒遞給她說:“莉莉,我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不可能。”於莉甩開他,並將這些好酒丟在地上,“你就是個窩囊廢。”

“那你讓我見見孩子……”賈貴來再次拽著她說。

於莉狠心的推開了他,“不可能,孩子跟了你,將來以後也會成為窩囊廢。”

“就當我求你了……”賈貴來用央求的眼神看著她。

於莉依舊逞她的大小姐脾氣,推開賈貴來,麵無表情的說:“好啊,給我跪下,隻要你跪下,我就讓孩子來見你。”

賈貴來咬了咬牙。

想到自己的尊嚴,比起這個家庭來說一文不值以後,隨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老婆,該做的我都做了,就當給孩子一個健全的家,成全我一次吧。”

於莉似乎有點動容。

曾幾何時,她嫁到那個家,在他的保護下,從未吃過任何苦頭。

之所以離婚,是因為她的男人放棄了生活。

現在,他看起來和以前一樣,也懂得向自己低頭,自己是不是也該做出讓步?

“我現在讓你見孩子一麵,聽清楚了,就一麵。”於莉說著,轉頭往屋裏走去。

誰知就在此時,於彪忽然間衝出來道:“不行,絕對不行。”

“姐,你們已經離婚了,你想想,自從回娘家以後,這窩囊廢有沒有來看過你?”

“此時,無論他說多少花言巧語,我這個當弟弟的都不能讓他得逞。”

“阿彪,是真的,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別在為難我了好不?”賈貴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