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賴娘子

午飯時林芳洲隻吃了一個炊餅,喝了兩大碗水。炊餅遇水則脹,於是她也算吃得半飽了,隻是走路時會覺得腹中有水在晃**,仿佛她是一個行走的水桶。

那一個炊餅還是賒的。

賣炊餅的老婆子賒賬時十分的不情願,仿佛死了漢子一般,氣得林芳洲把眼睛一瞪,道:“街坊鄰裏,抬頭不見低頭見,我還能欠你這一個銅板不成?”

老婆子連忙道:“大郎莫氣,隻因今早與我家老不死的吵了一架,這才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你娘活著時與我相交甚好,不過是一個炊餅,莫說賒賬了,便是請你吃個,也無什麽大不了。”

林芳洲吃軟不吃硬,聽到老婆子這樣說,她揮了一下手,道,“誰要吃你白食?明天一定還錢!”

……

吃完午飯,林芳洲背著手在街上溜達。大白天,街麵上很熱鬧,路邊茶棚裏有人在吃餛飩,有閑錢的還會配上一碟子切得薄薄的上好醬牛肉。

那牛肉,嘖!

林芳洲仿佛聞到了牛肉濃鬱的醬香,她正有些陶醉,卻見吃牛肉的人突然抬起頭。

林芳洲立刻滿臉堆笑,迎上前拱了拱手,“原來是駱少爺,失敬失敬。今天怎麽一個人出門了?”她長得白淨俊俏,拱手時倒也裝出了幾分風雅。

駱少爺:“芳洲,你坐下,我正要找你。”

林芳洲忙拉開長凳坐下,問道:“駱少爺有什麽吩咐?”

駱少爺見這小子雖然在說著話,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牛肉。他便問道:“你還沒吃飯?”

林芳洲摸了摸肚子,神情有點沮喪,“今日手氣不好,錢都輸光了……”

駱少爺會意,招手叫來老板:“再來一碗餛飩,一碟牛肉。”

“好嘞!”

林芳洲衝著老板的背影喊道:“要大碗的!”

駱少爺“噗嗤”一笑,抓起桌上的扇子輕輕敲了一下林芳洲:“你這討飯的潑皮!”

林芳洲也覺很不好意思,岔開話題問道:“駱少爺你找我有什麽事?”

“芳洲,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該成親了。”

林芳洲重重“嗐”了一聲,表示很不屑,她說道:“成親有什麽用,不過是添一張嘴吃飯。我連自己都喂不飽呢!”

“你平日也不想女人?”

林芳洲抬頭,對上駱少爺似笑非笑的目光。她也不知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總不能告訴對方自己根本就是個女人吧?

她隻好胡**了一把腦門,看到老板端著煮好的餛飩走過來,她便催促:“快點快點!”

駱少爺:“我說,芳洲。我一個遠房表舅的女兒,生得十分俏麗,家境也殷實,今年剛十六歲,也在說親……你慢點,燙死你!”

林芳洲被燙到了,臉有些扭曲。她把臉從碗上抬起來,隔著白騰騰的水汽,聽到駱少爺繼續嘮叨他的遠房待嫁表妹,林芳洲打斷他:“駱少爺,你要成親啦?”

“別裝傻,我說你呢!”

“那麽好的姑娘,怎麽能便宜了我這個潑皮,你自己娶了吧!”

“我話還沒說完。我表舅家隻這一個孩子,疼成了掌上明珠,他們舍不得女兒外嫁,意思是,找個人品好的少年,便是底子薄一些也無妨……”駱少爺一邊說著,見林芳洲隻是埋頭吃飯,他便懶得繞圈子,說道,“他們想招一個入贅女婿。”

林芳洲正愁怎麽找理由拒絕呢,聽到“入贅”兩字,立刻誠惶誠恐起來。

駱少爺也不惱,畢竟很少有男人願意入贅的,何況林芳洲也是家中獨苗,更加不太可能。

林芳洲吃完了餛飩牛肉,和駱少爺道了謝,拍拍屁股走了。

待她走遠,茶棚裏有食客悄悄問老板:“好俊的後生!那是誰家孩子?”

老板的嗓音很是洪亮:“東大街張寡婦家的,大名叫林芳洲,都喚他林大郎。張寡婦也不是本地人,十幾年前逃難來到此地,含辛茹苦好容易把孩兒拉扯大,去年她竟染上熱疾,一病死了。”

聽者便歎息道:“可惜,可惜。那孩子可曾娶親?”

“沒有!他不過一個幫閑,又無田地家產,又無正經營生,拿什麽娶媳婦?”

……

吃飽了飯的林芳洲,終於騰出腦子來憂傷了。

全世界都以為她是個男人,實際上並不是。

一切的一切,皆源於她老娘的一個餿主意。

十五年前,她娘帶著兩歲的她逃難到此地,落了戶籍。家中孤女寡母,沒有男子撐門麵,老娘怕她們被人欺負,便謊稱林芳洲是個男孩,戶籍就這麽登上了。

登上就不能改了……

倘若她現在被人知道女兒身,告到官府,打板子是輕的,說不好就要流放三千裏,去沙漠裏種西瓜了。

就憑她的小身板,無論是打板子還是流放,都很難活命。

所以,打死也不能讓別人知道她的秘密。

憂傷了一會兒,林芳洲就把此事拋到腦後。她走到城門口時,突然想起一事。

前些天去城外的山林裏玩,她找到一個畫眉鳥的窩。那時畫眉鳥正在下蛋,現在應是已經孵出了小鳥。

把小鳥掏來,養大後好好**,定能賣個好價錢。

若是不等養大,隻賣雛鳥,也能賣些錢救急。

林芳洲什麽都不缺,就是缺錢。今天不賺錢,明天她就得當褲子吃飯了。

於是林芳洲朝城外的山林走去,路上遇到一個認識的農夫,農夫喊她:“大郎,莫要進山,山上有老虎,已經吃了幾個人,現在樵夫都不敢上山砍柴了。”

“多謝老伯提醒,我不進山,我隻在外麵玩。”

林芳洲心想,老虎隻在深山裏,她在外邊小土坡的樹林裏掏個鳥兒,沒什麽關係。

於是走進樹林。

林芳洲很快找到了那個鳥窩,爬上樹一看,登時大失所望:也不知哪個龜孫先下了手,把小畫眉都掏走了。

她下了樹,罵了幾句泄憤,卻無改於被人搶占先機的事實。

正不知接下來該怎麽辦,林芳洲突然聽到一陣蟲鳴。

是蟋蟀的叫聲,聲音洪亮得很。有如此中氣十足的鳴叫,想必這個蟋蟀的個頭很威猛。

若是她有一隻威風八麵的蟋蟀,戰遍全城無敵手,那該是怎樣的風光無限,該是怎樣被眾人膜拜景仰?

捉不到鳥沒關係,必須把這蟋蟀捉到!

林芳洲擼起袖子,輕手輕腳地在草叢中搜索起來。

那蟋蟀,果然不是凡品。烏黑油亮的皮,強壯的腳,猙獰的牙,個子很大,怕是有寸許長!這個季節,很難看到如此健壯的蟋蟀。林芳洲樂開了花,勢要把它拿下!

那蟋蟀,果然不是凡品,蹦得忒高,跑得賊快!

林芳洲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麵蟋蟀越健壯她越高興,另一方麵,因著這小東西跑得太快,她很難得手。

不管不管,一定要捉住!

她追著這蟋蟀跑啊跑,不知不覺,已跑進了山林深處。

“嗬!總算抓到你了!”

林芳洲捏著蟋蟀的頸子,仿佛大將軍手握著統領天下的兵符一般,誌得意滿,不可一世。

突然,她發覺有些不對勁。

周圍,似乎太安靜了。

她環視四周,看到的是密布的樹木,地上是稀疏的雜草和厚厚的落葉,樹木都很高大,比方才掏鳥的地方要高得多。

太陽也被遮住了,隻漏下絲絲縷縷孱弱的光線,整個樹林看起來陰森森的。

她想起關於老虎的傳言,頓時有些害怕。

走,趕緊走!

林芳洲正要原路返回,忽聽到不遠處樹梢上一陣動靜,“簌簌”的像是什麽東西在晃動樹枝,她隻當是猴子,抬頭看去,視野中卻有一團黑影從樹上落下,半路撞了幾次樹杈,最後“咣”的一下摔在地麵上。

猴子……應該沒有這麽笨吧?

難道是狗熊?

狗熊……似乎也沒有這麽笨?

呃……

林芳洲猜不出那是什麽東西,她現在怕極了。這種害怕,不是麵對老虎狗熊時的那種戰栗,而是麵對未知時的恐懼,心裏發毛。

可是……那到底是什麽啊!

她又好奇得要死。

去看看吧,就看一眼。那東西掉在地上一動不動,沒準是塊石頭呢!朝那邊走幾十步就是一麵百丈高的懸崖了,掉一兩塊石頭再正常不過,對吧?

林芳洲於是壯著膽子,一步一步,慢慢走過去。

林子裏太黑了。她走到近前時才發現,此刻躺在落葉堆裏的,竟是一個人。

掉在落葉堆裏的,看身形應還是個孩子,半張臉埋在幹枯的樹葉裏,一動不動。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林芳洲很難相信會有一個大活人從天而降。

哦不,也許現在已經不能算“活”人了。

想到了這個不太妙的可能性,她心頭狂跳,壯著膽子蹲下身,伸手去探那孩子的呼吸。

微弱的氣息,還有些淡淡的熱量。

她直起腰,仰頭看了看一旁的大樹。林子裏一絲風也沒有,那樹冠早已恢複了平靜。林芳洲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道:“哪來的小孩兒?總不可能是樹上長的吧?”

不是樹上長的,那一定是別處落下來的。離這裏不過幾步遠便有一處懸崖,想必是這孩子在上麵玩的時候,不慎失足墜落下來。

也是他命大,剛好掉在樹冠上,被柔韌的樹枝幾次三番地緩衝,這才沒有直接摔成八塊。

這孩子穿著好生奇怪,一身戎裝,披甲戴胄的,難不成要打仗嗎?可此處並無駐軍,且打仗也用不著這種娃娃兵吧?打兔子還差不多。

林芳洲沒見過世麵,一時也想不通。她一手捏著蟋蟀,另一手輕輕撥了撥他,道:“我今日做個善事,救你一救,也不知能不能活你性命。若是救不活,你也莫要責備,人的壽命皆有定數,到了閻王那裏,不許說我壞話。”

說著,便去拖他。她始終舍不得扔掉蟋蟀,便隻用一隻手拖他,可她的小身板,又哪裏能單憑一隻手拖起一個半大的孩子?使勁使得急了,一咬牙一跺腳,嗬!

人還真被她拖起來了。然而——

“啊啊啊啊!你娘的!老子的蟋蟀!神天菩薩小心肝兒!!!啊啊啊啊啊……”

原來是因為拿蟋蟀的那隻手也下意識地跟著使勁,不小心捏死了剛捉住的寶貝。

林芳洲差一點把那孩子扔在地上,終究她膽子小,怕自己間接變成殺人犯。她把他背到背上,怨恨道:“為了救你,把我的鎮山大將軍都折了,你是何方妖孽,好大的麵子!”好嘛,她已經為蟋蟀取好名字了。

“何方妖孽”趴在她背上,一動不動。

林芳洲邊走邊罵他,罵了一會兒,轉念突然想到:這小孩掉下來,他家人必定心疼得緊。如今她救了他,少不得要討幾個賞錢。到時一口氣買它十個鎮山大將軍,一個用來**平永州城,另九個烤來下酒,豈不美哉?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這麽一想心情突然就好了。

天漸漸黑下來,林芳洲力氣有限,背著個小孩從郊外一直走回城,簡直要了半條命。快到城門口時,她已經累得像條狗一樣。

城門就要關了。

林芳洲眼看著那小小的側門即將關緊,她使出吃奶的勁兒高喊:“等!等一下!”

負責關城門的是一個老眼昏花的老頭子,人都喚他老鐵。老鐵在夜色中看了林芳洲好幾眼,這才辨認出是林家大郎。老頭子問道:“大郎,怎麽玩到如今才回來,你再晚一步,城門都要關了,到時隻能睡在城外,看不被老虎叼走!”

“嗐,別提了。”

“你背上背的是誰?”

林芳洲很疲憊,不想浪費唇舌解釋,且這種來曆不明的人還會招致衙門口的盤問,小孩現在又生死不明,弄不好她先惹一身騷。

並且,她還怕自己的功勞被旁人搶走。

才不過一瞬,心裏早已經轉了好幾個彎。

她於是信口謅道:“陳屠戶家的小祖宗,今日來他非要跟我去郊外捉蟋蟀。可倒好!半路玩累了就睡覺,還要我背他回來!”

“小孩子都貪睡。”

“不要和人說他跟我出城了,他娘會打他,他若挨打,陳屠戶就要來打我了。”

“放心,老頭子耳聾眼花,什麽都沒看到。隻是,現如今外麵不太平,都道有老虎出沒山林,大郎你們還是少出去玩罷。”

“好了,好了,知道了!”

……

背著這個累贅回到家,林芳洲把他扔在**,摸黑點亮油燈。她家中破敗,四麵漏風,現下油燈裏黃豆大的火苗,晃晃悠悠忽明忽暗,照著家中的灰塵蛛網,看起來仿佛鬼屋一般。幸好她也住習慣了,不以為意。

小孩還昏迷著。

林芳洲不知他摔到了哪裏,她先把他那身莫名其妙的甲胄除了下來,想看看他有沒有流血。那甲胄竟是皮革所製,也不知是什麽皮做的,摸著有些軟,拿在手上甚是輕便,倒很適合小孩子穿。

雖不是很懂,林芳洲也感覺到,這套甲胄隻怕造價不低。

可惜這是小孩的尺寸,拿出去隻怕也沒人買。

扔開甲胄,林芳洲看到了他裏頭穿的白色中衣。那中衣也不知是什麽樣的絲綢所製,看起來仿佛波光粼粼的水麵,觸手光滑柔軟,使人愛不釋手。衣角上竟還繡著同色的暗紋,細膩精美,巧奪天工。

光這一件衣服,也值一兩銀子吧?

林芳洲吞了一下口水。視線往下掃,突然發現他腰上竟還係著一塊美玉。

真奇怪,又要打仗又要臭美,這年頭的小孩子都好複雜。她把那塊玉解下,拿到眼前看了看,忍不住讚歎道:“好玉,好玉!”

通體雪白的一塊玉,通透潤澤,雕刻成一條首尾相連的飛蛇,蛇的頭上還長著犄角,咬著自己的尾巴,團成了一個圓。

整塊玉線條簡單,古樸大氣。便是林芳洲這種極其討厭蛇的人,看著也甚是喜歡。

皮甲除了,美玉解了,林芳洲仔細檢查一番,發現小孩並沒有流血。

嘖嘖,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一丁點傷口都沒有,那套甲胄到底是什麽做的?!

林芳洲有些驚歎。

她又擔心小孩摔壞內髒。這小孩非富即貴,活的總比死的要更貴一些……想到這裏,林芳洲提著燈籠出門了。

黃大夫也住東大街,與林芳洲家相隔不遠。找他看病的人並不很多,隻因他是個啞巴。林芳洲敲響黃大夫的門時,他還在摸黑碾藥,滿室的藥香。夫人帶著兩個兒女回了娘家住幾天,這會兒家中隻他一人。

林芳洲說明來意,黃大夫二話不說,背著藥箱便跟她回家了。

到她家裏,一番診斷。

好消息:沒有摔到內髒。

壞消息:摔到了腦子……

林芳洲有些沮喪,問道:“還能活命嗎?”

黃大夫一番比劃,幸好林芳洲和他做了多年鄰居,交流起來並不困難。她點點頭,重複了一下他的意思:“三日之內能醒就能活,醒不了就趁早發喪,要不然會長蛆?”

黃大夫用力點頭。

林芳洲氣得翻了個白眼:“你想得還挺周到!”

他又問她小孩是誰家的,怎麽弄成這樣,是不是她幹的。

林芳洲擺擺手:“當然不是我,我是救人的……你不要亂打聽。”

黃大夫最後也沒給她開藥。一來摔到腦子,藥的作用不大,二來林芳洲窮得叮當響,聽說今日中午還向賣炊餅的大娘賒賬,若是給她開了藥,隻怕她要找他賒賬了……

送走了黃大夫,林芳洲回來坐在床邊,一籌莫展地看著**躺著的小孩,說道:“你要死就死,要活就活,做什麽還要等三天,你老子我還要等三天才能等到米下鍋嗎?!我不如把你燉了,也可吃十天半個月!”

算了算了,不管死活,明日好好打聽一下誰家丟了小孩,隻要還是喘氣的,總歸比一具屍體要值錢。

打定這樣的主意,林芳洲在床邊一歪,躺下了。

……

入夜時分,家家都閉戶酣睡,街上靜悄悄的,隻偶爾聽到一兩聲蟲鳴,蕭蕭索索,冷冷清清。

更夫打著燈籠走在青石板路上,一陣風吹來,他緊了緊衣服,自言自語道,“明日怕是要落雨。”

這時,他看到不遠處一個戰戰巍巍的身影越走越近。

更夫便道:“老鐵,是你嗎?”

“是我。”老鐵應了一聲。

“都二更天了,你不在家挺屍,跑出來,可是要去會夜遊神?”

“夜遊神改日再會罷,衙門裏有另一座神等著我。”老鐵走近一些,答道,“方才衙裏有人帶話,說縣令大人要見我。”

“這麽晚了,縣令大人找你能有何事?”

“這我可不知道,我就是個守城門的。”

老鐵今年已經七十多了。按理說這個年紀不適合守城門,不過永州縣城又不是什麽軍事要衝,且這些年天下承平,無甚大事發生,城門就顯得沒那麽重要了。他一個老頭子,妻兒都早一步去會閻王了,縣令大人惜老憐貧的,便給了他這樣一個差事。

老鐵到了衙門,縣令大人正在等他。

“太爺,你找我?”

“嗯。老鐵,我問你,今日申時至戌時,可是你守門?”

“回太爺,是我。”

“城門可關好了?”

“關好了,太爺放心……太爺你找我可是有什麽要緊的吩咐?”

縣令背著手,神態輕鬆,“倒也沒什麽。隻是近日風聞山中有老虎,我乃一縣之父母,理應過問。”

“這個……”

“我且問你,近些天出入城門的人多嗎?”

“卻是少了一些,想必是被老虎嚇得不敢出城了。”

“嗯,成年人倒還好,關鍵是小孩子,一時貪玩,怕壞了事。你今日值班時,可有小孩進出?”

“回太爺的話,隻看到黃大夫的媳婦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了,別的倒不曾有。”

“你可看仔細了?若有小孩無端走丟,本官唯你是問。”

“太爺放心,我看仔細了。本來出入城門的就不多。”

“如此甚好,老鐵,你也辛苦了。等本官找人打了那老虎,平了禍害,會重賞你的。”

“多謝太爺!多謝太爺!”

老鐵離開之後,縣令大人放鬆的神色突然變得十分恭謹。他轉身朝身後的屏風拱手拜道:“兩位大人。”

他話音未落,那屏風後麵,走出兩個男人。

兩人衣著都很普通,看著像平頭百姓,然而他們的眉宇間,卻有著濃烈的肅殺之氣。

縣令說道:“兩位大人方才已經聽到,不曾有陌生孩子進城。”

為首的男子點了點頭。他神色頓了一下,忽說道:“查一下城中所有醫館藥鋪,凡是賣了能治療創口跌打以及內傷的藥材,務必查清楚去向。記住,暗地裏查,不要聲張。”

縣令唯唯稱是。

“任何人,但凡走漏風聲,一律就地格殺。”他的語氣突然加重。

縣令嚇得渾身一顫。他一邊擦汗,一邊結結巴巴地說,“那個,我,我們,我沒有處斬罪犯的權利,都是上報府州……”

“你隻管辦你的差事,”男人打斷他,“殺人的事,我們自己來。”

說完這話,那二人便要離去。跟在後麵的那一個,經過縣令時,輕聲說道:“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任何人’,也包括你。”

縣令麵帶菜色,“是,下官謹記。兩位大人走好……”

待這兩個殺神總算離開,縣令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神情猶有些驚恐,他喃喃自語道:“他們滿世界找的那個小孩,到底是什麽來頭……”

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