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昭明帝駕崩,喪鍾響徹定京城,不過半日,滿城縞素,炎炎夏日驟然陰冷了許多。

昭明帝頑病纏身多年,宮中早備好了國喪所需的一應器具,劉衍強撐著病體主持大局,安排昭明帝與周太後入殮事宜。

劉琛悲痛不已,但沒有讓悲痛吞噬自己的理智。昭明帝驟然回宮,便發生了這樣蹊蹺的一場大火,怎麽看都透著可疑,因此劉衍安撫群臣之際,他便讓沈驚鴻去調查皇宮起火的內幕。

偏殿之中,沈驚鴻站得筆挺,向劉衍和劉琛拱手回報道:“臣已查過城門記錄,昨夜有人持太後宮中的令牌出城,而行宮那邊也有記錄,是太後讓人召回了陛下。”

劉衍早已換上了一身白色衣袍,頭上纏著白色抹額,眉眼半斂,不見悲喜,卻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儀,讓人不敢逼視。

“宮門記錄呢?”劉琛急切問道。

沈驚鴻頓了頓,答道:“宮門記錄因為大火而暫時沒有找到,原來駐守宮門的侍衛也因為救火而葬身火海,因此無從查證。但就城門與行宮的記錄來看,陛下應該是太後召回,沒有可疑之處。”

劉琛眉頭緊鎖:“皇祖母為何半夜急召父皇?”

沈驚鴻道:“此事暫時無從得知。臣勘察過火場現場,在現場發現了一些焚燒過的碗盞,當時太後宮中應該是擺有酒席,而且僅有兩副餐具,一副在太後的主位之上,另一副在陛下屍身身前,因此臣大膽推斷,當時在場的,應該隻有太後與陛下二人。”

劉衍聞言,眼神微動,但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了他內心的波動,讓人絲毫察覺不到他的異常。

太後的精心安排,慕灼華的歪打正著,竟是構成了一個對他十分有利的局麵,摘除了他的嫌疑。

劉琛也絲毫沒有懷疑到劉衍身上,他轉頭問劉衍道:“皇叔,昨夜你在城裏可有發現什麽異常?”

劉衍搖了搖頭,聲音低沉沙啞,說道:“昨夜我聽從萬神醫的吩咐在家中養傷,並未發現任何異常。等下人回報說皇宮起火之時,火勢已經蔓延開了……”

劉琛知道劉衍身體不好,長年需要浸泡藥浴,因此也沒有懷疑他。

“起火的原因找到了嗎?”劉琛問沈驚鴻。

“目前隻能推測,火勢是從後宮西南角蔓延開來的,那裏貯存了許多酒壇,不知何故起火,波及酒窖,火勢驟然凶猛,又因刮了西南風,順著風勢燒遍了後宮。”沈驚鴻答道。

劉琛攥著拳頭,手背之上青筋浮起,他咬緊了牙,雙目泛出血絲:“就算如此,那些侍衛宮女也該把父皇和皇祖母救出來!”

沈驚鴻垂首道:“殿下,有一事十分奇怪……”

“何事?”劉琛問道。

沈驚鴻道:“後宮燒死了近百名名宮女、宦官,但是……太後宮中乃至宮外,一具屍體也沒有,太後宮中也不見人,似乎事發之時,是陛下或者太後,有意支開了所有人。”

劉琛聞言一驚,肩膀禁不住輕顫:“這是什麽意思?”

沈驚鴻低著頭輕聲道:“臣不敢妄言。”

沈驚鴻不敢說,但劉琛卻控製不住自己去胡思亂想——是誰支開了宮人,是父皇,還是太後,為什麽,為什麽……

一隻沉穩有力的手掌落在劉琛的肩頭,按住了他顫抖的身體。“琛兒,穩住!”

劉衍的聲音沙啞中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儀,讓劉琛迷亂的心神瞬間歸位,他無助地看向劉衍,哽咽著喊道:“皇叔……”

劉衍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麵上卻不能露出絲毫的破綻與軟弱,他拍了拍劉琛的肩膀,沉聲道:“你是大皇子,陛下駕崩,太後仙逝,你不能自亂陣腳,做一些沒有根據的猜測。”

劉琛深呼吸著,努力平複了自己的情緒:“皇叔說得是。”

劉衍道:“追查真相固然重要,但逝者已矣,更重要的,是眼下群龍無首的局麵如何收拾。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兄生前未立太子,如今恐怕是人心浮動了。”

沈驚鴻也附和道:“王爺言之有理,當務之急,是殿下要坐穩中宮,早日登基,否則不但定京會亂,北涼也會趁虛而入。”

劉衍掃了沈驚鴻一眼,又看向劉琛:“皇兄早已在太廟的匾額之後放置傳位遺詔,此事朝中大臣皆知,今日我們便當眾取出遺詔,讓你名正言順繼位。”

劉琛右手輕顫,又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看向劉衍的眼神是孺慕與依賴,今日他驟然失去兩個親人,放眼朝中,他能依靠的也僅有劉衍一人了。哪怕外麵流言紛紛,多少人說他功高蓋主,說他狼子野心,意圖竊國,劉琛也始終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皇叔。世人謗他、誹他、懼他,不過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他。

他的皇叔,是世上最好的人,也是他最堅實的盾。

在聽完劉衍的話後,六部尚書與朝中元老隨皇室宗親前往太廟取出傳位遺詔。

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劉衍取下了藏於匾額之後的木匣,將木匣交於三公檢查,確認無誤後,眾人一起打開了木匣,取出木匣內的明黃卷軸。

打開卷軸,眾人臉色驟變,麵麵相覷,彼此的目光中都流露出了疑惑與不解,但還是由一人出麵念出了遺詔內容。

劉衍閉上眼睛,聽著那聲音一字字念出了自己熟悉的內容,眼前又浮現出了那日的畫麵……

那一日,昭明帝擬寫遺詔,讓他在旁陪著。

昭明帝執著筆對他笑道:“朕這三個兒子啊,老大文武雙全,卻失之沉穩,老二心機太深,又失之磊落,老三與老二同氣連枝,二人一體……你知道,朕心裏是屬意琛兒的,但他吃的虧太少,朕總是不放心,以後還要你多操心了……”

劉衍忍著心中酸痛道:“皇兄……”

昭明帝微笑著搖頭道:“朕總想著自己還能多頂幾年,等琛兒再成熟穩重一些,再把這江山交托給他,可是又怕來不及……朕遲遲不立太子,也是對他的磨煉,生在帝王家,手足之情,似乎是一種奢望,朕卻總盼著他們兄弟能如你我一般……以後琛兒登基,還要你扶持著……我總不希望看到他們手足相殘。”

劉衍看著昭明帝提筆,一字字寫下遺詔,寫下傳位於大皇子劉琛。

劉衍聽到那聲音念道:“傳位於二皇子——劉瑜。”

劉衍驟然睜開眼,冷漠而銳利的目光看向跪在下方的二皇子劉瑜。

不隻是劉瑜,所有人都驚呆了,從先前劉琛與劉衍的反應來看,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傳位遺詔上寫的應該是劉琛的名字,怎能料到此時來了個驚天大反轉,禮部尚書念出了劉瑜的名字!

劉瑜更是呆在原地忘了動作,他臉上淚痕猶在,眼中的悲痛尚未抹去,震驚與狂喜便湧了上來,但他隻呆了片刻,很快便回過神來,伏倒在地,顫聲道:“兒臣接旨!”

劉琛聽到這聲音,才猛地一顫,從地上站了起來,怒吼道:“這不可能,這是矯詔!”

禮部尚書臉色沉了下來,嗬斥道:“太廟之內,豈容喧嘩,大殿下失禮了!”

劉瑜一係的人被這從天而降的喜訊砸得心花怒放,早前他們固然蠅營狗苟想要扶持劉瑜上位,但劉琛占了嫡又占了長,名聲也無差錯,想要奪嫡可謂極難,但如今是先帝遺詔,還有什麽比這更名正言順的!

眾人的膽氣都壯了起來,大聲向新君道賀祝福。

劉瑜從禮部尚書手中接過傳位詔書,整個人仿佛踩在雲端一樣,輕飄飄地,饒是他心機深沉,也不過是個未滿二十的少年,多年心願一朝得嚐,即便要裝出哀痛之情,也壓抑不住眼中的狂喜。

劉琛正想發作,卻被人拉住了手臂,劉琛回頭,便看到劉衍麵色凝重地走上前。

“煩請六部尚書重新檢查遺詔。”劉衍看著劉瑜手中的遺詔,沉聲說道。

劉瑜表情一僵,抓著詔書的手猛地緊了緊,啞聲道:“皇叔這是何意?”

劉衍淡淡道:“先帝擬寫詔書之時,本王亦在場,這封詔書內容有異,本王懷疑有人動過手腳。”

劉衍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劉衍卻不理會眾人的喧嘩,他沉聲重複了一遍:“請六部尚書檢視遺詔。”

劉衍一身玄袍而立,背脊挺拔如鬆,低沉醇厚的聲音無波無瀾,卻猶如一隻遮天之手,狠狠壓在眾人頭上,讓人不得不低下頭顱,心生恐懼與臣服。那些暗湧的波濤和將要掀起的風浪,在他淡淡的一言之間,俱皆消弭。

禮部尚書避開劉衍的視線,看向劉瑜道:“請二殿下交出詔書。”

劉瑜臉上閃過一絲難堪,卻還是將詔書交了出來。

六部尚書都是多年老臣,對昭明帝的字跡非常熟悉,六人逐字比對,許久之後,禮部尚書才道:“遺詔沒有偽造痕跡。”

劉瑜剛剛鬆了口氣,卻聽劉衍低笑一聲,冷冷道:“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劉衍身上,他目光凜然審視著劉瑜,緩緩說道:“傳位遺詔一式兩份,另一份是由陛下親自保管的,兩份可以做個對照印證。”

“可是陛下驟然離世,宮中又起火,那份遺詔誰又知道在哪裏?”禮部尚書皺眉說道。

劉衍道:“本王知道。”

慕灼華官位低下,沒有隨行前往太廟,而是跟著其他官員守在昭明帝靈前。

堂上氣氛十分壓抑,每個人都在心中揣測著這場大火的幕後真相,以及陳國的明日去往何方,他們又該怎麽立身來保住官位。

真正為昭明帝駕崩而感到悲痛的,寥寥無幾。

慕灼華垂著腦袋,想到昭明帝溫和的笑臉,饒是她自覺無情,也忍不住有些難過。昭明帝的死,是她間接造成的,她隻想著要救劉衍,卻沒想到昭明帝竟然會選擇代劉衍而死。他可是皇帝啊,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慕灼華始終想不明白,隻是越想越覺得愧疚,最後是真心地流下了幾滴眼淚。

日暮之時,去往太廟的眾人才又匆匆趕了回來,但他們回來之後卻沒有來昭明帝靈前宣布新君,而是徑直往後宮而去。

慕灼華聽到眾人竊竊私語,她轉了轉眼睛,悄悄地離開隊列,往後宮方向跑去。

後宮遭遇了一場大火,燒毀了過半的宮殿,空氣中仍然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焦味。慕灼華掩著口鼻跟在眾人後頭,一路來到了昭明帝的寢宮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劉衍身上,因此沒有人留意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溜到了廊柱之後。

慕灼華從廊柱後探出半個腦袋,正好看到了劉衍的身影。

劉衍正站在昭明帝的龍床之側,他俯身拿起玉枕,在玉枕之下按了按,便聽到機括彈動之聲,龍**打開了一個暗格,裏麵同樣放著一個木匣,與太廟匾額後的一模一樣。

六部尚書麵麵相覷,禮部尚書受命上前,取出木匣,與眾人檢視,最後開封取出另一份傳位遺詔。

一模一樣的字句,一模一樣的字跡,唯一不同的,是這一份遺詔上麵,寫著是傳位於長子劉琛。

劉瑜的臉色刷的變得慘白,他嘴唇顫抖著,喃喃念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劉琛瞪著劉瑜,冷笑道:“眾人皆知,父皇在太廟藏著傳位遺詔,卻不知道另一份遺詔放在這裏,你改了那份遺詔,卻忘了這一份!”

劉瑜猛地一震,瞪向劉琛,厲聲道:“不!我沒有修改遺詔,我沒有!”

劉瑾亦上前維護自己的兄長,大聲道:“我二哥不可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

劉琛冷冷道:“利欲熏心,又有什麽做不出來的?二皇子偽造聖旨,其罪當誅,將他打入大牢,嚴加審問!”

劉衍按住劉琛的肩膀,輕輕搖頭道:“事情尚未查清楚,不可大肆張揚。”

劉琛急道:“皇叔,你怎麽替他說話,除了他,還有誰會修改太廟的遺詔!”

“兩份遺詔,一份寫著傳位大皇子,一份寫著傳位二皇子,誰又能知道哪份是真哪份是假!”一個老臣朗聲道,“也許太廟那份才是真的,定王這份卻是假的!”

其他官員紛紛低下頭去,麵色不安地議論起來。

說話的是英國公趙光直,乃是劉瑜的外祖,他自然是要站在劉瑜的立場說話。支持英國公的人也不少,當下百官就分為了三派,有的人支持劉琛,有的人支持劉瑜,有的人閉上嘴巴一言不發,滿臉不安。

周太後在時最看重的是長孫劉琛,因此周家多年來也是支持劉琛的。周家的家主周奎是殿前司都指揮使,是定京十萬守軍的最高長官。但昭明帝為了鉗製周家的權力,任命淑妃的親哥哥趙琦為左都指揮使,因此這十萬守軍,並非全然聽周奎指揮,若爆發內亂,趙琦至少可以調動四萬兵馬。

沒想到居然發生兩份遺詔內容相反之事,雙方誰都認為自己的遺詔才是真的,一時之間爭執不下,殿中火氣越來越旺。

“夠了!”劉衍沉聲一喝,低沉的聲音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按住了殿中所有的躁動,眾人霎時間安靜下來。

“先帝屍骨未寒,你們就在靈前吵吵鬧鬧,成何體統!”劉衍冷然看著眼前眾人,“你們難道要看著定京亂了才滿意不成!”

眾人啞然無聲,不敢辯駁。

劉衍一步步徐徐走下台階,壓迫得眾人不敢抬頭。

“先帝手書傳位遺詔,還是本王為他研墨,哪份遺詔是真,本王心中有數。先帝將傳位遺詔置於太廟匾額之後,此事朝中不少大臣知曉,幾位皇子也是知道的。但這第二份遺詔所在,卻隻有本王知曉。因此偷換遺詔之人能換得了太廟的遺詔,卻換不走先帝寢宮這一份。”

英國公仗著年高,倒不怎麽畏懼劉衍的威壓,冷笑道:“定王殿下言下之意,是二皇子偷換了遺詔,可有證據?眾所周知,王爺與大皇子最為親厚,焉知先帝寢宮這份遺詔是不是王爺偽造的。”

劉衍的目光冷冷看向英國公,“本王若是能偽造這一份遺詔,便會將太廟之內那份也一並換了。”

英國公怒目道:“那王爺的意思,難道是二皇子偽造偷換了遺詔!二皇子芝蘭玉樹,禮賢下士,素有美名,王爺沒有證據就要誣陷皇子,不怕天下人非議嗎?”

劉衍神色淡漠,緩緩道:“本王並沒有說過太廟內的矯詔是二皇子換的,英國公無需動怒。”

英國公冷笑一聲道:“那王爺以為是何人所為?”

劉衍不疾不徐道:“是北涼奸細所為。”

不隻是英國公,殿中所有人都是愣了一下,麵露疑惑。

劉衍道:“此人故意換了一封遺詔,造成兩封遺詔內容相反的情況,便是為了引起大陳朝堂內訌,如此情形,對誰最有利?”劉衍一頓,目光掃過眾人,才道,“自然是北涼。”

“北涼訪陳,意圖不善,諸位也親眼見到耶律璟的囂張模樣了。他們無一日不盼著我大陳先帝駕崩,朝堂內亂,如此他們便有了出兵之機。今日百官爭吵,正中他們下懷!本王乃先帝親封定王,有穩定江山之責,不會給北涼任何可乘之機!今日一早,本王便調來了居涼關十萬守軍,如今正駐紮在城外,若城中有北涼奸細作亂,立斬不赦!”

劉衍的聲音在殿中回響,餘音不絕。

一頂北涼奸細的帽子扣了下來,十萬大軍守在城外,在場的十之八九都是隻能動動嘴皮子的文官,又有誰能與他抗衡?

病了三年,蟄伏三年,可定王還是定王,眾人此時才意識到,有定王在,定京亂不了。

劉衍沉默了半晌,給了眾人足夠權衡的時間,才再度開口道:“本王亦相信二皇子的為人,此事必然是北涼所為,但事情未查明之前,不得外泄,二皇子暫居定王府,由本王親自保護。”

是保護,還是軟禁,眾人在心頭一想,卻也不敢多想。

就像此事是北涼所為,二皇子所為,還是定王所為,眾人也不敢多想。

劉衍軟禁二皇子,是想絕了趙家人奪位的心思,但眾人心裏也明白,劉衍既然這麽說了,便也不會讓二皇子有生命危險。

劉衍聲音低沉,卻透著讓人不敢置疑的果斷,劉琛雖有不滿,卻還是點頭屈服了。

“就按照皇叔的意思處置吧。”

劉衍對禮部尚書道:“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禮部立刻著手操辦新帝登基事宜,至於偽造遺詔之事,本王親自查證。”

禮部尚書拱手道:“王爺放心,我等必不負所托。”

劉瑜失魂落魄地看著眼前一幕,一日之內,他經曆了大悲到大喜,又從雲端跌落地獄,此時在經受不住這般折磨,氣急攻心,猛地吐出鮮血,軟倒在地。劉瑾扶住劉瑜,大驚失色,驚慌失措地抓住劉瑜的手臂喊道:“二哥!二哥你醒醒!”

劉衍上前兩步,屈膝蹲下,按住了劉瑜的脈搏,片刻後道:“他隻是急怒攻心,陷入了昏迷,沒有大礙。”

劉瑾死死瞪著劉衍,眼中迸射出強烈的恨意與殺意:“是你……是你要害我們!”

劉衍一怔。

劉瑾咬牙道:“二哥沒有修改遺詔,是你們故意栽贓……為什麽……為什麽啊……”劉瑾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為什麽你們都站在大哥那邊,皇叔……難道我們不是你的侄子嗎?”

劉衍垂下眼,片刻後拍了拍劉瑾的肩膀,低聲道:“我答應過皇兄,會護住他的孩子,隻要你們沒有做錯事,我一定會護住你們。”

劉瑜和劉瑾被人帶走,軟禁在定王府,由侍衛嚴加看守。太廟發生的事,隻有少數高官知道,這個消息也被封鎖在極小的範圍內,被劉衍和劉琛下了封口令,不得外傳。

劉琛繼位已成事實,禮部要同時籌備昭明帝與周太後的喪儀,還要籌備劉琛的登基大典,頓時人手不足,隻能向其他部門尋求援助。沒有安排到儀式籌備的人,便輪流到靈前值守。

昭明帝子息不繁,如今二皇子和三皇子又莫名被軟禁,每日便隻有劉衍、劉琛與柔嘉公主三人輪流守夜。

白日裏劉衍強撐著主持大局,任誰也沒有看出來他抱病在身,到了夜裏無人之時,他才能在偏殿闔眼稍作休息。

慕灼華悄悄走進偏殿之時,劉衍正背靠著椅子,右手支著下巴閉目養神。俊美儒雅的麵容上素白無瑕,僅在眉峰微攏出一絲褶皺,薄薄的仰月唇上沾染了淡淡的胭脂色,那是她親手抹上的,讓他白日裏看起來精神一些,但到了深夜,卻仍是遮掩不住濃濃的疲倦與乏力。

他是個警覺的人,但此時慕灼華走到了他身側,他卻依然毫無知覺。

慕灼華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叫醒劉衍,但他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睡眠,她又不忍心驚擾了他。慕灼華猶豫了許久,忽然聽到劉衍低沉沙啞的聲音輕輕說道:“看了這麽久,到底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