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慕灼華愣了一下,雙唇微張,聰明的臉蛋上難得地顯露出一絲傻意。劉衍的目光落在那瓣粉唇上,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了那夜的夢境,他依稀夢到自己壓著這個不安分的小姑娘……他難耐地俯身吻住花瓣似的唇,心頭湧起一股強烈的悸動,那是二十多年來頭一次,想要占有,想要侵掠的欲望。

不知道她的味道,是不是和夢裏一樣清甜柔軟。

劉衍的眼神驟然暗了三分。

慕灼華忽地一顫,往後一退,猛地就往地下一跪,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聽著便十分疼痛。

慕灼華整個人趴跪在地上,額頭碰著劉衍腳下的地板,大聲道:“下官該死,任憑王爺責罰!”

所有的旖旎綺思,倏然破滅。

隻有心頭那股讓人疼痛的悸動還留有餘韻,卻也漸漸涼了下去。

劉衍眼中的熱度冷了下來,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身前跪得無比虔誠的慕灼華,半晌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是他當真了,也是他誤會了。

一股強烈的倦意襲上心頭,劉衍閉了閉眼,淡淡道:“罷了,念你年少無知,本王不怪罪。”

慕灼華心裏暗自鬆了口氣,還好,王爺還是好說話的,隻要認錯誠懇一點就好……

方才不知為何,她心跳得好快,手腳發軟,上位者的官威果然讓人難以承受。說到底,也是她太不真誠了,如今才這般心虛。郭巨力說的不無道理,她就是有點渣,對劉衍騙財騙色,騙盡了好處,早晚是要遭報應的。

不知道如今劉衍還給不給她一個做好人的機會……

慕灼華自從那日與劉衍告罪之後,便好幾日沒有和劉衍說過話。她心中既鬆了口氣,又總是提這口氣,越是刻意疏遠,也越是不由自主去尋找他的身影。

劉衍說了不怪罪她,便也真的不理會她了。慕灼華得償所願,卻悵然若失,每日自理蕃寺回家,路上一個人孤零零走著,便也分外懷念搭著劉衍的馬車回家的日子,那馬車寬敞舒適,滿滿都是伽羅香的氣息,隻是自從載了她之後,就三不五時地沾染上一品閣各種糕點的香氣。因為她總是肚子餓,劉衍便讓執墨或者執劍經過一品閣時給她買些點心,這讓郭巨力每天都滿懷期待地站在門口等她回家,也時時在她耳邊念叨明日讓王爺換個口味買哪個新出的包子。

現在卻沒了這好處了,慕灼華自理蕃寺出來的時候,正巧看到劉衍也出來,不過後者的目光和腳步沒有絲毫的停留便徑直上了馬車。往日趕車的不是執墨就是執劍,這幾日卻都是王府的車夫,她就站在後麵緩緩走著,看著那豪華的馬車“噠噠”遠去——心裏莫名的委屈,好像被主人扔掉的寵物。

更委屈的卻是郭巨力,她沒有一品閣的糕點包子吃了,她氣惱地跺了跺腳,哼唧道:“王爺為什麽不給小姐買包子了,是不是小姐做錯事了?”

慕灼華歎道:“巨力,我決定做個好人,不騙王爺了。”

郭巨力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道:“也好,小姐,你多積點陰德有好處的。”

慕灼華噎了一下,幽怨地瞪了郭巨力一眼。

郭巨力歎了口氣道:“所以小姐,你什麽時候才能混到買一品閣的包子不用排隊的官階啊。”

看她家巨力,還真是誌存高遠。

慕灼華愁腸滿腹,無語望天。

劉衍的經絡浸泡了一段時間的藥池,之前殘餘的藥性總算是清除幹淨了,也不會再有隱隱作痛的感覺。

但心口卻總是隱隱作痛,仿佛毒素轉移了。

他克製著自己去找慕灼華的衝動,隻用更多的工作也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但做事的效率卻低得可怕,往往看了半個時辰也沒有看進去一頁紙,最後也隻是煩躁地捏了捏眉心,將卷宗合上,走到庭中吹涼風。

他搬回了定王府,免得距離太近會影響心情,卻還是讓人盯著那個院子,不過屬下回報一切毫無異樣,慕灼華沒有任何意圖溜進別院的可疑舉動。

劉衍心裏苦笑,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小心謹慎,虛偽試探。

幾日後,執劍和執墨帶回了薛笑棠的調查結果,讓劉衍暫時忘了慕灼華的煩惱。

“薛笑棠出身荊州,是個孤兒,八年前入伍,屬下查了八年前荊州入伍的士兵名冊,有七個人的名字非常可疑,這七人與荊州七鷹的名字音同字異。”執劍說到此處一頓,聲音冷了許多,“王爺,荊州七鷹,使用的武器便是鷹爪鉤。之前咱們查過荊州七鷹,隻知道他們消失多年,卻沒想到,他們居然改了名字投軍了。”

劉衍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幾個名字。“薛笑棠,是荊州七鷹之一,那麽三年前綁架了袁副將妻女的,就是他們了。”

執墨道:“屬下查了三年前的戰亡士兵名冊,薛笑棠死在戰場之上,另外六人卻找不到屍首,被列為逃兵。”

執劍補充道:“當年王爺率三千精兵為誘餌,卻遭人泄露了情報,反被耶律璟率軍圍困。後來王爺重傷而回,昏迷不醒,計劃出了岔子,袁副將下落不明,他率領的部隊也消失在了茫茫草原,大皇子斷定是袁副將叛國,出賣了王爺,怒不可遏,逼迫薛笑棠出兵為王爺複仇。然而當時軍中因為王爺重傷而士氣全失,薛笑棠認為不是最好的出戰時機。大皇子不理會薛笑棠的勸阻,親自帶兵出征,連取幾場小勝,更讓他驕傲輕敵,最後竟然落入耶律璟的陷阱之中。薛笑棠帶著親兵馳援,拚著兩敗俱傷救下了大皇子,重創了耶律璟的部隊,自己卻也死在了亂軍之中。”

“薛笑棠不能離崗,他讓另外六名心腹綁架袁副將的妻女,追殺袁副將,後來必然是發生了什麽意外,那六人無法回到軍中。”劉衍說道。

執劍冷然道:“王爺,屬下懷疑,那六人早已死了,當年您昏迷之時,陛下曾下了一道令,誅殺所有逃兵,他為什麽這麽做,是不是為了殺這六人滅口。”

劉衍眉頭一皺,卻不說話。

執劍咬牙道:“王爺,薛笑棠對柔嘉公主情深不二,與您無冤無仇,根本沒有動機陷害您,除非他是聽令行事,這世上能讓他一個驃騎將軍,準駙馬聽令的,又有誰?當今陛下病入膏肓,大家心知肚明,一旦發生意外,三位皇子是否有能力接掌大位?”

“三年前,王爺重傷昏迷半年,而這半年間,向來寬厚仁和的陛下卻大開殺戒,殺了不少相關之人,說是問責,說是為您報仇,卻也殺了所有涉案之人,所有知情之人,讓您查無線索。這是問責,還是滅口?”

劉衍的手掌忽地重重落在桌上,發出一聲巨大的悶響聲:“住口!”

執劍一怔,卻沒有住口,雙目染上熊熊恨意:“陛下到如今還不肯相信嗎!慕灼華也說了,還陽散,必然是出自太醫院!隻有太醫院才有這樣的財力去研製這樣一副藥,又有誰能讓太醫院做這種事,他為什麽要研製這種殺人藥,為什麽研製了藥卻又不留存檔案!他就是想殺了王爺,卻還要在天下人麵前留一個聖明的名聲,他怕天下人說他殘害手足!”

劉衍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拳頭緊緊握著,手背上泛出青色的血管,他啞著聲音說道:“他救過我,用他的命救過我……”

事到如今,執墨也不得不信擺在眼前的事實。他和執劍都是在這場陰謀中失去了所有的至親好友,唯一能依靠信任的,隻有王爺。他也恨,隻是他也心疼王爺,那也是王爺最珍視的至親手足,但樁樁件件,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他。難道這就是帝王心術,為了皇位,可以不惜一切?

執墨靜靜看著劉衍,目光落在他放在桌麵上的手,有鮮血自掌心流出,他知道王爺心裏有多疼,以至於忘了掌心的傷。執墨輕聲問道:“王爺,這仇,還報嗎?”

劉衍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說道:“萬神醫說,他很難熬過今年冬天。”

“王爺,我們要一個公道,那麽多鮮血,不能白流!”執劍壓抑著恨意,低聲嘶吼,“我的父兄,我的師父,都死了!他們為了陳國在前線浴血拚殺,結果呢,是後背被自己人捅了致命的一刀,若不是他們,王爺也不能活著回來!”

“執劍!”執墨嗬斥道,“不要對王爺無理!”

執墨話音未落,便見劉衍臉色一變,一縷殷紅血絲溢出唇角,執墨大驚,上前扶住劉衍搖搖欲墜的身體,伸手搭住了劉衍的脈搏,瞳孔一縮,急道:“王爺經脈紊亂,氣血攻心!”

執劍也慌了,道:“怎麽辦!”

執墨沉聲道:“把王爺帶去藥池別院,我去把慕灼華請來!”

執墨話音剛落,便被劉衍抓住了手腕,劉衍微微睜開眼,啞聲道:“不要叫她。”

執墨一怔,喃喃道:“王爺,如今她是唯一可信的人。”

劉衍輕輕搖頭:“我沒有大礙,調息片刻即可,這件事……牽扯到了陛下,不要將她卷進來。”

執墨驚訝地皺了下眉頭,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麽,他沒有再多說其他,扶著劉衍讓他盤坐到**,自己和執劍輪流運功為他療傷。

執墨和執劍守了劉衍一夜,總算讓他的經脈和氣血歸位,但受過的創傷卻依舊存在,劉衍的臉色看起來蒼白了許多,讓執劍說不出逼迫他弑君報仇的話來。

“王爺,今日早朝還是不去了吧。”執劍擔憂地看著劉衍的神色。

劉衍淡淡一笑道:“無妨,快誤了時辰了,咱們出發吧。”

劉衍多年來從沒有誤過一日早朝,今日自然也不會例外。

慕灼華在宮門口候著的時候,卻發現今日定王府的馬車比往日晚到了半刻鍾,而且今日的車夫終於又換成了執劍和執墨了。

慕灼華偷偷打量著,心頭又有些奇怪——往日隻有執劍執墨其中一人來,怎麽今日來了兩人。

正想著就看到執墨推開了車門,扶著劉衍走下馬車。

慕灼華一驚——扶著?

劉衍為什麽要人扶著?

慕灼華躲在人群中偷偷觀察,等劉衍走到了近處便發現問題了,劉衍的臉色不好,盡管他臉上帶笑,看似平常,慕灼華作為醫者的敏銳卻還是察覺到了他受傷過的跡象。

腳步虛浮,氣息不穩,唇色發白……

好端端的怎麽會受傷呢,這定京還有誰敢傷他不成?

慕灼華一整個早上都琢磨著這件事,卻也沒鼓起勇氣去問個究竟。

劉衍回到理蕃寺就將自己關了起來,若沒有大事稟告,下麵人也不會去煩他,慕灼華看著緊閉的門扉,沒有膽子去敲,忽地想起後院有個窗子可以看到裏麵的景象,便找了個借口出去,繞了一圈走到後院。

幸運的是,那扇窗子開了一半,慕灼華小心翼翼地摸到窗邊,豎起耳朵偷聽裏麵的動靜,卻什麽也沒聽到。她稍稍探出腦袋,往裏麵偷看,眼珠子一轉,便看到了背靠在太師椅上休憩的劉衍。

此時劉衍沒有掩飾自己的疲倦和痛楚,眉宇緊縮,臉色極其蒼白,似乎正忍受著什麽折磨。

慕灼華覺得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人揪了一下,又疼又麻,他受了傷,卻不叫她診治,果然是不要她了啊。

雖然是她先說了不纏著他,要迷途知返,但好歹也還是他的部下,他有需要的話,說一聲,她自然也是會為他做事的,何必這麽拒人於千裏之外呢。

慕灼華在心裏歎了口氣,惆悵又擔憂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慕灼華剛落座,便看到昭明帝身邊的太監腳步匆匆地進了理蕃寺,含著笑道:“定王殿下在嗎,陛下召見。”

考進門口的左侍郎立刻笑著起身道:“王爺正在裏間做事,公公稍等,我這就去通報。”

左侍郎走到了劉衍門外,敲了敲門躬身道:“王爺,陛下有旨,召您覲見。”

門內過了片刻,才傳來劉衍的聲音:“知道了,本王這就去。”

不多時,劉衍便推門出來,臉上不見了倦意和痛楚,甚至微微含笑,衝傳旨的太監點頭道:“公公請帶路。”

慕灼華看著劉衍遠去的背影,心裏歎了口氣。

不過是強撐偽裝罷了。

她心頭酸酸的,竟是有些心疼又委屈的感覺。

劉衍到的時候,昭明帝正坐在湖畔亭子裏垂釣,身旁的一個木桶裏放著兩尾釣上來的大魚。

劉衍向昭明帝行禮,昭明帝笑著道:“咱們兄弟二人,就別客套了,快些坐下。”

劉衍含著笑在昭明帝身旁落座。

昭明帝轉過頭去看劉衍,目光審視著他的臉色,片刻後道:“今日早朝,朕看你神色有異,是不是舊疾犯了?”

劉衍微笑道:“小傷而已,臣弟都習慣了。”

昭明帝歎了口氣道:“朕還不知道你嗎,最愛強撐了,朕傳了太醫過來給你看看,你今日就在這好好休息一下,朕看著你,否則你定然是要強裝無事去操勞了。正好,朕今日釣了兩條大魚,一會兒叫禦膳房做了魚湯和糖醋魚,魚湯補身,糖醋又是你最愛吃的口味。”

劉衍垂下眼,忍著心中的波瀾和酸痛,勉強笑道:“臣弟遵旨。”

太醫很快就來到了涼亭下,給劉衍細細把脈後,躬身道:“回稟陛下,定王殿下體內經脈震**,氣血不暢,臣開了藥,隻需要按時服用,休息幾日便可無礙。”

昭明帝聞言點了點頭,揮手道:“一會兒飯後熬了藥送來。”

昭明帝又揮退了其他人,看著劉衍的眼睛問道:“這兩年不是好了許多嗎,怎麽突然又犯病了?”

劉衍微笑道:“許是前些日子應付北涼使團,操勞過度了。”

昭明帝道:“你慣會讓朕多注意身體,自己卻不注意,理蕃寺的事,能交給底下人去做,就不必親力親為了,慕灼華,她著實有些才幹,是可塑之才。”

劉衍點點頭,說道:“皇兄慧眼。”

昭明帝道:“她,還有沈驚鴻,是朕留給陳國未來的棟梁,沈驚鴻是一把劍,慕灼華就是劍鞘,沈驚鴻已在琛兒麾下,琛兒原先不喜歡慕灼華,如今也明白了她的好處,若是他有意娶她……”

“不。”劉衍脫口而出打斷,見昭明帝探尋的目光看來,他解釋道,“後宮不得幹政,陛下若要用她做劍鞘,便不能把劍鞘藏起來。”

昭明帝笑著點了點頭:“你說的是,朕糊塗了,再說,以慕灼華的身世背景,太後也不會同意的,朕讓她入宮,反而是害了她。”

劉衍幾不可聞地鬆了口氣,輕聲道:“皇兄英明。”

昭明帝把玩著釣竿,忽地說了一句:“那個硯台,是你打翻的吧。”

劉衍一僵。

“你不想讓她太早露出崢嶸,想把她藏在自己羽翼之下,讓她慢慢成長。”昭明帝眼裏含著明澈的笑意,“你擔心她會卷進是非之中,也怕她會被人覬覦,衍弟,你動心了,是嗎?”

劉衍沉默了下來,別過眼看著湖麵,許久才道:“瞞不過皇兄。”

“確是個招人疼的孩子,不過沒那麽好拿捏。咱們劉家人,都是情種,隻是情深不壽,若是可以,還是不要輕易交托自己的感情,免得傷人傷己。”昭明帝眼中掠過一絲懷念和悵然。

“臣弟明白,已經與她劃清界限了。”劉衍下意識地解釋了一句,昭明帝話中的“傷人傷己”四字,不免叫他多想了幾分。

劉衍一緊張,便覺得氣血堵著心口,忍不住輕咳了兩聲。昭明帝為他倒了杯溫水,說道:“這是雪參水,補氣益血,對你的身體有好處,多喝一些。”

“多謝皇兄。”劉衍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朕這破藥罐子,吃再多名貴的藥,也是無濟於事,白白糟蹋了。”昭明帝自嘲一笑,“衍弟,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幫朕看著這江山啊。”

劉衍握著杯子,冰涼的瓷杯貼著掌心的血口,他輕歎了口氣道:“皇兄不要再說這等話,你是天子,必然福壽無疆。”

“這種虛話,你我之間就不必多言了。”昭明帝擺了擺手,淡淡笑了笑,扭頭看向微波粼粼的湖麵,“若是咱們之間,也要說那些君臣之間的官話,那就沒意思了。衍弟,這世間,朕能放心依托的,也隻有你一個人了。”

若是以往聽到這話,劉衍必然銘感五內,但此刻心情卻十分複雜,他竟不知該做出何種表情,非但是昭明帝對他而言陌生了起來,便是自己也對自己感到陌生了。

“皇兄……”他喃喃喊了一聲。

昭明帝道:“太醫說,朕時日有限,該早做準備了,朕知道,最要緊的,便是立太子一事。以前皇子還小,外麵都傳說朕龍體有損,總有些居心叵測的人想動搖陳國江山,朕隻能強撐著,給臣民一些信心,讓那些宵小不敢妄動,朕若是哪一日立了太子,他們便知道,朕快不行了。”昭明帝自嘲一笑,“這次北涼派遣使團來,無非也是想打探定京的虛實,看看你我二人,還能不能撐住這大陳的江山。”

“你看著湖麵。”昭明帝伸出手指著波光微閃的湖麵,唇角笑意似有還無,“看著平靜,可這底下又有多少肮髒淤泥,多少蠢蠢欲動。”

話音未落,便見浮標晃動,昭明帝抬手收線,又是一尾肥美的大魚,緊緊咬著魚鉤甩動魚尾,卻終究隻能落入垂釣者的彀中。

昭明帝道:“青山白雪,埋葬的不隻是屍骨,還有野心。”

“衍弟,朕文治武功,無一處及得上你,這江山若是你來坐,才是最合適的。”

劉衍聞言,心中一驚,猛地抬眼看向昭明帝:“皇兄!”

昭明帝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朕知道,你不愛聽這話,也知道,你沒有這心思,那都是外人對你的惡意揣測和誹謗,想要挑撥你我手足之情,朕是不會信的。隻是過去朕多病,皇子年幼,你功勳卓著,難免讓人猜忌,但朕不疑你,也望你不要疑朕。”

劉衍垂下眼瞼道:“臣弟一心信賴皇兄。”

昭明帝微微笑道:“衍弟,朕隻是陳國的臉麵,你才是陳國的脊梁,咱們兄弟不倒,陳國就會繼續走下去。可是……朕還是要先行一步了,以後的路,你陪著孩子們走吧,朕也累了。衍弟,你還年輕,朕希望你,平安順遂,不要像朕這樣……”

劉衍怔怔看著昭明帝的側臉。

他其實還不到四十歲,正是一個男人的壯年時期,卻兩鬢早早有了霜痕,此刻唇角雖然是微微翹起,笑意卻未達眼底,劉衍一眼看去,隻覺得那幽深的雙眸中平靜無波,仿佛看破了一切,又厭倦了一切,笑談起生死,眼中沒有半點的不舍和留戀。

是他做的嗎……

真的會是他嗎……

“一會兒,你陪朕一起擬傳位詔書吧,朕會把它放在太廟匾額之後,待朕去後,你再領大臣們去取。”

劉衍鄭重地低下頭,沉聲道:“臣弟遵旨。”

“琛兒敬你愛你,他若為帝,你必為議政王。”昭明帝道,“這江山,唯有交於你們二人,朕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