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蘇晚

第六章 蘇晚

失蹤十年的歐陽雲初就在自己麵前,歐陽雲江指尖發顫的滑過楚江離的臉龐。

“你依舊是這般的削瘦,”歐陽雲江充滿歉意地喃喃道,“皮膚似乎要黑一些,也粗糙了一點

。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吧。”指尖貪婪的順著脖子滑下,細密的吻落在額頭、鬢邊、嘴唇。手指觸碰到襯衣,在襯衣的扣子上流連。

解開還是不解開?

歐陽雲江擔心的抬頭瞄了一眼楚江離,發現楚江離沒有絲毫蘇醒的跡象。先前自己用力掰開楚江離拳頭的時候楚江離都沒有清醒,現在仔細一想,歐陽雲江才覺得不對勁兒,在一想便猜出馮傑對楚江離用了藥。

歐陽雲江不會傷害自己的弟弟,他更不允許其他人傷害自己的弟弟!

“蘇晚,進來。”歐陽雲江下了簡短的命令,盡管語氣與平常無二,蘇晚卻知道歐陽雲江發怒了。

“把他送回房間,讓人暗中保護他,把他的情況每日匯報給我。”

蘇晚愣了一下:歐陽雲江何曾用過這般溫柔的語氣對他說話?隻是,歐陽雲江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是落在床上那人臉上的。

“他……”蘇晚謹慎的問道,他自己都沒察覺,他的聲音是顫抖著的,“他是雲初少爺?”

“他是雲初。”歐陽雲江的唇角不自覺的上揚一個細微的弧度,“他就是我失蹤十年的弟弟歐陽雲初。隻是……”

想起他在楚江離身上找到的名片,歐陽雲江的心像是被人擰了一般,疼到他說不出話。

名片上“楚江離”三個字,已經說明了一切——歐陽雲初,一直在逃避著自己。

歐陽雲江在想,“楚江離”這個名字,是不是歐陽雲初用來提醒他的:我已經決定離開你了,你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楚江離。”歐陽雲江淡淡的說出三個字。

蘇晚不解的看著他,歐陽雲江解釋道:“他現在的名字,楚江離。”

蘇晚呆呆的望著歐陽雲江,他看見歐陽雲江的眼角閃過一絲明亮的光線。

他哭了,那個從不在人前示弱的男人居然哭了。

他哭了,為了那個失蹤十年的男人哭了

走到楚江離身旁,蘇晚嫉妒的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他雙拳緊握,牙齒死死咬住下唇。

蘇晚喜歡歐陽雲江,所以十三年前他找了個理由留在歐陽雲江身邊。

大概是在十三年前,歐陽雲江第一次獨自去執行任務,雖然歐陽雲江自信滿滿,但是歐陽雲江的義父為了歐陽雲江的安全,還是派自己最得力的下屬蘇強——蘇晚的父親悄悄跟在歐陽雲江身後保護歐陽雲江。歐陽雲江完成任務逃跑之際,被對方的人馬發現,歐陽雲江寡不敵眾加上第一次獨自行動有些經驗不足,很快就被對方包圍起來。

歐陽雲江遲遲不出來,蘇強大感不妙。

蘇強不愧是義父最得力的助手,他以一敵三在數十人的圍困中成功救出歐陽雲江,隻是他自己也身受重傷。

“我,一生都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我的妻子也因為我而死在敵人手裏。我答應過她,要好好照顧兒子,但是……咳咳……”去醫院的車上,蘇強閉著眼囑咐著歐陽雲江,“但是我不行了。這麽多年了,兒子長成什麽樣子我都不知道,不知道他還恨不恨我。”蘇強的語氣裏,透著一股淡然、溫情,絲毫不像他平日裏那樣嚴肅。歐陽雲江緊緊的抱著蘇強,他沒有出聲,但是濕潤的眼角已經出賣了他。

“強哥,”歐陽雲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很快就到醫院了,你也很快就可以看到蘇晚了。”

說罷,他掏出手機給義父打了一個電話:“義父,強哥要見兒子。”

蘇晚比同齡的孩子早熟很多,有一個混黑道——還是黑幫高層的父親,蘇晚的生活自然過得不平靜。不說時不時就要搬家,甚至於一兩年都見不到父親一麵,而一直照顧著他的母親也因為父親的緣故而被殺害,原本就疏離的父子倆,關係更加的惡劣。母親下葬當天,蘇晚就收拾行李離開了父親給自己和母親租的房子。

可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能做什麽呢?所以,才走出家門沒幾個小時,蘇晚就被帶到了蘇強麵前。

“我恨你。”蘇晚見到蘇強的第一眼,就如此說。

恨——不是討厭是恨——一個不可能從七八歲孩子裏口中出現的詞,就這麽硬生生的戳在蘇強心上

當時,歐陽雲江就站在蘇強旁邊,他親眼看見蘇強筆挺的雙腿是如何的彎曲,如何的緩緩滑下,如何的跪在兒子麵前。

那一刻,歐陽雲江感覺一座山在自己麵前轟然倒塌,他想去扶起蘇強,可那雙腳似乎是被釘在了地上,無論他怎麽拔都紋絲不動。歐陽雲江不明白,蘇強這一跪是為了死去的妻子,還是因為兒子的那一句“我恨你”。

蘇晚目不轉睛的看著父親,垂在身側的手掌早已握成了拳頭,死咬著的唇角泛白。歐陽雲江捕捉到蘇晚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驚,他蠕動了一下嘴唇,想要說話卻被蘇晚搶在前頭:“我恨你。”

依舊是這一句話,隻是語氣要緩和了許多,也無奈了許多。

蘇晚就這麽轉身離去了,蘇強一動不動的跪著,頭埋在地上。

歐陽雲江聽見,壓抑的嗚咽聲從蘇強口中傳出。

之後,蘇強沒有出現在蘇晚麵前。蘇強有去學校偷偷看望過兒子,但是有一次蘇強去學校被蘇晚發現了,蘇晚警告他不要去打擾他的生活,之後蘇強再也沒有見過兒子。但是,蘇晚的生活卻在蘇強的保護之下。

“雲江,”蘇強握住歐陽雲江的手,歐陽雲江感覺得到,那雙手不若以前那般有力,“替我好好照顧兒子。我對不起他,更對不起他母親。”

“我不會替你照顧兒子的。”歐陽雲江絕情的說,“我又不是他爹,沒有義務照顧他。”

“雲江!”蘇強有些生氣了,他怒喝了一聲,然後又劇烈的咳嗽起來。歐陽雲江咬著牙不再說話,蘇強繼續道:“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作為一幫之主,任性會給你帶來滅頂之災。大傷小傷我受過無數次,十多次差點下不來手術台,這一次不用到手術台了。”

蘇強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握住歐陽雲江的手無力垂下。歐陽雲江依舊強忍著淚水,可是淚水早已奪眶而出。

“你還恨他嗎?”站在太平間,歐陽雲江問蘇晚。

“我還恨他嗎?我,有什麽資格恨他?”蘇晚的手撫上父親沒有血色的臉頰,“當初若不是我執意要吃冰淇淋,母親也不會出門去給我買,也不會被人跟蹤,也不會……”蘇晚泣不成聲的抱住蘇強的屍體,“是我對不起他啊

!”歐陽雲江不敢去看蘇晚,他仰著頭不讓淚水流下。

蘇強的靈堂前,全幫的兄弟都來吊唁,蘇晚跪在棺材旁邊木然的燒著紙錢。

“三天了。”歐陽雲江蹲在蘇晚麵前,“三天了,你這副要死不活樣子要保持到什麽時候?”

“不用你管。”蘇晚冷聲回應道。

“不用我管?”歐陽雲江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蘇晚臉上,清脆的聲音在靈堂前是如此的突兀。蘇晚是蘇強的兒子,蘇強為了保護歐陽雲江而死,現在蘇強屍骨未寒歐陽雲江就在蘇強的靈堂上扇蘇強兒子的耳光,於情於理都有些說不過去。

蘇晚空洞的眼睛有了一絲怒意,歐陽雲江把他提起來,教訓道:“你父親臨死前把你托付給我,我就有義務照顧你。”

看著歐陽雲江滿臉的怒火,蘇晚竟然笑了,十分快意的笑:“你在愧疚吧,你對我愧疚了!哈哈哈哈哈……”笑到最後,幾滴淚水飛濺到歐陽雲江臉頰上,一時間歐陽雲江鼻子有些泛酸。蘇晚冷笑道:“你說你要照顧我?那好,我要替我父親報仇!”

十五歲的蘇晚在同學的詫異、老師的惋惜中離開了校園,他跟在歐陽雲江身邊,從歐陽雲江那兒學習父親交給歐陽雲江的一切。

蘇晚喜歡歐陽雲江,在那次他在父親麵前說出“我恨你”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如果第一句“我恨你”是對蘇強說的,那麽蘇晚永遠不會告訴任何人,第二句“我恨你”是對歐陽雲江說的,他更不會告訴任何人第二句“我恨你”後邊還有一句“我愛你”。

歐陽雲江或許已經不記得了,但是蘇晚的記憶裏永遠有那幅畫麵:還是孩童的歐陽雲江赤**上身站在烈日下和父親習武。

那一年是蘇晚六歲,那一年是蘇晚記憶中最快樂的一年——不僅能夠天天看見父親,還能看見那個無論被父親教訓得多慘都是一臉要強的男孩。

那個男孩的名字是歐陽雲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