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奏

第七章 前奏

雨,在況晨曦心中是一種特殊的存在。每當看到窗外飄灑的雨,他總會想到與那個人第一次見麵的情景。

一場雨,落在城市的上空,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的落在地上,濺起的水花帶著汙泥,況晨曦蜷坐在街邊的屋簷下,任由雨點、濺起的泥點打在自己臉頰上。

這場雨來得很突然,又急又猛,打在毫無防備的人們的身上,驚恐的叫喊聲在雨中此起彼伏。

“你,為什麽不回家呢?”一個不真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況晨曦側頭看了看站在自己麵前的男孩兒,一時間竟然有些失神。男孩兒有著圓圓的臉蛋兒,原本舒展的眉頭因為思索而擠在了一起,還有嘟囔著的紅豔豔的雙唇。他還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那眼波如同一潭清澈見底的湖水,讓人心神蕩漾;睫毛忽上忽下,如同一把精致的扇子在眼前扇著誘人的風。

嘴唇隻是微微的一開一合,況晨曦一句話也沒有說。卻見男孩不顧泥濘的地麵,一屁股坐在況晨曦旁邊,況晨曦更加用力的蜷縮起自己的身體,生怕男孩觸碰到自己

後來況晨曦想到當時的場景,都會不覺的失笑:一個大少爺,居然陪一個流浪兒坐在路邊,而那個流浪兒還害怕大少爺觸碰他,怕大少爺弄髒了他的衣服。

很諷刺,很可笑,但那的的確確是況晨曦當時所想的。

男孩沒有繼續說話,他坐在屋簷下,若有所思的看著瀑布似的大雨。一直別著頭的況晨曦沒發現,男孩兒眼中閃過的狡黠。

男孩安安靜靜的坐在旁邊,況晨曦不時的用眼角的餘光去打量他,見他對自己沒有惡意,況晨曦才敢稍微放鬆一下自己酸澀的四肢。

“你,為什麽不回家呢?”男孩兒再次開口問道。

“……”況晨曦依舊不說話。

雖然況晨曦沒有見過富人應該是怎樣生活,但是他見過男孩兒身上穿的衣服,知道那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才能讀的學校的校服。

況晨曦是窮人家的孩子,甚至於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兒。從他有記憶以來,他便一直在流浪。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從一家孤兒院到另一家孤兒院。但是,況晨曦知道,他不能停留在那裏,他也不清楚自己要找尋的是什麽,心中的念頭就是:走。

雨,漸漸的收勢了。

男孩兒抬頭看了看散不去的暗雲,他一把抓住況晨曦的手,咧開嘴笑道:“跟我回家吧。”

況晨曦愣愣的看著男孩兒的手,腦海裏閃爍的全是男孩兒剛才說的話。

“跟我回家吧。”

“跟我回家吧。”

“跟我回家吧”是一條魔咒,緊緊的纏繞著況晨曦。

男孩兒的手,很柔軟,況晨曦輕輕的捏了一下,那感覺就像是在捏棉花糖:曾經有一個小女孩兒見況晨曦太可憐了,便給過他一塊兒棉花糖。那滋味在況晨曦腦海中縈繞了好久才逐漸被一種名叫蛋糕的東西驅散

“啵——”

被況晨曦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男孩兒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所措,男孩兒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不知所措。

惡心——男孩兒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詞語,他想抬手擦去唇上那肮髒的感覺,可是,他沒有。伸出舌頭,舌尖在草莓色的唇上輕輕的滑過,他著迷的看著身體微微顫抖的況晨曦。

危險從心底蔓延,這一刻男孩兒明白,況晨曦的存在對自己來說是巨大的威脅,但是他放不下況晨曦。

就是這不算吻的一吻,男孩兒便知道自己將會被眼前這個衣衫襤褸還帶著膽怯的男生牢牢的鎖住。

“那……那個。”況晨曦企圖中男孩兒的手中抽走自己的手,不曾想反被男孩兒更用力的握緊。

“我……”看見男孩兒眼中的不悅,況晨曦著急了,他哆哆嗦嗦的說著:“我……我不是故意要親你的,隻是……隻是太像草莓果醬了,我……”

“草莓果醬?”男孩兒疑惑的盯著況晨曦,手指滑過被況晨曦觸碰過的唇,然後有些氣惱的笑道:“你是說我的嘴像是草莓果醬?”

“嗯。”況晨曦膽怯的說著,“不僅顏色像,味道也和草莓果醬一樣,酸酸甜甜的!”

“跟我回家吧。”這次男孩兒是發自內心的說。男孩兒一直覺得自己缺少一個玩具,他看到況晨曦,便有了把況晨曦帶回家當玩具的想法。隻是,剛才況晨曦那個吻,讓他改變了主意。

第二次聽到男孩兒說這話,況晨曦依舊不確定的望著男孩兒。

家,對況晨曦來說,不過是一個字。他從來沒有過家,從來沒有人叫他回家,從來沒有人帶他回家。

家,況晨曦向往的地方。

男孩兒不在理會況晨曦,他直接拖著況晨曦向家走去。

雨中的景象漸漸的模糊,在況晨曦耳邊的聲音愈發的清晰。

“跟我回家吧

。”

“跟我回家吧。”

“帶我回家吧。”

“帶我回家吧。”

“跟我回家吧。”

“帶我回家吧。”

“跟我回家吧。”

“帶我回家吧。”

……

兩個聲音在腦海中交疊,一遍一遍折磨著況晨曦的神經,原本舒展的眉頭糾結在一起。

“林龍……林龍……林龍……”況晨曦發出痛苦的呼喊聲,仿佛是一個溺水的人企圖抓住身邊飄浮過的木頭。

“林龍——!”

一聲淒厲的喊叫聲在本就不安靜的夜晚,顯得弱不可聞。

況晨曦從被子裏坐了起來,平複了一下情緒才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浴室。

窗外的雨,從傍晚起,就一直下個不停。況晨曦很久沒有見過比今天磅礴的雨,今天的雨,仿佛就是與林龍初遇那天的雨。

那天,林龍帶他回家,從此他有了家,有了一生的牽掛。

兩年前,林龍去世的那天。

“帶我回家吧。”林龍在他耳邊說著,“晨,帶我回家吧,我想吃你親手做的蛋糕,平鋪著一層厚厚的草莓果醬的蛋糕。”

林龍不喜歡吃甜食,可況晨曦喜歡。況晨曦還喜歡做甜點,特別是鋪著一層厚厚草莓果醬的蛋糕。

“好,我帶你回家。”況晨曦抱著林龍,走向飛機,也許是老天想為兩人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一場雨就這麽突然的落了下來。

“林龍,林龍——”

況晨曦抱著林龍,跪在雨中,撕心裂肺的呼喚聲傳到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中

。那些在刀口上滾過都不曾落淚的男人,這一刻無不掩麵低聲嗚咽。

雨,來得太是時候了,所有的悲傷、無奈、痛苦都隨著這場雨消失在城市的低窪處。

“兩年了,林龍。”況晨曦撫摸著床頭上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手摟著自己,臉上是心滿意足的笑容,“林龍,我要帶你回家。”

雨後的空氣,充滿了泥土的腥味,況晨曦心情愉悅,手指不緊不慢的收拾著行李——今天他就要離開這裏了。

雖然在這裏生活了兩年,況晨曦的東西還裝不滿一個行李箱。

“晨曦。”門被推開了,聽到響動的況晨曦轉過頭看著緩緩走進來的中年人,恭敬的叫了一聲:“方叔。”

方孔軍,縱橫黑道數十載,是黑道中神話般的存在。暗器,或許在某些人心中是那麽的不值得一提,因為他們見過的不是方孔軍使出的暗器。就在五年前,方孔軍就憑借一手暗器,讓與縱天帝國做對的三個幫派在黑道上除名。在當時,是一件震驚全國黑幫的事,所有與縱天帝國有過過節的人無不人人自危。

隻是,兩年前,這個獨自一人就足以讓全國黑道自危的悍將卻在一夕之間銷聲匿跡了。

那一天,正是縱天帝國高層更換的日子。

“方叔,對不起。”況晨曦走到方孔軍麵前深深的鞠了一躬。

方孔軍驚慌失措的扶起況晨曦,尷尬的說:“少爺有什麽對不起我的?是我對不起少爺才對。”

“陪我在這種鳥不生蛋地方虛度了兩年,方叔早就厭煩了吧?”況晨曦一句話戳中方孔軍的內心。

方孔軍並不同意況晨曦的的說法——這兩年,他們可不是虛度:“兩年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走吧,是時候回家了,我想林振正在迎接我們呢。”嘴角上揚,勾出一個冷血的笑容,況晨曦大步的離開了這座生活了兩年的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