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夜色下的礁石

夜幕之下,礁石的模樣慢慢變得混沌,就連輪廓也模糊起來。

海水冰涼地裹著林木和詞螢雪的雙腳。

他們仍舊躲在礁石的縫隙裏,並沒有變成冰冷的屍體被海水衝走。

那被衝走的屍體不知道是誰的,也許是偷渡者同夥的,也許是被綁架的人,比如江躍那懷有身孕的老婆。

原本以為入夜後,村子就會安靜下來,林木就可以帶著詞螢雪偷摸著出來休息。一直泡在水裏,誰都熬不住。

沒想到的是,入夜後,漁村像沸騰了一樣,那些偷渡者圍著篝火跳舞、叫囂,烤肉的香味被風吹到了詞螢雪和林木的鼻子裏。

詞螢雪不覺得香,也不饞,反而感到反胃,幾近作嘔。大概是因為站在水裏太久,身體已經吃撐不住了,又因為看過三具屍體被海浪打走。

林木扶著她,借著夜色的掩映,坐到一旁的礁石上。

“小心點兒。”他的聲音很輕。

詞螢雪怯怯地凝望著林木,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一刻也不敢鬆開。

“這裏……真的有……水鬼?”

林木指著斜側方,“不是有水鬼,是那兒有問題。”

“什麽問題?”詞螢雪往林木身後躲了躲。

詞螢雪怯怯地往他身上擠,軟軟的發抖的身體讓他心中一動,這一刻,他的心底深處湧出一股衝動,他要用一輩子來愛護和嗬護她。他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裏,絕不能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其實沒什麽。”林木等詞螢雪休息好後,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到偷渡者出事的那裏。

他知道,隻有讓詞螢雪弄清楚那裏究竟是怎麽回事,她才能完全放下心中的恐懼。不然,不管跟她說什麽,她都會將信將疑。

詞螢雪不敢,但為了不驚動漁村那些叫囂著的偷渡者,她就算害怕也強忍著。

林木的右手牽引著她的右手,摸進冰涼的海水裏。

詞螢雪害怕地別過頭。

終於,她的手指指端碰到了一處冰冷和堅硬。

她害怕地把手縮了回來。

“是什麽?”她問林木。

她自己也是有感受的,摸到的東西像手指粗細,堅硬,有點兒刺人。

因為隻是碰了一下,所以並不能判斷那東西是什麽。

林木說,“之前,這一片地方被圍來修房子。我們坐的這片礁石被圍到後院當作景觀。剛動工沒幾天,一場台風刮來,毀了一切,這個計劃就擱置了。”

“房子沒有再修,浪潮把地基衝刷得所剩無幾,後來海岸線上移,這一片就被埋在了水裏。”

“讓偷渡者受傷大出血的不是水鬼,是剩下來的建築殘留。”

詞螢雪半信半疑地重新把手伸向海水裏。

這一次,手指還沒碰到,又本能地把手縮了回來。林木重新牽住她的手,牽引她去觸碰。

堅硬,刺手,冰冷……

是鋼筋。

一截往上突出的鋼筋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倒插在沙土裏。

林木帶著詞螢雪慢慢地回到礁石上。

詞螢雪感到後怕,“還好我們沒有碰到,不然死的就是我們了。”

林木道:“放心,我對這一帶特別熟,哪裏有什麽都特別清楚。”

其實不是林木對這一帶特別熟,是林木的外婆。

林木的外婆總是擔心外孫磕著碰著,所以總是格外小心,格外留意。林木還沒靠近,她就會顫顫巍巍地小跑著過來,拉著林木的手,指著那危險的地方,耐心又嚴肅地教育。教育完,還會喝一句:“記到心裏了沒有?點頭。”

直到看見林木點頭,她才會鬆開手,放林木去玩。

林木和詞螢雪躺在礁石上,疲憊和睡意瘋狂襲來,但是,兩人卻不敢睡。

要是睡著了,忘了時間,等到天亮被發現,他倆就完了。

詞螢雪望著蒼穹,“林木,可能我們這次回不去了。”

林木陷入了沉默,許久,側過身,不顧一切地把詞螢雪擁在了懷裏。

“對不起……”

他知道,生死之際,這句話顯得毫無分量。可是,除了這句,別的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怪你,是我自己要來的。”詞螢雪說,“誰也沒有想到,陳遠他們剛好會在這裏藏身。”

林木摟著詞螢雪的手緊了緊,如果可以,他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詞螢雪一條生路。

絕望之境,心力交瘁,林木卻突然感覺到嘴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那份柔軟那麽輕,那麽綿軟,卻強有力地直往他心裏鑽。

海風撫摸著他的身體,撩得他心裏焦躁……

許久,詞螢雪抵不住睡意,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林木也困得不行,但他不敢大意,硬撐著等到村子裏完全安靜下來,才抱著沉睡的詞螢雪從礁石上下來,淌著冰冷的海水上了岸。

他們的車已經被偷渡者開走占為己有了,他隻能先藏身到樹林裏。

樹林裏地形複雜,有高大的樹木和茂盛的灌木藏身,安全多了。

灌木的細小枝椏從詞螢雪的手臂上滑過,讓她驚醒了。

她從林木的身上下來,兩人小心翼翼地尋找出村的路。

林木小時候在這一片撒丫子地跑了無數遍,路很熟,但是,發現出村的必經之路有人看守。這些人太警覺了,不放過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沒辦法,隻能先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身。

漁村的後方是不高的一片荒山,要短暫地藏身並不難,難的是一直藏下去。

要是讓陳遠發現,詞螢雪和林木兩人並沒有被海浪卷走,就算用最笨拙的地毯式搜索,也要不了多久。

目前,林木顧不了那麽長遠,隻能先休息下來再說。

三亞的夜晚也有寒涼的時候,尤其海邊,又剛下了一場夜雨,路過的風都帶著寒意。詞螢雪冷得直打寒顫,一點兒睡意也沒有。林木把衣服脫下來給她披上,也頂不了什麽事。

淩晨四點多,漁村陷入了詭異的安靜。林木見詞螢雪睡得很沉,心裏寬慰了不少。可是,手機的光芒照到她滿頭滿臉都是汗珠。

林木伸手摸了一下,好燙。

詞螢雪發高燒了。

長期在內陸生活的女孩兒,突然來到三亞,本來就會水土不服,加上又在海裏泡了那麽久,還淋了一場夜雨。

林木想打電話、發短信求救,卻發現手機一直沒有信號。

如此穩定的信號缺失,太不正常了,分明是有人故意安裝了信號屏蔽器。應該是偷渡者的頭領為了控製一眾手下,才這麽做的。

發高燒不是小事,一旦燒到腦子,後果不堪設想。林木必須給詞螢雪創造一個幹淨、幹燥且溫暖的環境,最好再找點草藥。

他必須生火才能創造這樣的環境,可是,一旦生火就很容易暴露目標。

焦頭爛額之際,林木想到一個地方。

此舉很冒險,他不敢帶上詞螢雪,隻能先獨自一個人去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