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靠近他的恐懼

詞螢雪送林木去坐車,路上,詞螢雪遲疑著說道:“我外公他……好像對你有點偏見,但是他人很好的,等你們接觸久了,一定會喜歡上對方的。”

“他這個人有時候確實固執,也很喜歡用要求自己的那一套去要求別人。還好你們不常見麵,多忍耐一下就好了。”

詞螢雪看到剛才林木從研究室裏出來,神情有些不對。再看外公,也是麵紅耳赤,像剛跟人爭執過,就以為外公故意把林木叫去研究室,給他難堪。

車到了,林木對詞螢雪道:“溫老師對我的好,我都記著。”

詞螢雪看著林木上車,看著他隔著車窗對她揮手,看著車開出視線的盡頭……心裏五味雜陳。

回到研究所,詞螢雪一看到溫恒就氣鼓鼓地埋怨起來:“人家林木多大度,不管您說什麽,怎麽對他,他都隻記得您的好。可您呢?還要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給他難堪。”

溫恒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原來詞螢雪誤以為在研究室裏給林木難堪的人是他。

“你就是這麽想你外公的?傷心了啊,詞螢雪!”溫恒捂著胸口,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等詞螢雪聽完外公的陳述,她才終於明白是怎麽回事。不過,這事也確實怪不上其他研究員。林木確實沒有合理的、正當的身份進入研究室。

溫恒道:“要不是我把林木叫來了,估計這群老頑固,再折騰下去,非把那木樁變成柴火不可。”

“那怎麽辦?”詞螢雪很擔心,畢竟那木樁是她和林木拚了性命才保住的。

溫恒琢磨起來:“我得想辦法把林木帶進去,不能讓他們繼續禍害如此珍貴的生物樣本。”

“你知道那根木樁有多珍貴嗎?海南其他地方現存的野生黃花梨木其實都是近現代品種,隻有那木樁,有三百多年的曆史。它的研究價值非常高!”

詞螢雪聽得似懂非懂,“外公,你不是已經有一截小樹根作為樣本嗎?怎麽還去管那樹樁的事?”

這話,其他研究員也說過,把他氣得不輕,義正言辭道:“這是你豁出性命保住的東西,我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糟蹋,我得想辦法讓它複活,在研究所內成長為蒼天樹木。”

這話要是被其他研究員聽到了,估計會笑。畢竟,讓枯木複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詞螢雪內心非常感動。

詞螢雪聽見外公自言自語地琢磨著半夜把林木偷偷帶進實驗室的事,趕緊讓他打住!

“外公,咱們頭再鐵也不能做這種事啊。”

溫恒急得抓耳撓腮,跟個孩子一樣,“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木樁變成柴火吧?”

詞螢雪眼珠一轉,“這樣好了,林木本來就是你的學生,等有合適的機會,把他招到身邊做助理。他的學曆夠,應該沒有問題。”

經這麽一提醒,溫恒眼裏頓時有了光芒,“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對對對,讓他做我的助理,就有合理的理由帶他進出研究室了。”

溫恒感慨道:“要真說起來,其他研究員,不管之前的貢獻有多大,在樹樁樣本麵前,都不如林木的貢獻大。”

“不過,林木這小子軸得很,讓他放棄護林員的工作來給我當助理,他未必願意。我得想想辦法。”

詞螢雪主動請纓:“我去跟他說。”

“不行!”溫恒立馬反對。

讓詞螢雪去勸說林木,不是主動製造他們獨處的機會嗎?到時候臭小子把他外孫女拐跑了怎麽辦?

溫恒道:“我自己會想辦法。”

林木回到家裏,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村子裏不像城市有霓虹燈照耀,到處都黑漆漆的,月光暗淡,林木連路也看不清楚,但是,卻走得很快。

抹黑趕路,是鄉下人比較習慣的小技能了。

在走進院子後,林木的腳步變得有些遲疑。他擔心媽媽問起白天的事,他會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等推開門,屋內一場安靜。

黑漆漆的,怎麽沒開燈?

等林木把燈打開,整個人頓時一怔,“媽!”

阮雪慧歪斜地躺在地上,身體僵硬地蜷縮著,臉色呈可怕的絳紫色。

“媽!”

林木慌了神,顧不上把藥包放到桌上,直接扔到地上就跑上前去查看她的情況。

“媽!媽!”一連喊了好幾聲,媽媽都沒有任何反應。

林木來不及想太多,抱著幹瘦的媽媽就衝出了房門,把她放到三輪車的貨鬥上,找來棉被和枕頭作為靠墊,一路風馳電掣帶去了鎮上的醫院。

醫生頂著黑眼圈,揉了揉太陽穴,歪著身體看了一眼阮雪慧,簡單地問了幾句情況後,為難道:“我們醫院醫療條件不夠啊,得往大醫院送。”

無奈之下,林木隻好叫來救護車,把媽媽往市區醫院送。

救護車的車廂裏,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林木大小就害怕這種味道,仿佛跟這種味道沾上關係,人生就會被困在一種厚重的陰霾裏。

這個夜晚,林木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仿佛有巨石壓在身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許久許久,他抬起發紅的眼,看向擔架**的媽媽。

一向硬朗的他,眼淚叭噠叭噠地掉落。

到了醫院,阮雪慧被推進了搶救室,林木坐在走廊冰冷的鐵椅上,一種麻木感和冰冷感將他死死困住。

沉重的窒息感折磨著他,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特別漫長,在艱難地捱過了一個小時後,他忍不住摸出了手機,撥出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撥通後,並沒有被立即接聽,時間似乎被拉得更長。

終於,電話接通了,那端傳來吹風機的聲音。

“喂?林木。”吹風機的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詞螢雪的聲音。

詞螢雪並沒有得到回應,電話那端安靜異常。

詞螢雪做賊似的回頭看了一眼外公,見他沉浸在書的世界裏,兩耳不聞窗外事,方才放心地壓著聲音問林木:“你怎麽了?”

詞螢雪小跑著來到陽台,關上了陽台的推拉門。

“林木?你怎麽了?”她終於可以用平常聲音說話了。

林木終於開口:“我在你們街對麵的醫院裏,十一樓。”

“你怎麽了?”詞螢雪沒問出個所以然來,趕緊又道,“你等我,我馬上過來。”

詞螢雪匆匆忙忙跑到醫院,在十一樓的走廊上看到了孤零零的林木。

林木在詞螢雪的心裏,一直都是堅強、勇敢的樣子,此刻,清冷燈光下的林木,孤獨得讓人心疼。

詞螢雪慢慢地走到他身邊,坐下。

她握著林木的手,那是一雙被汗水濕透且異常冰冷的手。

詞螢雪知道他在害怕什麽。

“會沒事的。”她握著他的手,想給他一點安慰,才發現巨大的悲痛麵前,任何語言都蒼白無力。

“會沒事的。”她隻能重複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