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抉擇
她承認，她是溫室裏的花朵，從小到大都沒有經曆過風吹雨打，沒有真正見過人間疾苦。對於人世間的理解，大多來源於家庭教育和書本。但是，她冰雪聰明，跟他人打過無數次交道，對於人性和人心早有了解，知道世人多沉浸在互相傷害、自私自利的氛圍裏，所謂的客氣和氣也多是裝出來的。對於在底層掙紮的人，也有很多了解，知道他們表麵賣慘實則算計的生存之道。但是，接觸了管護站這幫人後，才發現，淳樸、善良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們守著一片山，一個家，守著內心的淨土。
詞螢雪道：“原來何站長跟我們這麽客氣，把我們當外人，要跟我們明算賬。”
這句話讓何衛民愣住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詞螢雪被他的樣子給逗笑了，“跟你開玩笑呢。我當然可以給你們拍，你們想怎麽拍都可以。至於錢的事，誰提我跟誰急。”
“可是……都是工作……”
兩人剛聊到這裏，突然有人跑來找何衛民，湊到他的耳邊低語了兩句。
何衛民神情有些古怪，轉頭笑對詞螢雪道：“雪雪你先去休息一會兒，我們會議稍微延遲一下，稍微出了點兒狀況。”
詞螢雪雖不明白他們說的狀況指的是什麽，但還是配合地點頭。
何衛民被帶到管護站的後院。
後院是護林員們沒事的時候開辟出來的，撒了些野花種子，長得遍地都是，開得又野又燦爛。
何衛民本來還想用調侃的輕鬆語氣來處理突發狀況的，可是，在看到後院裏，林木孤零零的身影時，神情不由自主地嚴肅下來。
他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何衛民走到林木身後，“你不喜歡這個職位？”
林木轉過輪椅，正麵麵對著何衛民。
“我……不想要這個職位，可以嗎？”
何衛民有些不理解，“為什麽？你現在的情況沒有辦法巡山。”
如果換成別人說這種話，何衛民會想，對方是不是嫌棄這個職位太低了。他了解林木，所以知道林木一定是因為別的原因才不願接受這個職位的。
那，到底是什麽原因？
林木並沒有說原因，他好像已經沒有勇氣和力氣去告訴別人，他從一開始選擇當護林員，並不是形勢所迫，而是真心喜歡。
“我……不想。”他又健談的、燦爛的年輕人回到了曾經的狀態，沉默寡言，就算開口也隻是簡單的幾個字。
“是有什麽難處嗎？”
“沒有。”
“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不用了。”
“林木，你是不是不高興我這樣安排？”何衛民小心地問。
林木抬眼看向何衛民，“讓我再考慮考慮，可以嗎？”
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協。
“好。”何衛民沒有強求，讓眾人先散會。
詞螢雪帶著林木從管護站回到了村子裏。
全天下的人都想不通林木為什麽連護林員的工作都願意做，卻不願意接受辦公室副主任的職務。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職務在招聘時設置了很多的條件限製，會有很多護林員擠破腦袋也想得到它。
但是，詞螢雪知道他為什麽不會接受這個職位。
山水海洋，自然萬物都是林木的理想，但是，辦公室副主任的職位不是。
夜幕降臨，林木躺在**，毫無睡意，兩隻眼睛木然地盯著天花板，腦袋裏有很多胡思亂想。
詞螢雪在他隔壁，為他感到擔心。
不知過了多久，詞螢雪在迷迷糊糊間睡著了。
黎明破曉，林木在廚房裏忙碌，阮雪慧撐著拐棍站在門口位置。
“你怎麽想的？”
阮雪慧很直接，開口就是這麽一句。
她的直覺並不突然，而是在觀察了自己的兒子許久，又思考了許久之後才這麽開口的。
早飯在鍋裏蒸，他已經閑下來了，便回身來到了矮桌前。
“我要去找溫老師。”他說。
這是他的選擇。
阮雪慧點點頭，“想好了就成。”
她說：“很多人把怎麽選擇前方的路看得特別緊要，似乎隻要選了一條不合適的路，就會葬送終身的幸福。事實上，這世上的很多選擇都不是那麽極端的，選這個和選那個的區別並不大。”
“留在管護站，是一種選擇。離開這裏，去做另一種堅持也是一種選擇。”
林木忍住眼淚，“謝謝您，媽。”
阮雪慧道：“其實媽才應該謝謝你。”
“媽沒什麽文化，社會閱曆也淺薄，這輩子就圍著這個家，圍著你們父子倆生活。是你，讓我有了去了解這個世界更多麵的熱情，讓我有了觀察一株植物慢慢生長的耐心。陪你長大的過程，也是我自己不斷充實的過程。”
阮雪慧有些感慨，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幸與不幸。如果老伴沒有死，如果她沒有患病，也許兒子就不會那麽順利和果斷地回到鄉裏做護林員，去做他最喜歡的事業。也許他會和許多同齡人一樣，找個合適的工作，過旁人覺得合適的日子。
林木本來是想安排時間去見溫恒的，但沒想到兩天後，溫恒出現在了村子。
林木在沒人的時候找到了溫恒。
“你小子，是不是忘了是我的助理了？幾天不給我發個消息。”溫恒一邊整理實驗室的東西一邊說。
林木道：“我沒有忘。”
溫恒太忙了，在忙出一身汗水後，才突然停下來，問林木：“你找我什麽事？”
林木問：“你對你現在的助理還滿意嗎？”
“這話說的，我自己的助理我不滿意，難道要對別人的助理滿意？你小子想什麽呢？”溫恒一頭霧水。
“你該不會是想說陳萬吧？這小子是不是惹事了……”
不等溫恒說完，林木插話道：“跟他沒有關係。”
跟他沒有關係？那就是跟你有關係了？
溫恒停下了手上的事，盯著林木看。
這小子到底怎麽了？
“你……”溫恒突然想到了什麽。
“你……”想到了，但是卻不知道怎麽說出口。
林木又問了：“我隻是做兼職助理的話，溫老師能忙得過來嗎？”
這句話讓溫恒差點兒高興得跳了起來！
不行！身為老教授，資深的植物學家，德高望重的科學引領者，絕對不能在一個毛孩子麵前露出傻樂。
他克服了很久，才讓嚴肅壓過偷笑。
“的確忙不過來。”他說，“你已經想好，要做我的全職助理了？”
“嗯。”林木回答得很簡單。
溫恒本來還想再裝裝樣子擺擺姿態的，但是很快就被自己打敗，樂得屁顛屁顛兒地把林木從自己院子裏推了出來。
一分鍾後，一張合同擺在了林木麵前。
空口無憑，得白紙黑字！
林木爽快，刷刷簽下了大名。
溫恒看著簽名的地方，有種不真實感，真怕自己是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