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陰謀陽謀

突如其來的駭人景象,驚得圍觀的人群四散逃命。

站在陣眼中心的裴三郎主仆卻無處可逃,因為一個由電弧圍成的牢籠罩住了他們。

一道身影從天而降,一手按在劉程的胸口,磅礴的生機渡過去,片刻就醒了過來。

“餘年?你回來了?我不是做夢吧?”

“大哥,是我。”

劉程掙紮著起身,被趕到的劉香韻一把扶住。劉香韻一臉的自責,不敢抬頭看李餘年。

李餘年顧不得細問,趕忙前去看望暈倒的劉嬸。剛才留心聽了她的呼吸,心跳,想來應該無礙。與肖玲瓏簡單攀談幾句,大致了解了狀況。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戛然而止!

幾道人影翻身下馬,朝這邊奔來。

鑒於接下去的場麵會比較激烈,李餘年便沒有叫醒劉嬸,而是將她交到了竇迎雪的手中。

突然,遠處的人群裏響起一陣驚呼!

轉頭望去,寇準砍了馬車旁的一個惡仆,頭顱滾落在地,鮮血噴灑如柱!

牽著寇準的手,從馬車上下來一個頭發散亂的女子。

正是錦團兒,盧嬌筠。

錦團兒見到李餘年一愣,似乎明白了今日遇到的一家人是誰的家眷。

二丫見到李餘年,一下就撲到了他的懷裏,哭得稀裏嘩啦的,眼淚鼻涕流了一身!

李餘年拿出一塊白巾,仔細地給二丫擦幹淨手上的血跡,笑道:“二丫最棒,會保護家人,下回記得用哥交給你的東西就更好了。”

二丫撇著嘴回道:“二丫貪玩,忘在家裏沒帶出來。”

李餘年幫著擦幹眼淚,說道:“無妨,經曆過這次,以後就會記得了。”

周宜走了過來,蹲下身子,笑道:“你就是二丫吧,我叫周宜。”

二丫笑道:“我知道你,小時候給我帶過糖吃。”

周宜拿出一罐果脯,說道:“二丫和阿璃姐姐去那邊吃糖好嗎,餘年哥要處理事情,一會兒就好。”

“哦,好。”

看著阿璃二人走遠,李餘年轉身,朝今日的主角裴三郎走去。

阿璃的雷雲與電網一一撤去,天空再次明亮起來。

裴三郎頓時覺得壓力驟減,大聲嚷嚷道:“我爹是尚書右仆射裴元忠,你們不能殺我。”

李餘年短劍在手,抬手間削去了他身旁惡仆的頭顱,一個血柱衝天而起!

惡仆倒地時,鮮血從脖子上碗大的傷口處泵湧而出,甩了裴三郎一臉,猩紅一片!

刺鼻的血腥味鑽入鼻孔,近在咫尺的死亡嚇得裴三郎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

褲襠裏一股**流出,頓時腥臭無比!

嘴裏依舊喃喃地說著:“我是右相之子,你不能殺我。”

李餘年來到裴三郎的身邊,將短劍放在裴三郎的肩膀上,輕輕地擦拭去上麵的血跡。

“你心裏其實知道他們是我的家眷吧,是誰挑唆你來惹事的?”

“沒,沒有人挑唆,我是臨時起意。”

“啪!”

劍背抽在裴三郎的臉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那人是否告訴你,我不敢殺你,若殺了你就等於與右相交惡,在朝堂上會多一名勁敵?”

裴三郎捂著臉頰,滿地打滾,哪還說得出什麽話。

“你身為高官子弟,有沒有想過那人打心眼裏是希望我殺了你,這樣我就徹底和裴元忠結仇了。”

裴三郎大驚,說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跟我說這做幹什麽?”

“自然是讓你上路的時候做個明白鬼,我殺你,不是因為這些陰謀,陽謀,而是因為你動了我的家眷。”

“你不能殺我,我爹是裴元忠!你敢殺我,我爹必然滅你滿門!”

李餘年環顧四周,高聲說道:“不管你們躲在哪裏,是誰!敢動我家眷者,殺無赦!”

官道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一句高喝聲傳來!

“刀下留人!”

一道黑色的劍光劃過,裴三郎的頭顱衝天而起!

從恐懼變成事實,不過片刻之間。

裴三郎頭一回覺得老爹那句不要招惹武夫,真乃人間至理!

可惜,人的命也隻有一回,隻能下輩子再總結這個經驗了。

真的斬了!

圍觀的人群鴉雀無聲!

一匹駿馬停在管道旁,來人是一名騎將,生的倒是虎背熊腰。

裴元忠的參軍,王林。

“大膽李餘年,你明知道他是裴相公子,還敢斬他!”

李餘年麵沉如水,身上的氣勢放開,一股恐怖的威壓從天而降,壓得王林直冒冷汗!

“回去告訴裴元忠,府上若是還有這種貨色的兒子,趁早找根繩子把他們吊死,免得出來禍害人!”

話音一落,不知道踩中了誰的尾巴,人群中突然爆起一聲喝彩聲!

緊接著,喝彩聲此起彼伏,掌聲雷動!

百姓們個個義憤填膺,歡呼聲經久不息!

王林見狀,不敢犯眾怒,隻得灰溜溜地收拾起裴三郎的屍首,回府交差去了。

溫禮踮腳遠望,驚得張大了嘴巴,竟然真的斬了!

按理說,此事他這個京兆府尹還真管得著,可是環顧一周,正對上了周宜冰冷的眼神。

溫禮的脖子一涼,此時才知道什麽是騎虎難下。

以自己剛才的態度,怕是把李家得罪透了。這個節骨眼上若是再出頭說七說八,怕是脖子上再長一顆腦袋也不夠用!

於是歎了口氣,隻得悄悄地打道回府。

肖玲瓏默默地跟了上去,她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還是溫府的小妾。

但是從今日起,有些東西在她的心裏便淡泊了幾分。

她忽然間開始明白,大娘子眼中常年的冷漠,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李餘年抱拳環顧四周,說道:“諸位都看到了,有人想壞我家的名節。可他們想錯了,我李家不是高門大戶,一家就這幾口人,過的是日子,不是名節!這主仆三人今日斬便斬了,李餘年明日自會去大理寺報道。隻是衝撞了諸位踏青的雅興,李餘年在此給諸位賠個不是!”

寇準上前,抱拳說道:“李將軍沒說完說的我來說,以後這種貨色,來多少斬多少!大理寺,我兄弟二人同去便是了!”

人群中,一名攤胸的壯漢喝道:“兩位將軍斬得好!老子看了半天差點沒忍住,若不是俺家娘子攔著,今日非要跟他們比劃比劃!”

“對!斬得好!這裴三郎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仗著他爹的勢力,死在他手裏的人不在少數!”

“對!斬得好!”

現場再次熱鬧起來,支持的情緒高漲。

民心還是樸素的,連日來誰沒聽說過李,寇二將?今日雖見到了二人的風采,卻是一件格外令人惡心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明白,這是京城裏有人要給二位新星使絆子,今日殺或不殺都是一種打壓。

這時,周宜上前,附在李餘年的耳邊說了幾句。

“是玉真公主!”

“方才就覺得像,還真是玉真公主!”

人群沸騰起來,紛紛跪地叩拜!

周宜正襟,欠身給百姓們回了個禮,大聲說道:“都起來吧!關於女眷,李將軍還有話要說。”

李餘年麵露難色,事先也沒個準備,但確實不能就此糊弄過去。

迎著眾人的目光,李餘年緩緩說道:“方才裴三郎有一件事情說的沒錯,家嫂劉氏之前確實是青樓的清倌人。”

人群裏頓時一片嘩然!

“家嫂本是揚州鹽商之女,孩提時受父兄牽連,被賣入青樓。但她自幼勤奮好學,自強不息,這才得以在烏煙瘴氣的青樓裏以歌藝立身,可謂是出淤泥而不染!自打進門後,品行端正,賢良淑德,孝敬長輩,照顧幼小,事事小心翼翼,樣樣不曾怠慢!”

“這世道規矩於女子不公!但我大哥愛她,我母親疼她,我們敬她就夠了!無需外人來評價!”

“所以,還是那句話,李家不是豪門大戶,過的是日子,不是所謂的名節!今後家嫂劉氏依舊是李府的主事大娘子,希望別有用心的人就此打消借此事打壓李家的念頭,否則別怪我李餘年劍下無情!”

一番話說得充斥著護短之心,劉香韻泣不成聲!

跟著一起抹淚的,還有相似遭遇的錦團兒。

寇準上前一步,壓下議論紛紛的嘈雜。

大聲說道:“諸位稍安勿躁,在下也有一件事情要宣布。我寇準,長安人氏。家父盧秉義,原是神策軍的一名校尉,受奸人迫害,致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家姐盧嬌筠,四歲被賣入青樓,受盡磨難,境遇與李家嫂子一般無二!”

“李餘年說的對,女子何錯之有,錯的是這世道規矩!我家姐想必大家都認識,正是曾經名噪京城的錦團兒!今後若有人對家姐不敬,先問過我手中的刀!”

寇準此言一出,現場徹底炸了鍋!

好家夥,舞姿冠絕長安的花魁錦團兒,竟然是寇準的親生姐姐!這裏邊的事兒,請個說書的來,估摸著都能說個好幾段出來!

這趟出遊踏青太值了,踏出了個驚天大新聞。

李餘年也沒料到寇準會在這個時候公布此事,這不是刻意上來幫自己擋了一刀嘛!

寇準抬手止住正要開口的李餘年,笑道:“遲早的事兒!不過今後我姐弟二人還有慧靈姑娘,就借住在你家了。吃你的用你的,啥時候買了宅子,啥時候再說!”

李餘年拜謝道:“求之不得!”

“嗬!你小子可真敢說,你家兩位小娘子瞪你了!”

李餘年硬著頭皮看向周宜二人,一滴冷汗順著背脊悄悄地滑落下來。

一行人,幾匹駿馬,一輛馬車,有說有笑地離開了灞水柳岸。

留下一群熱議的長安民眾。

“他們剛才是不是斬了一個人?”

“嗯,斬了一個二品大員家的公子。”

“為啥感覺雲淡風輕的呢?”

“你若是能領兵斬敵四十萬,你也雲淡風輕。”

......

大明宮,延英殿,禦書房。

皇帝終究還是搬回了大明宮,這是他此前最喜愛的一間書房。

陽光透過直欞窗映在屋內,一派明窗淨幾的景象。空氣幹燥有溫度,格外的清新。

原定出遊踏青的計劃被文臣們駁了回來,所說的也有道理。

眼下大局初定,好多事情需要處理,況且邊關將士的死傷數目甚大,主將之一的老將薛環更是英勇就義。

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別落個貪圖享樂的口實。

皇帝周琦今日興致頗高,正揮毫潑墨,寫著一幅大字。讀書讀不過廢太子周泰,風姿比不過老三周玨,唯獨一手字還過得去,三人裏算是拔尖的。

周瀾依舊妝容精致,金銀首飾穿戴一新,顯得格外的貴氣。

此時正坐在一張茶桌後,一雙素手在各色茶具間流連翻轉。不一會兒,茶香漸漸溢出,屋內頓時清香撲鼻!

一名內官低著頭來到門口,抬腳猶豫了一下,又縮了回去。

“蘇北,怎麽鬼鬼祟祟的,有事說吧。”

“回陛下,李餘年,寇準兩位將軍先回來了。”

周瀾聞言一笑,問道:“玉真也回來了嗎?”

“是,玉真公主也回來了。”

周琦說道:“喲,妹妹何時和玉真和好了?”

“哼,不告訴你。”周瀾笑得燦爛。

見蘇北沒走,周琦的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說吧,出什麽事了?”

“裴相跪在宣政殿外求見,說李餘年在灞水楊柳岸斬了他家的三公子。”

“什麽!斬了?為了什麽?”

“奴婢已經著人去打聽了,片刻就會有消息傳來,要不召裴相進來問一下?”

周琦思慮片刻,說道:“不用,讓他在殿外先候著。”

裴元忠年近六十,麵龐清瘦,雙鬢斑白。即便是被斬了一子,雙眼內依舊波瀾不驚。

眼見內官蘇北邁著小碎步回來,裴元忠吃力地站起身子。

“陛下說,請裴相在殿外候著。”

裴元忠邁出的腳步僵在了半空,臉上不禁地泛起一絲苦笑。

......

傍晚時分,周瀾在右銀台門等到了周宜,也第一次見到了送周宜回來的李餘年。

李餘年單膝跪地行禮,說道:“末將李餘年,叩見昌平公主!”

“快快平身,讓本宮好好看看,什麽樣的相貌能迷住我家玉真。”

頭戴襆頭,身穿寬袖圓領青色短衫,一條長布腰帶係在腰間。一身的打扮老氣橫秋,與這個年紀格格不入。

相貌也平平,放在人堆裏大概也隻能評個中上。

獨一雙眼睛沉穩睿智,仿佛能看穿人心,卻又如星光般明亮清澈,令人不禁想多看一眼!

半晌,四周一片靜謐。

“咳!”

周宜在旁邊咳嗽了一聲,朝李餘年揮了揮手。

“末將告退!”

李餘年如釋重負,轉身快步走入夾牆的陰影中。

早就聽周宜說過,大明宮裏有個姐姐比她還要美。

李餘年起初是不信的,他無法想象那該是什麽模樣的人。

但此時他明白了一個道理:質疑老天爺的手藝,是非常不明智的。

身後傳來嬉笑罵聲:“臭丫頭!我才多看一眼,你就不願意了?”

“姐姐不許看,餘年哥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