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掩殺三千裏

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幽州城外的喧囂聲便漸漸大了起來。戰鼓聲緩慢地敲響,震顫著每個人的戰魂。

站在城牆上向四周望去,薄霧中,十二具高大的臨衝車分外的顯眼!均勻地分布在城牆的八個方向,車上,車下站著密密麻麻的士兵。

一個個整齊的方形軍陣排列開來,一架架弩車,投石車,雲梯陳列在前,把這座平原孤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今日的人數和機械數量都比昨日的更加龐大,摩羅教要孤注一擲了。

麵對傾巢而出的摩羅教軍團,城門上的官兵們壓力驟增!呼喝聲不絕於耳,幾乎所有還能動的人都上了城牆。

皇叔周勃說道:“來勢洶洶啊,看來是最後一搏了。”

宋彥青笑道:“不管輸贏,今日都將是載入史冊的一日。”

“宋相不如彈奏一曲,鼓舞一下士氣?”

“好。”

宋彥青在矮幾前坐下,沉思片刻,抬手滑過古琴,音律乍響。

跳躍的音符滑過幽州城的上空,琴聲意境高遠,悲愴悠長!

隨著琴音起伏,真情流露,在眾人的心田中不約而同地刻畫出了一幅萬裏江山圖!

接著,一道渾厚滄桑的聲音響起:“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熟悉的詞律響徹在每個人的耳邊,大遂王朝的戰歌!

在強大的感染力下,士兵們心中的泛起悲壯之意,跟唱的聲音漸隆:“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門塞,萬裏胡人盡漢歌!”

一曲過半,琴音陡然間變得高亢,一股磅礴的戰意從琴聲中傾瀉而出!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聖開昌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

盾牌敲擊聲,刀劍相擊聲,呐喊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縈繞在幽州城的上空,響徹天際!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地平線上直射過來,正落在城門樓的屋簷上,金色的琉璃瓦閃閃發光!

開戰以來,最艱苦卓絕的一天開始了!

不多時,四麵城牆陸續遭到撞擊,從臨衝車上衝下數不清的黑甲士兵,個個雙目赤紅,仿佛著了魔一般!

一聲尖嘯聲劃過!

臨衝車的一根支撐柱被射中,劇烈的火光炸開,臨衝車緩緩傾斜,轟然倒地!

竇迎雪收弓,不做任何停留,朝下一個目標跑去!何亮帶著一隊人馬,始終護在竇迎雪的左右,主要負責開路和擋箭。幾日下來,從雷州出來的八個兄弟已經隻剩下三個!

東城門旁,昨日坍塌的城牆剛剛被搶修起來,今日便再次被集火攻擊,不到兩個時辰便再次坍塌了。

摩羅神將故技重施,再次帶著兩名副將親自衝鋒,黑甲士兵蜂擁而入!

老幫主打頭,拖住神將。

老將薛環帶著五千百越步卒築起人牆。短短半個時辰,無數條鮮活的生命前赴後繼,都被填到了這個絞肉機裏!

薛環將軍力戰不退,戰死!

皇叔周勃帶著營州步卒頂上其位置,踩著前人的屍體,才勉強擋住了缺口!

一場猛烈的攻堅戰從日出開始,沒有一刻的停歇。

數萬流民和百姓頂替逝去的年輕生命,紛紛湧上了牆頭!

臨近午時,城外響起了鳴金聲,洶湧的潮水退去。

守下來了!

驀然間,南北城門大開!兩路騎兵從城中飛奔而出!

南門李餘年,北門寇準!

兩股騎兵各八千人,其中包括了寇家軍,原幽州軍,原營州軍,京城抽調的禁衛軍,漕幫的騎兵新軍。

幽州城的家底盡出!

憋了一個早上的李餘年臉色微紅,雙目中血紅一片,淩冽的殺意透體而出!

體內的小紅鸞飛速運轉,周身的氣勢陡然間攀上高峰,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緊隨其後的是十二名虎賁衛,迸發出畢生的修為,十二杆長槍寒氣逼人,氣勢如虹!

再後麵是百戰之兵,從漠北回來的寇家騎兵,沉穩的氣勢與壓抑著的殺意如同出籠的猛虎!

隆隆的馬蹄聲如驚雷奔向遠方,一個個精神飽滿,體力巔峰的年輕身軀隨著馬背上下起伏!

他們被死死地壓在內城裏,幾次上城門的請求都被一一駁回,為的就是這一刻,豪賭的一刻,也是複仇的一刻!

李餘年衝出護城河後,麵對緊急列陣的步兵方陣,驟然調轉馬頭,畫出一條弧線,直奔東門而去!

出北門的寇準身後是十一名虎賁衛,外加丁大德,組成堅硬的槍頭。在甩出一漂亮的條弧線後,棄北門的步兵不顧,也徑直奔向東門!

敵營陣腳大亂,紛紛向東門的中軍大本營靠攏。

怎奈何,人沒有馬快!

沒有了靺鞨重騎,再也沒人能威脅到中原的騎兵隊伍。迎麵衝上來攔截的黑甲騎兵一觸即潰,被李餘年捅了個透心涼,從頭吃到尾,連腳步都沒停!

南北兩路騎兵如兩把尖刀,一路摧枯拉朽,刺入敵軍的中軍肋部!

李餘年一路橫衝直撞,身前無人能擋。

血花炸開,飛濺在臉上,神情越發的癲狂!

隨著層層推進,目光中終於出現了那個身著金色鎧甲的身影,摩羅神將!

四目交接,強烈的敵意相撞到一起,仿佛崩出激烈的火花!

“虎賁衛開路!送我過去!”

十二名虎賁衛策馬超前一步,形成一個黑色的箭頭,一路撞開擁擠的人群。

李餘年策馬疾奔,右手緊緊地握住手裏的長戟!

暗自運轉烈日神功!

一曰燃氣,丹田氣海點火爆炸,真氣瞬間膨脹,充盈全身!

二曰燃血,全身血液逆行,滾沸如岩漿!滔天的血氣透體而出,猶如血魔降世!

三曰燃魂,身上燃起一股幽藍之火,轉而內圈又燃起一股金色的火焰。兩種火焰此消彼長,越燒越旺!

氣勢再次攀高一個檔次!

李餘年渾身的戰意,在轉瞬間突破到平生的最高點!

十二名虎賁衛最後一次衝撞後,漸漸失去了速度。

李餘年拍馬而出,離神將已不足二十丈!

神將麵色沉著,揮手間,身旁兩騎副將奔襲而來!

“阿璃,助我!”

雷雲滾滾而來,在天空快速地旋轉,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雷雲漩渦。

在兩名副將手中的巨劍即將接觸到李餘年身體的一霎那,兩道一丈粗的狂雷宣泄而下!

一陣耀眼的白光炸開,狂暴的電弧肆意地向四周吞噬而去!

一個身影穿過白色的雷暴,高高躍起!手中的長戟舉起,化為擎天巨戟!一股神聖之力彌漫開來,那一幕的李餘年猶如神兵降世!

驕傲的神將此時才幡然醒悟!

同樣是超出品級的一擊,眼前的五品武夫,與前幾日在平岡城斬殺的五品武夫大不同,有一股威脅生命的壓迫感!

神將手中的巨劍發出金色的光芒,畢生的修為炸開,渾身上下金光大作!微微屈身,龐大的身軀衝天而起!

二人猶如兩顆燃燒的流星,迎頭撞在一起!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靜止了,所有人都抬頭看向空中。

隨著一陣璀璨的光芒**開,所有人都被晃得睜不開眼睛!

尖銳的金屬撞擊聲隨後而到,直刺每個人的耳膜!

“林前輩,我也有一戟,請前輩點評!”

......

清晨,長安城的東門,春明門外一聲呼喝聲響起:“八百裏加急!禦賜金牌,阻者死,逆者亡!”

緊接著,一騎駿馬飛馳而入,沿著朱雀橫街一路飛奔!

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莫有敢擋者!

太極宮內,一名內官舉著書信跑得丟了鞋,竟不管不顧,光著腳一路跑上了大殿!

“陛下,大捷!幽州大捷!掩殺三千裏!”

皇帝周琦渾身劇震,一屁股坐在龍椅上。幾個月來的壓力在這一瞬間得到了釋放,竟喜極而泣!

朝堂上頓時炸開了鍋!有哭的,有笑的,也有又哭又笑的!

皇爺爺周禮呆坐在地上,老淚縱橫!

......

營州城內。

李餘年一行人站在黑色的大坑旁,臉色異常的凝重。

幾日來,風餐露宿,一路追殺至關外。摩羅軍團近四十萬人,竟十不存一!

當時追得緊,沒顧得上這個大坑。

現在重新站在這裏,頓時覺得背脊發涼,沒想到摩羅教居然與這個深坑有關。

阿璃從空中落下,與李餘年四目相交,搖了搖頭。

周宜湊上去看了一眼深淵,說道:“餘年哥,你說他們把屍體都扔到這裏麵了?”

李餘年回道:“八九不離十!之前發現的兩個都在水底,且年代久遠。這個顯然是新開的,總之不是為了處理屍體這麽簡單。”

幾人望著深坑一籌莫展,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寇準笑道:“想不通就別想了,反正大部隊也要到營州了,交給專業的人管吧!”

周宜靠了上來,挽住李餘年的手臂,說道:“是啊,餘年哥,咱們回家吧!”

“好,咱們回家。”

......

幽州城的中軍營帳內。

皇叔周勃親手拔掉了最後一枚黑色的旗子,看著空空如也的沙盤,感歎道:“本以為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沒想到冷不丁的就這麽結束了。”

宋彥青笑道:“此事並不如表麵上看起來的這麽簡單,冥冥中皆有定數。”

“哦?堂堂大儒,怎麽講起了道家的那一套。”

“我隻提一句,皇叔便能知曉其中利害。”

“願聞其詳。”

“倘若國舅爺虞衡現還活著,這幽州城能不能守下來?”

周勃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沉思良久,說道:“唉,也算是天佑我大遂了。對了,國師那邊怎麽說?”

“國師我就不知道嘍,對外宣稱是閉關,但我猜他並不在京城。”

周勃歎道:“國師對咱們這邊並不是很上心,說不定早就看到了今日結局。”

“哈哈,不提國師了,皇叔接下去有什麽打算?”

“老頭子一個,當然是回家了。”

“撇下營州,幽州不管了?”

“這仗都攢在一起打完了,老夫還留在這裏作甚?若不是答應我那老子鎮守國門,誰稀罕來這些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世人皆以為鎮北將軍有反心,殊不知他十四歲就給高祖扛旗,這天下有大半是他們父子一起打下來的。他當初若真想當皇帝,就沒有後來文帝的事情了。

宋彥青起身,深深地作了個揖,說道:“皇叔一諾千金!宋彥清佩服!”

......

雷州南部山區的天坑中,幾個高大的傀儡扛著木頭穿梭在一群白衣術士之間,一座高大氣派的木製閣樓已初具規模。

看主體框架的模樣,總高至少有十餘丈,畢竟這裏的木材敞開了用也用不完!

不遠處的地底密室裏,不知以何手段降下了溫度,還加寬了麵積。

周玨帶著幾名師弟,正在埋頭調試一套複雜的設備。一個碩大的熔爐連接著彎彎繞繞的管道,其間桶連著桶,罐連著罐,總長達七八丈,結構甚是複雜!

一名年紀略小的師弟飛奔下來,打開石門,帶進來一股熱風,免不得遭了幾個師兄的白眼。

那少年並不在意,笑著大聲說道:“崔先生來信了,幽州大捷!”

然而幾名師兄高興歸高興,但興致似乎都不太高。

周玨抬起頭來,說道:“知道了,勞駕師弟去跟崔先生說一聲,讓陸明遠回來後馬上到這來一趟,就說是我說的。”

那少年得令,飛快地跑開了。

“周師兄,真的要找那個陸明遠過來?咱們多沒麵子啊。”

“這套設備若是出了紕漏,炸起來能把地皮掀翻!那小子在行,讓他來調試一下總是保險的。”

比起依賴修為的法術,周玨向來更推崇格物的力量,穩定可控,有一定的必然性。

……

京城的興化坊內,一名婦人扣響了李宅的門環。

丫鬟開了門,婦人一臉的欣喜,邁步直奔內門。

一名素裝婦人從內院裏迎出,正是劉程媳婦兒,劉香韻。

劉香韻欠身,與京兆尹府的小娘肖玲瓏見禮。

“妹妹,大喜事!幽州大捷!你家李將軍力斬敵軍主將首級!”

劉香韻大驚,顧不得禮數,轉身向內堂奔去,高呼道:“娘!娘!大捷!幽州大捷!餘年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