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冷水灘
何霜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男裝的模樣剛好卡在了柔美與英俊的正中間,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笑起來明眸皓齒的,且平易近人,連女人見了都喜歡得緊!
那年輕男子雖不是什麽俊美的麵孔,卻也生得端正幹淨。麵相果敢堅毅,渾身散發出一股武夫獨有的自信,氣勢淩厲至極!
聽爹爹說,年紀輕輕已是五品武夫,是大遂朝最年輕的大宗師,確實是英雄了得!
美人配英雄相得益彰,令人豔羨!
李餘年二人於馬背上抱拳,與諸位行禮!
何亮抱拳一禮,高聲說道:“稟小姐,姑爺!我等一行八人整裝完畢!隨時可以上路!”
真的要分別了!
眾人的心一下揪了起來,何霜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心裏的慌亂在臉上表現得一覽無遺。
李餘年高聲說道:“給你們半柱香的時間告別!”
“不用了!全部上馬!起程!”何亮大聲喝道。多留一刻,便會心軟一分!
何亮背上行囊,翻身上馬,最後看了一眼夫人與女兒。路邊的馬車上,八歲的兒子剛剛睡醒,從車廂裏露出腦袋衝著自己笑。
剛剛經曆過一場分別的李餘年二人先行一步,拍馬緩緩向北行去。這種場麵不忍心看,看了會很難釋懷!
不一會兒,一陣馬蹄聲追趕了上來!
一群血氣方剛的漢子,眼眶微紅,臉上帶著離愁,同時也帶著些許憧憬與期望!
縱騎千裏鑄河山,披甲橫戈守國關。忠血染沙死方憶,臨行長歌易水寒。
家國有難,匹夫有責!都是大遂的好兒郎啊!
李餘年高聲喝道:“都打起精神來!此去九百裏隻歇馬,不歇人!到了永州,上了船才能歇息!”
逆水行舟,馬快。順風順水,舟快。永州是湘水上的大碼頭,那邊還有物資運至嶽州,可以搭個便船。
阿璃從李餘年的胸口處探出頭來,打了個哈欠。
在村外分別時,二丫抱著阿璃號啕大哭,鼻涕眼淚擦了她一身!
臨走時,阿璃咬牙送出一張紫色紙符,並吩咐二丫不到生死一線不能用,因為實在是太珍貴了!
紙符裏的黃,橙,青,紫四階,每升一階,成功的幾率會成倍地降低,威力與效用則是成倍的提高。
其中以黃色紙符最為常見,功能種類也是最多。橙,青兩色比較稀有,但是摸出來已經可以應付大部分的狀況。
紫色紙符也稱天師符,存世的數量鳳毛麟角,算是阿璃壓箱底的寶物了。
其實較真的話,還有一階金色!不過金色不用符紙作為載體,而是憑空畫符。天師級別的道家高手,隨手揮灑寫意地一畫,就是金色符文。
李餘年認識的人裏麵,就有兩個能憑空畫出金符。一個是碧水府的龍龜老者,一個是玄都觀的小九。
“我送了你妹妹你一張紫符,你不給我個回禮嗎?”
“哈哈,又不是我讓你送的,現在知道心疼了?”
“哼!反正這事兒沒完!”
“說起來,還真有個東西讓你過目一下。”
李餘年摸出一個巴掌大的綠球,正是天坑母樹下挖出來的那個。仔細看了一眼,似乎黃了一些?
阿璃從李餘年的胸口竄出,瞬間化身為一個小女孩坐於馬背上,一把抱住綠球!回身罵道:“李餘年你個殺千刀的!你把它放到空間神器裏了?”
李餘年一拍腦袋尷尬地笑了,忘了這是活物不能放空間裏。
“你認識這玩意兒?”
“這是樹魄,和人的三魂七魄類似。有靈性的古樹,樹齡達到千年以上才會結樹魄。天坑裏的那棵母樹?”
“是啊!”
李餘年將尋找樹魄的過程簡單地講了一遍。
“嗬嗬,我都沒發現!卻被你一個武夫發現了,簡直是狗屎運!”
“那到底是不是好東西?”
阿璃捧著綠球,笑開了花!說道:“當然是好東西,不過已經跟你沒關係了,它現在是我的了!哈哈哈!”
開懷的笑聲驚動了身後的幾騎!
何亮一直好奇,姑爺一個人在嘀咕什麽。拍馬趕上來,才發現姑爺身前的馬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
察覺到窺探,阿璃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身後的幾人,咧開嘴,揮手打了個招呼!
眾人一時間懵了!小姐和姑爺才多大,哪來這麽大的孩子?
“她叫阿璃,是我們的朋友,也是一位道家仙師!她將和我們一起北上幽州抗敵!”李餘年大聲介紹道。
道家仙師?小小年紀能跟小姐姑爺交朋友,肯定不簡單!
何亮抱拳一禮,說道:“何亮,見過小仙師!”
阿璃笑著擺了擺手算是回應了。
在眾人看不到的高空中,一隻白影掠過!速度極快,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信鴿。來自燕門,帶著李餘年寄往襄陽的信。
三日後,襄陽城外軍營旁的平原上。
步兵排列成幾個方陣,盯著旗號快速移動,顯然是正在熟悉軍令!
遠處一隊騎兵從平原上呼嘯而過!騎兵們陸續於馬背上轉身,搭弓描向百步外的標靶,一支支箭羽激射而出!
五色戰旗揮舞下,平原上的各個方陣有條不紊地快速穿插!軍鼓聲,號角聲,呼喝聲不絕於耳,響徹天際!
寇霆山端坐在中軍營帳內,臉色陰沉。下首坐著襄陽城守將丁大德,漕幫襄陽分舵主王進陽。
寇霆山說道:“王舵主,行軍打仗的第一條就是令行禁止!不聽軍令的,個人能力再強我們也不要!”
王進陽臉色難看至極,這趟又是來領人的。雖說漕幫一下子就募集了三萬人,但是這些年輕人來自五湖四海,資質良莠不齊,身上還匪裏匪氣的,特別的不服管教!
寇霆山采用老兵帶新兵的方式,把這三萬人打散,分配給手下的各營訓練。半個月下來,紛爭摩擦不斷!三萬人被趕得隻剩下兩萬人不到,眼下的局麵真是令人頭痛不已!
王進陽回道:“寇將軍說的是!可是前幾日領回去的人還聚集在分舵個個悔恨不已,久久不願離去呢!今日又領回去一批,我這小小的襄陽分舵怎麽擱得下喲!”
寇霆山溫怒,說道:“本將軍這也不是收容所!打仗豈是兒戲,此事沒得商量!”
丁大德起身圓場,笑道:“王舵主,你說那些人聚集在分舵久久不願離去,可是當真?”
“丁將軍明鑒!此事做不得假!”
“他們果真如你所說,悔不當初?”
“那可不,不然早就打包回家了!”
丁大德拜向寇霆山,說道:“稟將軍,屬下有一計,可解當下的難題。”
寇霆山看著二人唱著雙簧,不知二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抬手示意丁大德講下去。
丁大德清了清嗓子,說道:“可在咱們的老營區之外,再設置一個新營區。將前幾日趕出去的人員安置在其中,並派人繼續訓練著他們。倘若老營區裏仍有不聽話的就踢出去,然後從新營區裏選拔出相同數量且表現良好的人,重新補充到老營區裏來。如此反複,便能篩選出真正想留下的人。”
寇霆山不禁笑了,說道:“丁大德,這事兒從你嘴裏說出來我怎麽就那麽不信呢?你收了人家多少銀子?”
丁大德連忙回道:“將軍可太小看屬下了!屬下昨日徹夜未眠,就想這事兒了,好不容易才想出來的!”
寇霆山笑道:“行了!既然是你提出來的主意,就由你去辦吧!我猜的沒錯的話,人都在外麵等著了吧?”
丁大德一拍腦袋,說道:“嗨!我說什麽來著,什麽事都不可能瞞得過咱們將軍!將軍真是英明神武啊!”
“去去去,還拍上馬屁了!你告訴他們,第一批隻挑表現最好的一萬人北上幽州,其餘的留在襄陽待命!”
寇霆山大手一揮將二人趕出營帳,轉頭望著案上的書信陷入了沉思。
朝堂上駁回了自己的出征請命,從百越調了個打山賊的老將薛環,看來還是對自己這個國舅爺虞衡的愛將的身份有所顧忌。
不過也無妨,眼下正是曆練年輕人的好機會。隻要後繼有人,寇家軍就會一直屹立不倒!
永州位於瀟,湘二水的交匯處,故雅稱“瀟湘”,永州碼頭是湘水上最繁忙的碼頭之一。
既然是碼頭,自然就有漕幫的勢力參與。但與其他地方不同,漕幫並沒有掌控永州碼頭,而是與當地的豪強柳家合作,借用了小半片碼頭。
緣由也簡單,強龍不壓地頭蛇。
柳家在前朝時就是名門望族,家族中人才濟濟,出過很多文武高官。在前朝末期的風雨飄搖中,再次精準地壓中了高祖周顯。家族榮華得以延續百年,當朝的吏部侍郎柳在元就出自柳家。
永州碼頭在落入柳家的手裏後,經營已超過百年。關係網盤根錯節,勢力根深蒂固。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實在沒有必要與這種地方豪強硬碰硬地死磕。
所以,竇家與柳家基本上維持著結交的關係。反倒是柳家常以名門自居,不是那麽看得起商人屬性的竇家。
此次漕幫從柳家手裏采購的糧草與山貨多達上百船,年前已運走大部分,現在仍二十四船未運走。剛好李餘年與竇迎雪路過永州,順帶手的,也就省得另派押運官了。
漕幫留在永州碼頭接應的是香主洪祿,今年四十有六,永州本地藍山縣人。生的清瘦,眼神精明,著一身深色的寬袖儒生長袍。見誰都客客氣氣的,走哪都夾著一把油紙傘。與其他碼頭的負責人不同,洪祿是個讀書人。早年中過秀才,考了大半輩子也沒考上舉人。
前幾任香主都是武夫,總是與柳家的人有磨擦,械鬥什麽的自然不在話下,次數多了雙方家長都下不來台。
竇靖山嫌煩,索性找個本地的讀書人來管碼頭上的事務。賺不賺錢是次要,隻要打不起來就行。
洪祿的腋下依舊夾著一把油紙傘,由於緊張,額頭微微冒汗。緊走幾步,跟上小廝鍾秀的步伐,來到了碼頭邊上的茶水鋪。
路邊三角旗下的茶桌上,坐著一對年輕男女,氣度不凡,應該就是小姐與姑爺他們了。
與他們同桌的,是一個中年漢子以及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身後兩桌身著勁裝的漢子,想必是隨行的幫眾。
洪祿抱拳一禮,說道:“永州碼頭管事洪祿,拜見小姐,姑爺!”
竇迎雪拱手回禮,問道:“貨物都裝好了嗎?幾時能啟程?”
“已裝完,船都開走了。”
“開走了?”
“是,柳家嫌商船阻礙河道,都給趕走了。剛好這趟用的又是柳家船,咱們也做不得主。不過無妨,小姐和姑爺的客船不裝貨運,速度比他們快,追趕一陣就攆上了。”
東家還沒到,船先走了,這有點不合規矩。
“帶路,上船!”竇迎雪說道。
一行人牽著馬,急匆匆地穿過碼頭,上了一艘小型客船。
此時才正月初六,碼頭上並沒有什麽人。江麵寬闊,水流平緩,岸邊也沒有千帆停靠的場麵。
船已離案,洪祿吩咐船老大加緊追趕。
李餘年在船頭的甲板上擺下茶幾,矮凳,與迎雪相對而坐。
李餘年倒上一盞清茶,推到迎雪麵前,問道:“可有什麽擔憂的?”
迎雪笑道:“沒什麽,一些貨物罷了。早一些到,晚一些到都無妨。”
李餘年說道:“這柳家倒是有意思,明知漕幫大小姐要來,沒人接應不說,還把船給開走了。”
迎雪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說道:“都是些世俗偏見罷了,我竇家是商人。柳家自恃甚高,並不待見。”
“士農工商那一套?可笑!這世道誰的拳頭硬,誰說話就大聲。”
“姑爺說的是!柳家就是說破天去也隻是個士族,咱們漕幫有個四品無雙境的老幫主,是他們奈何不得的存在。”
吩咐妥當的洪祿走了回來,李餘年起身請他入座。
“先生秀才出身,卻願意屈尊來幫漕幫打理事務,已屬不易。聽聞方才的言論才明白,先生不是那迂腐的讀書人。”
“姑爺過獎了,先生二字可不敢當!小姐與姑爺在襄陽殺敵有功,是當之無愧的英雄人物!漕幫出資募集糧草,廣征幫眾三萬餘名參軍入伍,行的更是切實的救國之策!豈是那些耍嘴皮子,發國難財的名門世家可比的!洪祿供職漕幫,深感與榮有焉!”
說罷,洪祿以茶代酒,敬了二人一杯。
“不跟他們計較了,咱們何時能追上?”
“他們早走了個把時辰,預計能在百裏外的冷水灘追上。那地方河道狹窄且水淺多礁石,隻能容一艘船經過。他們船多,肯定是要排隊過去的。”
“除了擅自開船,可還有其他不尋常的地方?”
洪祿回憶半晌,說道:“貨物昨日就入了船艙,我親自登船核對過數目,並無異樣。硬要說的話,柳家的人昨夜請咱們的兄弟們吃了踐行酒。他們私下裏都是打死不相往來的,往年也沒這個先例。”
“先生今早可曾登過貨船?”
“未曾,我帶著兄弟們趕到時,船已離岸。”
李餘年與迎雪對視一眼,笑道:“看來咱們要會一會這個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