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小公堂

那張胖子知道自己惹上硬茬了,磕頭如搗蒜!嘴裏喊著:“好漢饒命!是小的有眼無珠,請好漢高抬貴手,饒了小的這條狗命!”

“你他娘的倒是能屈能伸!”

李餘年轉過刀刃,用刀身側麵用力抽在張胖子的背上!

“啪!”的一聲!衣服爆開,張胖子的後背皮開肉綻!

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張胖子疼得滿地打滾,額頭青筋暴起,瞬間大汗淋漓!

啪,啪!又是兩下!兩條血痕觸目驚心!

圍觀的人群裏嘶聲四起,看著都疼!心裏卻痛快得很,巴不得這年輕人能打死這個惡霸!

馬蹄聲傳來。

兩名騎兵帶著一隊步兵跑了過來,看模樣是城內維持治安的巡邏隊。

張胖子一骨碌,爬起身子,連滾帶爬地跑到那兩名騎兵麵前。喊道:“此人當街逞凶罪大惡極,請王隊正主持公道,速速就地法辦!”

王隊正一臉嫌棄地躲開張胖子,翻身下馬。

看著滿地的血跡,暗自咽了口唾沫。這幾名大漢他認識,領頭的有九品,實力不俗!

李餘年收刀入鞘,雙手抱拳。說道:“禦賜仁勇校尉,李餘年!”

王隊長一愣,禦賜是什麽意思?等反應過來,驚出一身冷汗。趕忙行禮道:“南錦城雷字營,三隊隊正王湎,拜見李校尉!”

大遂軍製,十人為一火,五火為一隊,十隊為一營,十營為一軍。依次設火長,隊正,都尉,校尉,將軍。

所以,校尉看似官職不大,其實僅在將軍之下。

更別提禦賜了,一個校尉為什麽能見到皇帝,細思極恐!

“勞煩王隊正騎著我的馬,帶著禦刀,請縣太爺過來領人。告訴他若是超過兩個時辰,我就斬了他小舅子!”

王隊正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從眼前閃過!

張胖子被揪著脖領,重新拖回到鋪門前。李餘年抬腳一蹬,踢折他一根腿骨!

張胖子發出殺豬般的叫聲!撲倒在地,徹底暈了過去,這回是真的站不起了!

王隊正雙手接過李餘年遞過來的長刀,如同做夢!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摸到禦刀!

待王隊正走後,李餘年吩咐另一名騎兵帶著人,把那幾名隻剩下單手的大漢押下去止血療傷,等候發落。

回去看過了劉程臉上的傷勢,順勢蹲坐在旁邊的門檻上。

迎雪端出茶水,給三人各倒了一盞。

劉程繃不住了,說道:“餘年啊,這合適嗎?讓縣太爺親自來領人?”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是縣太爺!”

“餘年,你那啥禦賜的名號?聽著怪嚇人的,你真見過皇上?假冒可是死罪!”

“大哥,這種東西還能拿來開玩笑嗎?放心吧,沒事。”

劉程心裏直打鼓:短短三個月這小子到底經曆了什麽?跟換了人似的!

一名小廝模樣的人來到店鋪前,衝著迎雪抱拳行禮,遞出一封信。

迎雪接過信,快速看了一眼,吩咐道:“叫他來見我,兩個時辰內到不了就不用來了!”

“發生什麽事?”

迎雪回道:“說來慚愧,漕幫碼頭的幫眾可能與此事有關。”

“那正好,索性一起辦了!可別小看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背地裏可能逼死不少百姓。就拿大哥來說,倘若我們沒來,這事就被他們辦成了。能收回本錢還好說,若是這群畜生賴著不給錢,最後搞得血本無歸。千兩白銀!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嗎?”

李餘年話音剛落,從人群外擠進來一個身著孝服的中年婦人。

衝著李餘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高呼冤枉道:“求大人為民婦做主!我家相公就是被他們活生生給逼死的,現在屍骨未寒!強買強賣不說,連本錢都不給我們!我家相公三番兩次上門去要,都被打將出來。這才急火攻心,懸了梁!”

劉程背後直冒冷汗!自己差點就答應了張胖子,把所有魚幹低價賣給他。現在看來,後果不堪設想!

李餘年吩咐夥計搬了個凳子,扶著婦人坐下,說道:“這位大嫂,等會兒縣太爺來了,你可敢與他對質?”

婦人發狠說道:“今日就是死,我也豁出去了!”

人群裏頓時炸開了鍋,不停地有人跪下來喊冤!什麽陳年往事都搬出來了,全都是指證張胖子和縣太爺的。罪名繁多,枚不勝舉!

李餘年看向劉程,問道:“大哥,你覺得這事咱們該不該管?”

劉程哪見過這陣仗,一時間不知所措!支吾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今日若是我不在,嫂子現在已經被他們抓走了!”

劉程看向身邊的劉香韻,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瞬間暴怒,說道:“這事必須管!出了事,用我這條命擔著!”

李餘年轉向群眾,高聲說道:“勞煩各位將自己的冤情陳述給我大哥,記錄在案後簽字畫押。我這就去請雷州刺史過來給大家作主!今日事今日畢,絕不拖延!”

說罷,李餘年雙腿一蹬,身軀衝天而起,向北方飛去!

留下一群嘴巴張得老大,目瞪口呆的鄉民。

劉程一下從椅子上彈起!驚訝地問道:“這還是我那老實人弟弟李餘年嗎?弟妹啊,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迎雪帶著兩個夥計從鋪內搬出方桌,椅子,擺放好紙墨筆硯,把劉程讓到主位落座。說道:“大哥,你弟弟給你立威呢!你從容些,聽他們講就是了,我會記下的。”

劉香韻接過一副紙筆,說道:“我讀過幾年書,可以幫著一起寫。”

準備完畢,三人開始記錄案情,先從那位身穿孝服的婦人開始。四周的人群開始圍攏過來,外圍陸續還有聞訊趕來的人。

官兵們手持長矛自發上前,維護起秩序,現場儼然變成了一個臨時的小衙門。

轉眼一個多時辰過去了,漕幫的人最遠,反而先到了。十來個漢子站在人群的外圍,為首的漢子三十出頭的年紀,長得五大三粗的,是漕幫鐵把碼頭的堂主何亮。

此時正手捧著大小姐給的幫規冊子,看著眼前洶湧的人群,不停地擦著頭上的汗!

不多時,一道驚呼聲從天上傳來,兩道人影從天而降!

李餘年攙扶著一個臉色煞白,身著緋色官服的老者來到方桌前,大聲喝道:“雷州刺史方大人到!”

人群中爆出喝彩聲,百姓紛紛下跪,行禮拜見!

劉程趕忙讓出主位,扶著方大人落坐,將兩疊厚厚的兩摞狀紙放到方大人的手邊。

方儒林五十餘歲,身型清瘦。留著八字胡山羊須,臉上笑盈盈的。不像一州的父母官,倒像是個老學究。

好在沒什麽架子,起身安撫了一番百姓後,就埋頭自顧地看起了狀紙。

方儒林以清流自居,除了有些迂腐的書生氣外,是難得的清官。

手中的狀紙還沒看兩頁,眉頭已經緊皺。耐著性子逐頁看下去,胸腔內的怒火直衝天靈台,呼吸開始急促,臉頰漲得通紅!

一向以修養好著稱的方儒林怒喝道:“戌文縣令何在?”

李餘年回道:“回方大人,在下已經著人去請了,應該快到了。”

不多時,一陣馬蹄聲傳來。

一名身著淺綠官服的官員擠開人群,看到高坐的方儒林,一下便跪到了方桌前。哭喪著臉大喊冤枉,聲淚俱下,模樣好不淒慘!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受害者!

戌文縣令楊嗣,依舊留著山羊胡。幾年不見,發福了許多。當年到朱村辦過麒麟案,與李餘年算是有過一麵之緣。

方儒林拿著狀紙,從方桌內走出,一股腦地扔到他的臉上!喝道:“整日在本官麵前惺惺作態,吹噓自己清廉明政!你自己看看,這就是你治下的太平!”

楊嗣撿起狀紙快速瀏覽,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環顧四周,一雙雙刀子般的眼睛正盯著自己,恨不得活剮了他!

“先生,這些與學生無關,學生並不知情啊!”

方儒林一巴掌扇在楊嗣的臉上,怒喝道:“你別叫我先生,我沒你這樣的學生!隻一個南錦城就有多少個人命官司,你算得過來嗎?你治下的其他地方還沒查,你就確定幹淨了?”

楊嗣捂著臉,看著怒目圓睜的先生,明白自己的日子到頭了!

一頭磕在地上泣不成聲,悔不當初!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方儒林氣喘籲籲,一陣劇烈的咳嗽,險些站立不穩!

李餘年上前攙住他的手臂,回到方桌後坐下,說道:“方大人,請保重身體!”

方儒林老淚縱橫,歎道:“一世清名,毀於一旦!老朽愧對陛下,愧對先帝!等此間事了,老朽自會辭官,去京城負荊請罪!”

李餘年輕聲說道:“方大人莫要太過自責,俗話說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京城那邊,晚輩自會替大人擋下!”

“李校尉此話當真?”

“宋相複起在即,眼下已經去了幽州,點名要在下北上抗敵。屆時幫你美言幾句,自是不在話下!”

方儒林如釋重負,抱拳說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勞李校尉了!”

這些自詡清流的讀書人,把名節看得比命都重要!隻要能維持住外在的清譽,並不會在意內裏隱藏的一些汙穢。

方儒林就是如此,沒有大功也沒有大錯。沉浸在自己的官場世界裏,扮演著自己設定的角色。

李餘年之所以要幫他說話,無非是怕調走了方儒林,又來個楊嗣這樣的禍害。

條件談罷,雷州刺史方儒林目光堅定,發令道:“來人啊!將人犯拿下,押入大牢候審!待定罪後,交由大理寺發落!”

李餘年從鋪內提出張胖子,隨手扔到楊嗣身邊!重重彈起又滾落,全身血肉模糊,就像一塊被扔出去的爛肉!

楊嗣見狀,膽肝俱裂!渾身劇烈顫抖著,眼淚鼻涕流了一地,褲襠裏傳來一股腥臭!

圍觀的百姓大呼痛快!紛紛鼓掌喝彩,高呼青天大老爺!

方儒林又恢複了兩袖清風的作態,大肆宣講著一些官場的漂亮話!

另一邊遠離人群的角落,何亮跪在迎雪麵前,大聲地背誦著幫規!

一遍背誦完畢!

迎雪麵無表情,冷聲問道:“你可知錯?”

“知道!不可斂不義之財!”

何亮身後幾個漢子隨即跪倒一片,高呼道:“我等也有錯,請大小姐一起責罰!”

迎雪厲聲喝道:“你們還挺講義氣!有這股子熱血,怎麽不去前線殺敵?堂堂男子漢,跟這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算什麽本事?”

幾人被罵得羞愧難當,低下了頭!

迎雪突然收起冷臉,微笑地說道:“都起來,別亂說話!”

眾人起身,轉頭望去,正是剛才那位從天而降的年輕人。

最近漕幫內部傳得神乎其神,據說新姑爺是位年輕的五品大宗師。特別是得知姑爺竟是雷州地界上的老鄉,更是與榮有焉!今日一見,果然年輕有為,名不虛傳!

“迎雪,你這邊怎麽樣了?”李餘年問道。

“他們倒是沒有參與打壓百姓,隻是豬油蒙了心,明知貨來得不幹淨還敢收進來!”

“那最好了,按你們的幫規,自行去戒律堂領一份責罰唄?”

“好,就這麽辦,你們先回去吧!”

何亮等人抱拳謝過,卻遲遲不肯離去!

迎雪問道:“怎麽?嫌罰得輕了,舍不得走?”

何亮憋了半天,說道:“上頭動員幫眾上幽州前線,我們幾個把名貼都遞上去了。可不知為何嫌棄我等,不讓去!”

李餘年回道:“可能糧草物資有限,人員召滿了,太遠的就不召了。”

“我等可自備馬匹裝備,不勞煩幫裏費心張羅。”

“所以呢?”

“所以,我們幾個想跟在小姐和姑爺身邊,一起上前線!”

李餘年聞言,不禁對這群漢子刮目相看!國家有難,還能主動往上衝,確實有一腔熱血!

抬眼看去,總計十四人。隻有何亮是金剛境,其餘兩個鐵骨境,八個銅皮境,還有三個準銅皮境。

顯然是精心挑選過的,每一個都是身強體壯,生龍活虎的年紀!

“你們的算盤倒是打得不錯,是想當姑爺的雷州嫡係吧?”

“你嫁過來自然也是雷州人氏,他們是橫豎不虧的。”

何亮眼神躲閃,笑得尷尬,顯然是被說中了!

“想去也行,但是有一條,在家中是獨子的不能去!”

眾人之中,四名年輕人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去不了的也別氣餒,這裏一樣是戰場。你們每多送出一船糧草,可能就有一隊兄弟因此而活下來!”

何亮帶頭抱拳喝道:“是!”

“剩餘的十人回去跟家人好好過個年,正月初三,就在這集合!”

“是!”

迎雪突然說道:“對了,明天找車過來把大哥鋪子裏的魚幹拉走!沒幾天了,該運到前線去的。”

“好嘞!明天就裝船運走!”

一群漢子翻身上馬,拱手作別,策馬而走,留下一片爽朗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