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娘親的玉佩

少了周宜的麒麟殿,徹底地冷清了下來。

周玨讀書修行更加勤奮了,每日隻有吃飯的時候能見到他。

李餘年給老崔頭背來一張竹藤編製的躺椅,架在八仙桌旁。

老崔頭愛不釋手,直誇李餘年是個天才。此後,老崔頭不見了,再不用去其他地方找。

李餘年按部就班,白天上山做工,晚上回家練功。

京城長安的大明宮內,溫室殿,周宜端坐在飯桌前。

華麗的瓷器,盛著各色繽紛的宮廷菜品。炙羊腿,鱸魚銀絲鱠,清煮露葵等,色香味俱全,品相一流。一旁還有一圈各色湯羹,以及五顏六色的甜食糕點,擺了滿滿一桌。

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坐在周宜對麵。

頭梳峨髻,貼珠翠梳篦,插一朵淡粉牡丹。臉龐白皙脖頸細長,氣質內斂,五官秀美,妝容精致!

婦人眼含慈愛,盯著小姑娘看了半晌了。

自昨日回來後,就像丟了魂一般,整日地望著窗外出神,還時不時地傻笑。

瞧著,這是又開始發呆了。

“玉真,可是飯菜不可口?要不要讓小廚重新做過?”婦人柔聲問道。

周宜回過神來,趕忙回道。“啊?可口,可口,全都是我愛吃的!”

於是,掄起袖子,夾菜大吃起來。

“這孩子!”婦人婉約笑道。

“母妃,玉真羨慕哥哥,可以生活在一個仙境一般的地方!遠比這皇宮有意思多了,我若是也能修行就好了。”

“傻孩子,修行才是最苦的,每道檻都是九死一生!你父皇在天有靈,若是看到你去修行,可不得心疼!”

文帝在世時,最疼愛的就是玉真公主,恨不得時時刻刻帶在身邊。

提及此事,婦人不禁想起遠在天邊的兒子,頓時心疼不已。

永樂殿那邊日益勢大,眼下連大娘娘的清寧殿都是名存實亡了,被擠兌得搬去了舊東宮居住。

往後的日子,是愈發地艱難了。

時光荏苒,秋去冬來!

轉眼年關將至,今年是李餘年過得最富足的一年。

半年的工錢十二兩,足足存下了十兩,全都交給了劉嬸。

並吩咐該置辦的年貨,一件都不能少,全家一起好好過個年。

劉嬸抹著淚應承下來!

除夕那日,李餘年喝了人生的第一口酒。但不是在飯桌上,而是在他爹李海出海的小碼頭上。

他不知道爹為什麽要喝酒,酒這麽難喝,他也不知道爹為什麽騙他,爹說會回來的!

他有些想不起娘親的樣子,問劉嬸,娘是什麽樣的人。

劉嬸說,你娘是我見過最美最善良的女人!

正月初一,李餘年早早的醒來。

今晚的打坐並不順利,血氣一直在翻湧,一浪接著一浪!全身的經脈發出陣陣刺痛,精神始終無法集中,攪得他無法入定。

自從三年前那場奇遇過後,李餘年發覺自己的身體發生了某些變化。

比較明顯的,是那股自丹田而起的炙流。最初時,由房梁壓在身上時激發而出,之後便一直縈繞在丹田裏來回地旋轉。

特別是那場長達三日的高燒過後,這道炙流更加強盛了,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時常自動遊走全身,衝刷著全身的經脈,時急時緩!好在並沒什麽疼痛的感覺,李餘年便沒怎麽放在心上

今日照舊脫光上衣來到水缸旁,一瓢冷水澆灌下來!

“呲!”的一聲!

竟冒出一陣霧氣!

顧不得許多,穿戴整齊,李餘年向瑞麟山走去。

老崔頭帶著周玨回京敘職,得過了元宵才能回。臨走前吩咐李餘年不用那麽早上山,比他們早一日便可。

李餘年是個實誠人,這差使不累人,誰都能做,工錢還給得高。承的是一份恩情,能多做的,絕不偷懶!

朱村地處海邊,濕氣極重,冬季的清晨,冷風帶著綿密的水汽,冰涼刺骨!往年的這個時候,李餘年是很少出門的,畢竟憑單衣是禦不住寒氣的。

難得今年寬裕了,給全家人置辦了棉袍。自己卻成了九品武夫,絲毫感受不到穿與不穿的區別。

瑞麟山上霧氣皚皚,視線所及的範圍不足一丈方圓。

一路拾級而上,四周靜謐如水!

踏上山頂的最後一個台階,丹田的真氣不自覺地散布全身,渾身自動地進入了戒備狀態!

自己的身形被鎖定了,強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八仙桌旁端坐著一個人影,身姿挺拔,看身形應該是一個男人!

“過來說話。”

聲音低沉,直透心門,散發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李餘年硬著頭皮往前邁步,來到八仙桌旁。

眼前是一名老者,看樣貌六旬上下。

發絲黑白相間,簡單地梳到腦後。

天庭飽滿,臉型方正剛毅,氣色紅潤如火!

眉毛粗壯高高朝天翹起,鼻梁高挺,鼻翼寬而有肉。兩撇八字胡須濃密,嘴角微微下掛,下巴外翹長且挺。

給人的印象很複雜,剛毅中帶著一絲文氣,威嚴中卻有一絲祥和。

眼睛看清了,卻也沒看清。

因為隻一眼,李餘年便雙手抱拳,跪倒在地。

“前輩!”

李餘年不敢抬頭,這眼神太熟悉了,震憟靈魂的感覺不會出錯!

“嗬嗬,倒是個機靈的,起來吧。”

李餘年忐忑地起身,束手而立,低頭不敢看人。

老者仔細地端詳了李餘年半晌後,開口道:“為何習武?”

李餘年一愣,還真被問住了。

世間習武之人多如牛毛。有人習武為了行俠仗義,有人習武為了保家衛國,還有人習武隻是為了討一份生計。

自己四年來,每日練功,不曾懈怠,卻從沒想過是為了什麽。

思緒飛揚間,仿佛又回到了四歲時在海邊的情景。

娘死了,爹也回不來了。自己卻什麽都不能問,什麽都做不了,甚至連怎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他討厭自己的無能,討厭自己活得像一葉輕舟,仿佛隨時都會被巨浪吞沒。

“為了掌握自己的命運!”李餘年堅定地說道。

“好大的口氣!”

老者接著問道:“你可知你的爹娘是怎麽死的?”

李餘年心裏一緊,隨後心想又不是什麽秘密。於是隨口答道:“娘親死於肺病,父親死於海上的風浪。”

老者沉吟道:“肺病?那倒是奇了!”

這有什麽奇的,窮人家得肺部,基本都很難醫治。不對!聽前輩的語氣,難道前輩認識娘親?

一個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疑問從李餘年心底升起,早就聽說娘親來曆蹊蹺,隻說是海上救回來的。女子孤身落海,偏又被爹救了?這事本身就透著詭異!

“請前輩明示!”

李餘年再次跪地叩拜。

老者目光深邃,遙望遠方,緩緩說道:“巨輪滾滾,誰不是隨波逐流?掌握自己的命運?談何容易。”

“你娘生性善良,非此界之人,卻喜歡在此界行走。說什麽此界有真愛,嗬!吾此來,有大半緣由是因她而起。”

說著,老者從懷裏摸出一塊玉佩。方形,拇指大小。

棱角圓潤,顏色青翠欲滴。四周鏤空雕刻藤蔓雲紋,中間浮刻著一朵花。圖紋細致精美,樣式清奇,李餘年不曾見過如此美玉。

老者輕輕地摩挲著玉佩,似乎在回憶著什麽。

“你娘死前應該是發現了什麽驚天的秘密,三年來吾暗中查訪,也隻是稍有頭緒。其中牽涉甚廣,你實力低微,知道太多,隻會徒送性命。”

說罷,老者將玉佩遞到李餘年麵前。

李餘年伸出雙手接過玉佩,滑不溜手,入手微涼!

“你若認命,你娘的事到此為止,吾保你平安度過此生。你若心有不甘,滴血在這玉佩上,或可助你修行。”

沒有半分猶豫!李餘年抬手咬破手指,一把抹在玉佩上。

“哈哈哈!脾氣倒是與你娘相似!”

李餘年身心俱震,前輩不但認識娘親,應該還是相熟的!

剛要開口詢問,便被老者抬手止住。

“武道一途九死一生,你若死了便死了,你娘的事我必傾力而為!你若能活著登上山巔,我自會來尋你,告訴你一切。”

老者說罷,起身向外走去。

李餘年欲言又止,手足無措,隻能目送老者離去。

“那是你娘戴過的玉佩。”

十丈外,老者停下了腳步,沒有轉身,聲音略顯悲戚!

轉眼間,老者的身影消逝,不見了蹤跡。

這是娘親戴過的玉佩!李餘年捧著玉佩,淚流滿麵,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旭日東升,陽光灑到山頭上,驅散了濃霧。

仿佛做了一場夢!

這裏麵有東西?

李餘年舉起玉佩,迎著陽光看了看,鮮翠欲滴,晶瑩剔透!

接著,甩了甩,晃了晃,還是啥也沒有!

突然靈光一現,想起了那日在黑雲澗,陳鬆據不知道從哪裏抓出來一捆繩索。

李餘年閉上眼,凝聚心神,真氣從手心灌入玉佩。

一個五尺見方的空間映在他的腦海裏!裏麵東西琳琅滿目!

三個箱子。

一箱略大,裏麵裝的是些女子的衣物,靴子,四季的都有。

裏麵還套著一個小盒子,頭飾,金銀首飾,絲帶,胭脂妝粉,應有盡有,想必是娘親平時用度的。

還有兩個一尺半見方的小箱子。

一個裝著金銀首飾,珠寶玉器,金銀錠子,滿滿一箱,李餘年眼睛都看直了!

另一個小箱子裏裝著一排排的小盒子,樣式小巧圓潤,瞧著模樣可愛,裏頭裝著一顆顆藥丸。

另有一個稍大的扁平盒子,壓在箱底。看不太真切,似乎上著鎖。

還有一些生活用具散落在三個箱子旁邊。小桌椅,鐵鍋,火石,匕首,繩索等等一應俱全。

一個手掌大小的雕像,壓著一片獸皮,突兀的擱在一旁的角落裏。

李餘年心念一動,雕像和獸皮出現在手中。

雕像是一個鐵甲將軍模樣的人,表情肅穆,身著盔甲。全身關節可以轉動,工藝十分精巧!

獸皮是一張泛黃的羊皮,上麵畫著一個打坐的人形圖案。人形內部畫著複雜的運氣路徑,旁邊還有幾行小字,看樣子是一篇功法。

李餘年心念再動,將雕像和羊皮放回玉佩。

今天接收的信息有點多,需要整理一下。

娘親認識前輩,身份肯定非同一般。從玉佩裏的東西來看,娘親家境殷實,且喜歡遠行。

這樣一個女子,為啥要給爹當媳婦兒?

李餘年哭笑不得!倒不是說爹不好,隻是不合常理,裏麵定是有什麽隱情。

另外,娘親的事情連前輩都覺得棘手!至少有一點是確定的,不管潛在的敵人是誰,以自己當前的實力,無異是蚍蜉撼樹!

目標隻有一個,變得更強!

理清頭緒後,李餘年收起玉佩,向麒麟殿的殿門走去。

一切按部就班,待殿內殿外清理完畢後,已經晌午。

李餘年來到麒麟雕像前作揖行禮,隨後坐在門檻上,拿出從家裏帶來的幹糧,就著涼水吃了起來。

心念一動,那具人偶出現在手心。

李餘年自四歲後,就再也沒玩過像樣的玩具了。劉嬸總說他心思太重,不哭不鬧也不愛玩,沒個孩子樣。

其實不然,李餘年也愛玩,特別是沒有心理負擔的時候。

比如和周宜漫山遍野瘋跑的那段日子。

比如現在!

李餘年撅著屁股趴在地上,雙手翻飛間,把人偶擺成各種造型,嘴裏念念有詞。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本將不斬無名之輩!”,

“吾乃大遂第一猛將李餘年!”

……

待玩累了,李餘年心念一動,把人偶收進了玉佩。

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李餘年再次拿出人偶,放在地上,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人偶身上。

李餘年盯著地上的人偶,心髒撲通撲通的跳!

“嘭!”的一聲!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麵前,模樣竟與那人偶一般無二!

隻見那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裝束,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環顧四周一圈後,低頭看見了李餘年。

“小孩!這是哪,現在是什麽朝代,是你把我喚醒的?”

鐵甲將軍雙手抱臂,一連三問。

李餘年雙手抱拳行禮說道:“回前輩,這裏是朱村,現在是大遂朝瑞景八年,應該算是我把你喚醒的。”

“朱村?大遂?完了完了,這又是過去了幾百年啊?”鐵甲將軍抱頭大叫道。

李餘年低著頭,不敢答話。

“你從哪拿到人偶的?誰給你的?”

李餘年沒說話,望著那人,指了指他身後的雕像。

“嗷!”一嗓子!

鐵甲將軍一下竄出三丈開外,顯然是被身後的麒麟雕像嚇了一跳!

待他發現是雕像後,神色瞬間又恢複了神氣!

指著雕像的鼻子,大聲罵道:“臭老頭,你不要太囂張!有本事出來單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