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下馬威

錦團兒難以置信,自己生命中的兩位恩公,居然是互相認識的!

老太太聽得一頭霧水,怎麽又出來個李餘年?於是打斷二人說道:“這李餘年又是怎麽回事,你們都認識他?”

確實有些突然,就扯到李餘年身上了。

於是,寇準把在襄陽城與李餘年比武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錦團兒把京城與李餘年的兩次相遇,也簡單地說了一下。

至於那晚的大戰,遠遠地看著,驚天動地的,死了不少人!事後看見李餘年無恙,她也就安心了。

第二日就聽說國舅爺虞衡死了,有運糧隊緊急出發,要去往幽州。於是來不及告別,托人重金打通關係,混了進去。

“你是說京城那晚的事件,李餘年也有份參與?”

“是,我看那些官兵對他還都挺恭敬的。”

“這家夥,越來越有意思了!”

老太太胸口劇烈起伏,情緒激動,問道:“你們說虞衡死了?”

“姨母,您知道虞衡?”

“我當然知道虞衡,卑鄙小人,作惡多端!無量壽佛保佑!總算是死了,報應,報應啊!”

老太太眼角濕潤,長舒了一口氣!立起手掌,朝著四個方位拜了拜!

寇準一頭霧水,問道:“姨母,您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老太太坐回座位上,似乎在猶豫著什麽。往事湧上心頭,心緒難平,一時間竟泣不成聲!

二人上前安撫許久,才穩定住情緒。

老太太緩緩抬手,摘下臉上的黑紗,露出麵容。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疤,從右臉頰橫劈到左臉頰,鼻子被削掉半個,模樣甚是駭人!

“老婆子臉上這道疤和這條手臂,全都是拜虞衡所賜!但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小姐,姑爺,和他們的孩子,平白地糟了這無妄之災!竟落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場!每每想起,悲戚難當,竟生生哭瞎了一雙眼睛!”

“姨母為何從未與我說起?”

“你義父寇將軍,當年把你我從死人堆裏救起來,於我們有救命之恩!後來又收你做義子,教你武功,對你有再造之恩!可他卻是虞衡的人,且不說咱們眼下沒有能力報仇。即便是有,也是兩難的境地!告訴你,也是徒送性命罷了!”

寇準聞言,撲通一聲,跪在老太太跟前,不知該如何自處。

同樣跪在老太太跟前的,還有臉色蒼白,眼睛瞪得銅鈴一般,渾身顫抖的錦團兒。

從看到老太太臉的那一刻起,兒時的記憶就如潮水一般湧現在腦海裏!

一個小女孩跨進家門,一路飛奔,歡快地叫著娘親。一位貌美的婦人,由一個嬤嬤攙扶著,蹲下身子,張開雙臂,笑顏如花!

那嬤嬤的嘴裏說著:嬌姐兒,慢些跑,小心摔著!

錦團兒的淚水決堤,再也控製不住,吧嗒吧嗒地滴落到了地上。喃喃地說著:“曾嬤嬤,曾嬤嬤……”

老太太眼瞎,但聽力極好!被一聲聲的曾嬤嬤,震得如遭雷擊!身子從座椅上滑落,伸手一把摸到錦團兒的肩膀。手指顫抖著一路往上摸,摸到了錦團兒的臉龐,額頭眼睛鼻子嘴巴……

“孩子!我再問你,你叫什麽名字?”

錦團兒泣不成聲,大聲喊道:“曾嬤嬤!我是盧嬌筠,我是你的嬌姐兒啊!”

“嬌姐兒?你是我的嬌姐兒!無量壽佛,老天開眼啊!真的是我的嬌姐兒回來了!”

“準兒,準兒你來!嬌姐兒回來了!你的姐姐回來了!”

天意弄人,人間悲喜竟是如此無常。

天空再次飄起鵝毛大雪,風卻不似前兩日刮得那麽急了!

南船北馬,七省通衢。

李餘年再次站在了樊城的大碼頭渡口上,準備南渡漢水。這次不同,不用去排隊渡江。沾了漕幫大小姐的光,有專船接送。

迎雪身上的傷,經過李餘年渡過去紅鸞生機的治療,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雖然過程有些麵紅耳赤,但是治療效果很好,李餘年感覺自己掌握了一門實用的手藝。

襄陽城與樊城隔江相望,十餘裏的堤岸上,碼頭林立。夾岸停滿了從全國各地來的商船,萬商雲集!江麵上更是一番往來行舟,千帆爭渡的盛世情景!

劉郎路過襄陽時,曾作詩讚歎:“酒旗相望大堤頭,堤下連檣堤上樓。日暮行人爭渡急,槳聲幽軋滿中流。”詩文中描繪的,正是襄陽城北,漢水江麵上忙碌的一幕。

興許是漕幫兒女天性親水的緣故,今日的迎雪容光煥發,光彩照人。臉上露出了久違的,輕鬆的笑容。

來接船的,是漕幫襄陽分舵的王進陽以及他的大兒子王漢鼎一行人。

“王叔!漢鼎哥!”

隔著老遠,迎雪就打起了招呼,臉上洋溢著親切的笑容。

王進陽遠遠地招手,對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是打心眼裏喜歡。曾幾何時也想過,拉下臉來去求一求幫主,將迎雪迎進王家,當個兒媳婦。

但自從上次迎雪策馬追出襄陽城,去找那黑小子後。王進陽隱約明白了,自家漢鼎與迎雪,大概就止步於青梅竹馬了。

渡船靠岸,兩邊人馬交接。

迎雪居中介紹,李餘年行禮,一一拜見。

輪到王漢鼎時,阿璃從李餘年的懷中探出頭。露出一副慵懶的神情,四處張望,嗅了嗅,旋即又縮了回去。

李餘年行禮,說道:“王兄莫見怪,是在下養的寵物。”

王漢鼎笑道:“無妨!此物生得倒是稀罕可愛,李兄弟有福氣!”

王漢鼎二十出頭的年紀,長得眉清目秀。頭戴文冠身著素色長袍,一副典型的書生模樣。也學過武,奈何差了一些天賦,且吃不住苦,武夫境界止步於九品。

好在是塊讀書的料子,十五歲就中了秀才。再磨一磨,有機會更進一步。但於漕幫來說,是夠用了的。

王進陽天性淡泊,坐鎮襄陽城大多是個象征意義。幫中事務,平時都是由王漢鼎打理。這麽多年來,父子二人一裏一外,相得益彰,沒出過什麽差錯。

分舵的場地設在北大門內街的街尾,獨門獨戶地圍了一個近百步的院子。

大門敞開著,門庭若市!

仔細看的話,門口連塊招牌都沒有。隻能看見院內高出圍牆的商旗子上,赫然寫著一個大大的“漕”字!

從大門進去,中軸線是一條寬五丈的甬道,直通遠處的中央主樓。甬道兩旁各栽了一排楊樹,樹枝茂盛,可以想見夏日應該是陰涼滿地的情景。

楊樹外側是一條長長的回廊,回廊裏邊分出岔路,通往一排二層的磚木混合閣樓。

左右各五間,每一棟閣樓門口都掛有一塊牌匾。除一塊上麵寫著“域外”,其餘九塊牌匾上,寫的是大遂王朝九個州的名字!

中央主樓是一座兩簷三層的閣樓,占地二十二間。外型莊嚴古樸,氣勢恢宏大氣!

院內沒有一件貨物,人來人往的都是些手持公文的生意人,儼然一個衙門的模樣!

貨通九洲!漕幫在大遂境內發展近百年,已然是龐然大物!

正廳名曰聚義廳。

高堂明鏡!當中一幅千裏江山圖,氣象萬千!兩側貼著柱子,掛著一幅木刻對聯:地振高岡一派溪山千古秀,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流!

主位兩張太師椅,麵對大門!兩旁各置一排客位座椅,一排十二個,相對而坐。氣氛莊嚴肅穆,宛如一個小朝堂。

此時,聚義廳內坐的滿滿當當,分舵內外,排得上座次的人都來了。

見著領頭的王進陽,竇迎雪,眾人紛紛起身,抱拳行禮,高聲招呼著!場麵熱鬧非凡,江湖氣十足!

李餘年見狀,以為今日是幫中聚會。鑒於自己外人的身份,不由的停住了腳步。

迎雪進門後,發現李餘年沒跟上。

返身快走幾步,一把挽住李餘年的手臂,輕聲說道:“他們是故意,有幾個從總舵趕過來的,今日無論如何不能退縮。”

李餘年笑道:“下馬威?”

迎雪微笑,點點頭。

重新走進聚義廳,二人親昵的舉動,立刻吸引了全場的目光。幾個老家夥臉上笑容僵硬,幾個年輕人更是雙眼冒火!冥冥中,仿佛聽到了他們夢碎掉的聲音。

王進陽苦笑,一番謙讓後,於右首主位上落座,王漢鼎背手立在他的身後。

李餘年環顧四周,一個空位都沒有了。最好的結果,就是站在迎雪的身後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迎雪扶住李餘年的後背,以服侍的姿勢,把李餘年讓到了主位上,然後默默地退到了李餘年的身後。

竇迎雪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了態度!

聚義廳內鴉雀無聲!

李餘年如坐針氈,看了一眼王進陽那頭。隻見他的臉上,也是一臉無奈。

就連一路陪著笑臉的王漢鼎,此刻也沉下了臉,看向李餘年的目光多有不善。

眾人陸續落座,開始小聲地交頭接耳,廳內嗡嗡聲一片!

李餘年端起茶盞,細細地抿了一口,悠然自得。心想:總得先有人發難吧?

果然,下首靠近大門的一位年輕人突然起身,指著李餘年喝道:“你是什麽身份,敢坐我們漕幫的主位?”

李餘年放下茶盞,起身拱手行禮,說道:“在下李餘年,未請教這位兄台?“

“洞庭總舵,清風堂堂主,許繼保!”

對上號了,特意從洞庭總部過來的。

李餘年回身看了一下自己的座位,笑道:“諸位剛才都看見了,是迎雪讓我坐這的,我也吃不準自己是什麽身份。既是主位,硬要猜的話,大概是你們的準姑爺吧!”

“噗!”

站在背後的迎雪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憑什麽當我們的姑爺?你也配!”

“這位許兄,你是如何知道我不配的?咱們今天第一次見麵,你很了解我嗎?”

“你!你!你反正不配!”

年輕人滿腔熱血,但是口才好像不是很好。

李餘年麵向眾人抱拳,說道:“各位前輩百忙之中趕過來,齊聚一堂,自然是要對晚輩考教一番的。既如此,就不要端著了,咱們按規矩辦吧!”

底下頓時炸開了鍋!有說狂妄的,有說無禮的,甚至有叫囂著,要上去走兩招的。

這時,階下的左首座位上,一位頭戴襆頭,身著青袍的老者站起身來。

眼珠輪動下,眾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戒律堂堂主,尹天照。監督全國幫眾的幫規戒律,手握生殺大權,隻對幫主負責。”

迎雪在背後輕聲提醒。

尹天照緩緩說道:“國有國法,幫有幫規。你既非本幫中人,就不該坐此主位!”

李餘年對著尹天照一拜,說道:“尹堂主教訓的是!但是依照剛才的情形,我若是不坐,恐怕要寒了迎雪的心!規矩固然重要,但還沒重要到需要辜負迎雪的地步。所以,今日這位子我坐定了!”

說罷,李餘年走回座位,重新坐了下來。

迎雪麵帶微笑,心裏更甜。

廳內眾人目瞪口呆!尹天照是出了名的“鐵麵閻羅”!規矩麵前毫不留情,何時被人這麽挑釁過?有好戲看了!

王漢鼎目光冰冷,背在身後的手,緊緊的握成一個拳頭。

王進陽其實也好奇,這個竇淵親自寫信回來,要求好好招待的年輕人,到底成長到了何種地步?

“戒律隊!”

一支十二人的隊伍出現門外,六人一組,分為兩列。最低修為七品金剛境!其中有四個六品煉神境!

十二人準備進廳,被李餘年起身製止。

“不用勞煩諸位了,我自己過去!”

李餘年信步穿過聚義廳,給眾人留下一個灑脫的背影。

兩名戒律隊員取出鐵鏈鐐銬,向李餘年走去。

“慢著!”李餘年喝住二人,回身與尹天照說道:“尹堂主,我既不是你們幫內成員,就不必按幫中規矩逮捕我了吧?”

“怎麽,你難道要拒捕?”

“嗬嗬,區區十二人還難不倒我!要不你們一起上吧!我趕時間!”

大廳內一片嘩然!

“豎子狂妄如斯!戒律隊,列陣!”

尹天照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