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賜婚
林鶯啼到無聲處,春草池塘獨聽蛙。
暮春四月,綠葉茂盛,花漸凋謝,正是綠肥紅瘦的時候。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夜,一直到清晨,還飄著細細的雨絲。
城南五十裏的柳樹驛,李餘年站在迎客亭下,冷風吹來,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這兩日的身子有些虛。
錦團兒站在他身後,抿著嘴輕笑。
慧靈姑娘神情激動,這段日子在李家雖然過得舒心,心裏卻掛念著那個沒心沒肺的。
隨行的官員是工部侍郎朱孝儉,聽名字就知道是一位酸儒。發福的身材,穿著一身紫色官服。生怕與曾經京城名妓為伍的一幕被人瞧了去,站得遠遠的。
又想要她弟弟搶來的錢,又愛惜羽毛,被李餘年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敢出聲。
昨日大理寺貼出了公告,洋洋灑灑十餘頁。列舉了裴三郎手上的十幾個命案,每案皆有名有姓,算是給這個案子徹底定了性質。
李,寇二人無罪不說,還有為民除害的意思,裴元忠這陣子估摸著是要稱病了。
不多時,官道上響起馬蹄聲。
寇準瞧見眾人,加了幾鞭子,一路奔來。
錦團兒拉著寇準的手上下查看,沒發現異樣傷痕,不禁喜極而泣!
慧靈姑娘嫣然一笑,反而變得拘束了。
李餘年行禮,拜見耿藺。
這位年近四十的胖子可不一般,在西南一言九鼎,西征的路上更是膽大心細,治軍有方,可謂是文武雙全。
關鍵是與李,寇二人對脾氣,尤其是與寇準,都好得快穿同一條褲子了。
“耿將軍這趟來京城就別回去了,回頭把家眷接過來,搞個京官做做?”
“京官哪有地方官自在,家有河東獅,李兄弟還是趕緊帶我看遍長安花來得實在些。”
“好說,京城最大的青樓已經開業,小弟有些股份,耿兄長住在裏頭都行。”
“如此甚好!那還等什麽啊,接風洗塵吧。”
幾人丟下百餘車財物,留下虎賁衛與朱孝儉對接,策馬奔向京城。
進京不麵聖,卻先去了青樓。
平康坊的煙翠樓原址上,一座龐大的宅院已經開門迎客。
院牆高近一丈,長寬約四百步,上麵繪有花鳥魚蟲的水墨圖案。每隔一丈便有燈籠掛下,天黑前開始掌燈,入夜後整個院子仿佛都在發光,亮如白晝!
院開四門,以北門為正門。
十二根立柱撐起健碩的鬥拱,屋簷斜飛深遠而上。
氣勢恢宏,如行宮別院。
院內的景觀清雅別致,小橋流水,曲徑通幽。
院中央挖了一個小湖,引廣通渠水,水質清澈見底。
水中養有錦鯉,或白或紅。
水麵上鋪著荷葉,蓮花正在萌芽,翠綠的長莖上頂著一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甚是可愛。
圍著湖水邊,閣樓瓦房林立,多是些酒肆,青樓,茶樓。當然也不乏一些販賣古董瓷器,金銀細軟,胭脂水粉等稀罕物件的店鋪。
主樓依舊叫煙翠樓,三層四簷,白牆青瓦,大紅的燈籠高高掛。
除了原有幾座青樓的姑娘,還從江南帶了一批吳儂軟語,姿色絕佳的姑娘上來。
她們共同排演節目,在一樓大廳的中央舞台上演出,每日皆不會重樣,時常座無虛席。
歡聲笑語伴隨著靡靡之音,鶯鶯燕燕在一片姹紫嫣紅中穿梭而過,風景獨美!
總之,到了這就沒有花不出去的銀子。
此院背後的正主不是別人,正是漕幫的大少爺,竇淵。
年前老幫主打他的那一頓,正是為了此事。練功不見怎麽用心,開起妓院來大手一揮,差點把漕幫的老底都掀飛了。
煙翠樓的頂層是一層大廂房,裏麵的裝飾窮奢極欲。
漢白玉鋪地,金箔片兒貼牆,珍珠為簾,紫綃為帳。
以龍檀木雕成燭奴,燈婢,手執畫燭,燃燭生香。
處處雕龍畫棟,金碧輝煌,宛如人間天堂。
漕幫大少爺是真舍得花銀子,也摸透了那些名流們千金散盡還複來的秉性。
公子王孫們在此晝夜笙歌,日進何止鬥金。
李餘年拿出老娘的全部家當,才得了小小一股,不過從目前的架勢來看,這筆錢投得不虧。
耿胖子隻聽說京城繁花似錦,不曾想上來就碰見個升級版的,亂花漸欲迷人眼,險些招架不住。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從清晨到夜深,耿胖子喜笑顏開,手舞足蹈的,已然樂不思蜀。
安置好醉倒的耿胖子,已子夜。
李餘年暗自祈禱著,扛起同樣醉得不省人事的寇準,采花賊似的躲開城防,一路跑回了家。
翻牆入院,腳步剛剛落下。
院內的燈火便一盞盞地亮起,幾名女壯士三堂會審的架勢已經擺開!
唉,下回還是喝醉了的幹脆。
翌日的早朝是大朝會,三人第一次踏上朝堂。
含元殿地基高築,背倚藍天,威儀四方!
在大殿上直接俯瞰整個長安城的感覺震撼人心,仿佛置身於天宮!
天子威嚴,群臣冷峻,朝堂上一片肅穆。
一番奏對,辭藻華麗。多是些歌功頌德,錦上添花的事情。
三人的封賞下來。
李餘年得封伯爵,世襲罔替,領雲麾將軍,四品伯爵,從三品將軍。兩個皆是虛職,不帶兵,因為練兵實在不是他這個半調子將軍的專長。
寇準得封伯爵,世襲罔替,領上府折衝都尉,四品伯爵,四品將軍。雖比李餘年的雲麾將軍低一級,卻是實權軍職,帶兵宿衛京師,有戰事則率兵出發。
耿藺是地方上的實權將軍,品級不高卻堪比一方諸侯。所以封了個上護軍,三品勳官,另加一個五品子爵的爵位。
其餘財物之類的封賞,枚不勝舉,但意義並不大。三人做了一路的強盜,早就已經賺得盆滿缽滿。
散朝後,國師領著李餘年拜見皇帝。
參見的地方在紫宸殿,是皇帝的寢宮。
前殿為內朝,大臣們由閣門入殿,也稱“入閣議事”。對於大部分官員來說,能入閣一次,都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情。
後殿連接著皇宮內院,是寢宮。
能在此殿出入的都是朝堂重臣,禮儀比較隨意。二人還沒來得及行禮,便被皇帝製止了。
皇帝開門見山,說道:“兩位愛卿免禮,召你們來不為別的,朕想給李將軍賜一門婚事,想問下你們的意思。”
李餘年聞言心裏一鬆,難得皇帝主動提起此事,納頭拜道:“謝陛下成全!”
皇帝一愣,笑道:“哈哈,爽快,朕正打算將皇妹昌平公主賜婚給李將軍。”
“嗬。”
國師在一旁笑出了聲音。
“昌,昌平公主?陛下這是從何說起?”
李餘年抬頭望向皇帝,打死也沒想到。
全京城都知道自己和玉真公主走得近,怎麽賜婚昌平公主?先不說周瀾同意不同意,虞太後與李餘年不共戴天,她不把皇帝罵個狗血淋頭?
“朕難道還分不清楚昌平公主和玉真公主嗎?昌平公主年長兩歲,理應先出閣才對。”
好家夥,皇帝這是什麽理論?
“陛下,臣與昌平公主並無交集,與玉真公主才是青梅竹馬。”
“朕知道,但長幼有序,昌平公主也是朕的妹妹,不能厚此薄彼,況且她是點了頭的。”
“啊?”
這算怎麽回事?這不是胡鬧嗎?李餘年看向一旁的國師。
國師光顧著樂了,反應過來,正了正臉色,說道:“陛下,臣算著李將軍今年還有一大劫未過,不宜過早定下婚約,免得耽誤了公主的終身大事。”
“哦?什麽大劫,連國師都沒有把握嗎?”
“回陛下,與北邊的事有關。”
皇帝聞言,麵色沉重,回道:“既如此,從長計議吧。”
這還差不多,李餘年稍微鬆了一口氣,不過北邊又是什麽事?
退出紫宸殿。
李餘年百思不得其解,小聲地問道:“國師,陛下此舉是為何?”
“將你徹底綁在皇室的身上唄。”
“周宜不也是皇室嗎?我與太後的這般關係,怎麽可能娶昌平公主。”
“周宜畢竟不是陛下的親妹妹,所以這是另辟蹊徑,沒聽陛下說嗎?昌平公主是點了頭的,此事若是能成,你與太後之間不就有回旋餘地了嗎?”
“嗬!這下該如何與周宜交代喲!”
“哈哈,那就不關老夫的事情嘍。”
“那北邊的事情又是什麽?”
“摩羅教左右開弓,除了咱大遂扛住了,北境十餘國已經全部淪陷。”
“他們哪來的如此國力?”
“嗬嗬,一路燒殺劫掠,你不是剛幹過這種事情嗎?不過不急,他們且得消化一陣子。但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早做防禦才行。”
“原來如此,難怪宋相會缺錢。”
“別想太多,先喘口氣。”
說罷,國師腳下的光環亮起,倏然不見了身影。
李餘年稍一遲疑,往右銀台門走去,打算順道去看看二丫。
宋相親自賜字召元,二丫入了翰林院讀書,由老翰林張良渚代為看管。
說是看管,其實基本處於放養狀態,以翰林院浩瀚的藏書量,夠她啃個幾年的了。
全憑興趣自行選讀,不懂的話,逮誰問誰。
裏麵的大儒們起先並沒在意,後來經常被小姑娘問得啞口無言,也覺得臉上掛不住,常常繞著她走。
二丫也不在意,自顧悶頭讀書,實在沒人問了,就去隔壁的學士院禍害一下。
翰林院與學士院都建在右銀台門旁,每日的清晨與傍晚是進出門的高峰期。
平日的接送都由劉程負責,阿璃在的話,也會主動接下這個活計。
李餘年眼下的名氣正隆,不少人認出了他,稍一打聽,便在藏書樓的書堆兒裏找到了小丫頭。
透過窗戶,隻見她將各種書籍壘成一個城池,把自己圈在裏麵,半臥在塌上,正讀得津津有味。
家裏就這麽一個能讀書的,李餘年欣慰至極,瞄了一眼便偷偷地離去了。
出了翰林院,沒走兩步,遠處樹林間的一頭梅花鹿引起了李餘年的注意。雖說這皇宮後院裏確實養了一些奇珍異獸,但眼前這頭梅花鹿著實有些不同,似乎帶著一股仙氣兒。
那梅花鹿察覺到李餘年的目光,撒腿往樹林深處跑去。
李餘年腳步輕點追了上去,那梅花鹿的速度極快,幾個起落間竟甩下李餘年十數丈遠。
一場莫名其妙的追逐展開,一人一鹿在山林間快速地穿梭!果然不是俗物,李餘年甩開步子愣是沒能追上!那梅花鹿甚至還時不時地停下來,挑釁地看著李餘年。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餘年身上的氣勢放開,猛地撲了過去!
一路攆著它,追到了大明宮內苑的北門附近。
那梅花鹿一個閃身,幾步便躥上了一座高台。扭過頭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李餘年,呲了一口氣。
眼前是一道斜角向上的白色階梯,寬十丈,長五丈。兩側鋪有壓邊條石,並設有石欄。
台基高達五丈,長寬近二十丈。
從下麵往上看,正好能看見幾個殿宇的屋簷,金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輝。
完了,追得太深了。李餘年環顧四周,頓時心生退意。
“李餘年?”
聲音輕柔,妝容素雅。
李餘年連忙單膝跪地,拜道:“瀟太妃贖罪,微臣追那神鹿而來,一時間忘了分寸。”
“上來吧。”
李餘年遲疑了一下,還是踏出了腳步。
三清殿。
正殿方正,兩簷,磚木結構。造型古樸,寬廣氣派!
兩側有回廊環抱,連接著兩棟木製閣樓,皆高九層。瓊樓玉宇,可達天聽!
院子中央,有一棵幾人環抱的梧桐樹,華蓋如傘。
恍惚間,如同回到了麒麟殿。
回頭望去,雲高天闊,碧藍如洗。
遠處太液池的湖麵上波光粼粼,碧波萬頃。池邊的楊柳枝葉茂盛,青翠欲滴。樹叢間閣樓,殿宇林立,節次鱗比,有身著宮裝的女官穿梭其間。
煙波浩渺,仿佛人間仙境。
二人在梧桐樹下的石桌旁落座。
石桌圓潤,上刻有棋盤,瞧印跡磨損的模樣,應該年代十分久遠。
有青衣道姑端來茶水,置於石桌上後打稽首離去。
“手上的墨雲戒是何時得到的?可否摘下,於本宮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