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決戰王舍城
布吉是一個天生的演說家,出發前幾日,一直在城內集結人群,向他們講述自己的夢想。
到後來,每當他現身街頭,他的同胞們都會奔走相告,人群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
他們神情謙遜,如同聆聽長輩的教誨。聽到動情處,時而蜷縮著身子痛哭,時而亢奮地振臂高呼。
雖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卻能感覺到這群人的眼睛裏似乎有了光芒。李餘年雖出身貧寒,一路走來卻還算順遂,能體會他們的不易,卻體會不到他們的苦難。
也許,這就是他們敢前赴後繼地跳入河水中的原因吧。
可即便如此,當他們真的兵臨王舍城下,麵對這個曾經的主人,眼神中還是流露出了一絲膽怯。
眼前是一座山與城的結合體,山即城,城即山。
周圍有五山環繞,中間是一塊平坦的盆地,即王舍城。以山體為外城牆,山體相接的缺口處築有四道城門。
其中以東山最為龐大,幾乎橫貫南北,所以沒有東門。大名鼎鼎的靈鷲峰就在東山上,是佛陀的修行之地。
北門外是綿延幾十裏的竹林,林中建有迦蘭陀竹園精舍。
西門中間夾著一座小山頭,所以築有兩道小城門。依托山勢,易守難攻。
整個外城,圍上一圈起碼有一百五十裏,城內另建有皇城,周長也有三十餘裏。
隻論外城規模的話,比長安城都要大上一圈。
四十萬大軍列陣在五山中的南山腳下,隻堪堪圍住了南門與東南門。
南山上栽滿了羯尼迦樹,其花含殊馥,顏色燦爛如黃金。
時值暮春季節,漫山遍野,一片金黃!
有王公貴族在山頂設宴,飲酒作樂。對山下的賤民嗤之以鼻,喝令士兵們對他們展開譏笑謾罵。
眼見人群中的士氣低落,李餘年跨步而出,手中的長戟由山根擲出,沿著山脊呼嘯而上!
氣流炸開,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聲!
那名王公被紮了個透心涼,被長戟帶著飛回了陣前。
李餘年按著那名將將要死的王公跪在陣前,喝道:“布吉,上前斬他祭旗!”
布吉雙手持刀,瘦弱的身軀微微發顫。不知哪來的力量,一刀幹淨利落,頭顱落地!
呐喊聲暴起!
戰鼓聲擂響!
投石車甩出巨石砸向城牆,四架高大的臨衝車緩緩地靠近城牆,如水的人潮推著雲梯湧向兩座城門。
第一日的攻城戰正式打響了。
漫天的箭雨遮天蔽日,從城牆和山頭上落下來,射程格外的遠,且弓力奇強,幾乎每一輪齊射就有一大片人倒下。
這得益於他們手中的長弓,其長度幾乎與人身等高。射箭時,人需坐在地上,用左腳蹬著弓背,再把弓弦往後拉滿。
箭長三肘,三角形的金屬箭頭小而鋒利,幾乎能穿透大部分的盾牌與盔甲。
護城河裏有釘滿鐵釘的木棒,阻止人遊過去。才一會兒的功夫,護城河的河麵都抬升了幾寸,場麵觸目驚心!
有固定在城牆上的投石機,其狀如盤,轉動時,石頭如驟雨般落下。
還有一種安裝在輪子上的長木梁,上麵釘滿了尖銳的鐵釘。幾人同時轉動輪子,可以滾殺附在城牆上的人。
諸如此類的手段,枚不勝舉。
臨衝車與雲梯壓著碎石與屍體填滿的護城河,靠在了城牆上。少數登上城牆的新兵被帝國精銳一通砍瓜切菜,輕鬆收拾掉了。
屍體被當成了石塊,順著城牆扔下。
蚍蜉撼樹,人命就像飛灰一般不值錢,在這個絞肉機裏被絞得稀碎。
李餘年望著遠處的山林發愣,不知道諾岠羅漢會在哪座山頭上,也吃不準是否還有其他羅漢。
每念及此,心裏總是覺得窩火,境界高是真的會壓死人。
臨近黃昏,第一日的攻勢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傷亡巨大!
鳴金聲響起!
李餘年,寇準各帶一路騎兵護在步兵的左右兩側,掩護他們撤退。
城牆上響起震天的歡呼聲,陣陣謾罵,嘲笑聲接踵而來!
守城的將領並沒有追擊的意思,看來還想多消磨幾輪銳氣,再一擊必殺。
在場的人中,絕大部分是第一次上戰場。而艱苦的攻城戰,動輒十天半月,最是消磨人的意誌。
活著跑回來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
大熱的天兒,卻冷得直打擺子。
理想與現實之間有一條鴻溝,不是靠無畏和死亡就能跨越過去的。
其實不是沒想過向朝廷求助,隻是這崇山峻嶺的,大軍能否安全到達都是個問題。即便能到,也是猴年馬月以後的事情了。
再說這鞭長莫及的地方,就算打下來,以大遂目前的國力也守不住,甚是雞肋。
最為關鍵的是,這事兒得罪佛家。
布吉騎著戰馬,在陣前折返呼喝,試圖鼓舞士氣,但收效頗微。
他們需要的不是鼓勵,而是榜樣。
李餘年的目光鎖定了南門上一道熟悉的身影,大力神金剛。跑得倒挺快,已經從南瑄國回來了。
“大個子,上次勝負未分,下來再打一場啊!”
李餘年孤身一人來到南門下,將長戟插在地麵上,伸出雙手,一一解去身上的鎧甲。
赤膊上陣,行為挑釁至極。
大力神金剛從城門上一躍而下,氣勢放開,全身的筋骨劈裏啪啦作響。
背後的光環一閃,射出耀眼的光芒。
“嗬嗬,找茬找到我頭上來了?你若是輸了,我可不會留情。”
“你出家前,是城中的貴族吧?”
“是又如何?”
李餘年抬頭望著天,說道:“不如何,要變天了。”
沙場上,驀然間刮起一陣狂風。
李餘年身上的戰意如洪水決堤,瞬間迸發!
大地上的鮮血未冷,將士們的屍骨未寒,狂風的呼嘯聲尖銳且淒厲,猶如百鬼夜行!
氣息在一瞬間坍塌到極致,一拳悄無聲息地崩出。
天下有不平事,李餘年一拳崩之!
南門城牆猛然間劇烈一震,城牆上不少士兵打了個趔趄。
大力神金剛的身軀鑲嵌在城牆裏,臉上凝固著驚愕的表情。腹部的拳印突然爆開,鮮血噴灑如注!
“此意為,不平!”
李餘年從牆縫裏拉出大力神金剛,拖著他的腳踝,用力地甩上城牆。
“佛若是不公!我要你這佛何用!”
狂妄的嘶喊聲在山間回**!
全場鴉雀無聲!
寇準歎了口氣,嘀咕道:“傻小子吧,他們又聽不懂。”
寇準說的不錯,他們確實聽不懂,但他們都看到了,讓他們頂禮膜拜的金剛被一拳打倒了。
但也有人聽懂了。
比如從南山某處飄身而下的諾岠羅漢,比如站在山林間觀望的賓度羅漢,比如端坐在佛陀巨像腳下的迦葉羅漢。
諾岠羅漢喝道:“狅孛武夫,膽敢質疑佛陀的理念!”
“嗬嗬,我懂,佛渡有緣人。我李餘年此生與佛無緣,包括我身後的這些人。”
“今生修行禮佛,即是為來生積攢福報。”
“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天下如你這般能記起前世的有幾個?還不是緊著自己的弟子給福報。”
“你大膽!”
李餘年眼前一花,一個碩大的拳頭已來至麵門!
本能地架起雙臂,身軀如同被一座大山砸到!身體在地麵上砸出一個大洞,而後高高地彈起!
緊接著,一腳印在胸口上,身體打著水漂在地麵上彈出百丈有餘!
全身的骨頭散架,身子蜷縮在地麵上如同一灘爛泥,徹底沒了聲息!
反轉來得太快,一切發生在眨眼間。
“禿驢!你找死!”
寇準帶著騎兵瘋狂地跑向李餘年,箭矢像雨點般射向諾岠羅漢。
小白從空中俯衝而下,攔在諾岠羅漢與李餘年之間,發出一聲狂暴的吼聲!
麝月的眼淚奪眶而出,從龍背上躍下,直奔李餘年。手還沒放上去,就被一股灼熱的火焰逼退了。
李餘年的身子緩緩地站了起來,全身的骨骼哢哢作響,反人類的肢體動作甚是詭異,仿佛一個被人提起的木偶。
一團金色的火焰劇烈地燃燒起來,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三丈範圍內,如同煉獄熔爐!
麝月等人紛紛避讓。
“佛陀算個什麽東西?”
一口鮮血吐出,火焰中露出一雙赤紅的眼睛。
一股狂烈的殺意席卷每一個人的心頭,令人不寒而栗!
散亂的發絲隨風起舞,自信而癲狂的笑容如同換了一個人!
小白的瞳孔劇烈一縮,本能地後撤了一步。
一個火球從它的身邊擦過,速度太快,導致他無法確定那是否是個人影。因為他看到的是一個四肢著地的影子,舌頭伸出老長,臉上的狂意更像是一頭野獸!
賓度羅漢渾身一震,一腳蹬出,腳下的山石瞬間崩碎!身形畫出一道弧線,落在諾岠羅漢的身後。
但他依舊是來晚了一步!
李餘年的左手搭在了諾岠羅漢的臉上,一股龐大的肉身力量透體而出,將他死死地按在地上!任憑他的拳頭砸在自己的身上,一頭埋在他的脖頸間!
緊接著,就是一通令人毛骨悚然的撕咬聲!
諾岠羅漢掙紮了幾下就沒了聲息,血液噴灑得到處都是!
咬死了!
李餘年提著僧袍,站起身子,扭頭吐出一塊生肉,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液。
接著,右手用力一擰,將諾岠羅漢的頭顱從身子上拔了下來,下麵還連著半截脊柱,鮮血淋漓。
隻見他將頭顱一把扔向賓度羅漢,說道:“遮遮掩掩的好不爽利!這下撕破臉了,開不開心啊?哈哈哈!”
癲狂的笑聲回**在山門前,現場一片寂靜。
賓度羅漢的臉色陰沉至極,他說的不錯,這下是真的撕破臉了,卻又無可奈何。
麝月上前一巴掌打在李餘年臉上,喝問道:“你是誰?李餘年在哪?你給我滾出他的身體!”
“好俊俏的姑娘!我就是李餘年,李餘年就是我,有什麽問題嗎?”
說罷,李餘年攬住麝月的腰,一口就印上了她的嘴唇!
良久!
李餘年鬆開麝月,歎道:“妙!”
寇準的臉上陰晴不定,他不太確定眼前的人還是不是那個李餘年,這小子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李餘年躍上龍背,衝著寇準喊道:“那小子,還愣著幹嘛?跟著我攻城!”
小白後腿一蹬高高躍起,雙翼展開,撲向南門!
“全軍出擊!”
耿藺抽出橫刀,帶著手下的騎兵驟然間加速,隆隆的馬蹄像潮水一般湧向南門!
瘋狂的人群從麝月和賓度羅漢的身邊奔過,嘶吼著衝向王舍城。
布吉走了過來,扶起還在愣神的麝月。
“將軍還是那個將軍,或許他隻是換了一個表達的方式。”
“真的嗎?”
麝月臉上的砣紅未退,對她來說,這也許就是最好的解釋了。
沒有了羅漢威脅的小白勢不可當,什麽帝國精銳,白象戰團,戰車團,騎兵團,統統爛在了城裏!
不可一世的王舍城,在一天之內便被攻破了!
平民,貴族們紛紛地跑出北門,向蘭陀寺逃去。
城內的賤民們揭竿而起,迅速地融入到了殺戮,劫掠的隊伍中。
零星的廝殺,一直持續到第二日的傍晚。
烏鐸爾國王雙手托著降書跪在皇宮門口,被一戟削去了頭顱。
李餘年跨過國王的屍體,拖著長戟來到高高的王座前。一道銀色的匹煉劃出,王座炸開,分崩離析!
接著,返身坐在台階上,臉上泛起紅暈,竟沉沉地睡去。
城內的大火燒了七天七夜,賤民的狂歡也持續了七天七夜!
李餘年醒來後,聽著麝月講述自己的故事,一臉的驚愕!如果沒記錯的話,在諾岠羅漢的那一拳落下時,自己就應該死了。
頭一次覺得很迫切,急需搞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
寇準,耿藺二人帶著著小白一路南下,不戰而降的大小城池無數。偶有抵抗的,便如同蠟燭一般被瞬間掐滅了。
二人的隊伍越打越多,南方諸部的降書像雪片一般飛往王舍城。
......
爛陀山山頂,佛陀的頭像旁。
紫賢金雙手合十,說道:“科迪王子自裁了。”
迦葉羅漢看著遠處的王舍城,眼神依舊平靜如水,歎道:“還是從長計議吧。”
......
消息傳回中原已經是半月後,舉國震驚!
皇帝周琦哭笑不得:“讓他倆去支援南瑄國,卻把人家烏鐸爾王朝給打下來了。”
宋彥青笑道:“財神爺回來了,這回不愁發不出撫恤金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