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強盜與農夫
蘭陀寺。
寶台星列,瓊樓嶽峙。
觀束煙中,殿飛霞上。
生風雲於戶墉,交日月於軒簷。
佛陀曾在爛陀山講經三月,後來山上建起寺廟無數。
六代世俗帝王推崇佛教,在他們不遺餘力地修建下,終於將所有寺廟整合到一起。在四周立起圍牆,高達三四丈,世人稱之為蘭陀寺。
遠望蘭陀寺,山上四季常青,香煙渺渺,常有梵音繚繞。
縹緲的雲煙中有百丈大佛靜坐,占去了半座爛駝山。
大佛腳下的寺院分布在山體各處,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目之所及大小佛塔林立,或白,或金,或紅,顏色繽紛,一片姹紫嫣紅!
四周的圍牆若隱若現,宛如一個大城池。
寺內建有三座藏經閣,分別名為寶彩,寶海,寶洋,內有藏書九百萬卷。
蘭陀寺是毋庸置疑的佛教中心,日常僧眾數以萬計,前來遊學的僧人更是不計其數。
寺內有專門負責講經的法師,能講解二十部經論的有千餘人,能講解三十部經論的有五百餘人,能講解五十部經論的有十位法師。
佛陀巨像的腳下,有一座塔林。其中央位置有一座方形講壇,由磚石壘成,高約一丈,已有幾百年的曆史。
據說普賢菩薩曾在此台上日夜不休,一連講經數月,最後在此台上化虹。有人說菩薩已轉去他界,也有人說菩薩有所悟轉世重修去了。
誰知道呢,菩薩的行蹤已經幾百年未得一見了。
講壇下,一名頭頂亂發,形容枯瘦的苦頭陀席地而坐。身著一件灰白的僧袍,雙眼微閉,一臉的祥和。
迦葉羅漢,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
為人清高,嚴謹修行,且天資絕倫。於佛陀證道後的第三年皈依佛門,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證道,入了羅漢境,稱佛坐下“頭陀第一”。
當然,此迦葉已不是當初的那個拜在佛陀腳下的迦葉,而是轉世涅槃幾輪之後的迦葉。
佛陀曾分半座於他,可見其在佛家的崇高地位。
分坐在他身旁的,還有三位羅漢。
左手位的賓度羅漢,臉型富態,臉上有清須。神情慵懶,泰然自若,隨手逗弄著身旁臥著的一隻長角梅花鹿,好像對今日的這些俗事並不上心。
右手邊是諾岠羅漢,體格健碩,粗眉環眼,胡須拉茬的模樣倒像是個怒目金剛。他原是一位戰士,屠戮半生後才入佛門,最後證得羅漢境,是佛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原型。
右手邊外圍的,是珀斯羅漢。生得仙風道骨,超脫凡俗。傳聞在芭蕉樹下證道羅漢境,世人稱其為芭蕉羅漢。
四位羅漢對麵站著的,是除去赤火,大力神,紫賢外的另外五位金剛。
三男兩女,皆身背光環。
上前一步說話的是辟毒金剛,一位女金剛。
看年紀隻有十四五歲大小,身材嬌小,四肢纖細。盤發單髻,臉龐圓潤,身著一身淡粉色的僧袍,與旁邊幾位相比,甚是活潑。
其餘四位分別是定災金剛,除災金剛,黃隨求金剛,白淨水金剛。
覺醒的轉生羅漢一般會有四位,作為這一世守護佛業根基的護法。
其餘還有十二位羅漢,皆在轉世修行的路上,分散在世界各處。
有的甚至可能不在這一界,佛說一花一世界。
諾岠羅漢站起身,說道:“不如由我走一趟王舍城,總不能讓他們平推到蘭陀寺的山門下吧。”
見迦葉不吭聲,諾岠羅漢行了一個合十禮,邁著步子走出了塔林。
“我也去,等等我。”
辟毒金剛嚷嚷著也跟了上去。
迦葉睜開眼,看了一眼左手位的賓度羅漢。
賓度羅漢苦笑道:“又是我?”
迦葉笑道:“你是宰相出身,當個這個和事佬不屈才。”
賓度羅漢歎了口氣,站起身拍了拍身旁的梅花鹿,笑道:“走嘍,老夥計,又有酒可以喝嘍。”
......
東方人魔幻的腳步依舊沒有停下,在平原上一路馳騁,如風卷殘雲!
以華蘭城為據點,四麵開花,順利地接管了喜馬拉雅山以南,衡河以北所有的烏鐸爾王朝領土,麵積占了烏鐸爾王朝總麵積的四分之一。
大批高種姓難民被驅趕著渡過衡河,湧進王舍城,城內新舊居民之間紛爭不斷。
一時間,人心浮躁,惶惶不可終日。
耿胖子是一個全才,既帶得了兵,也管得了內政。
在契約軍內提拔了一批有軍功的將領管理他們自己軍隊,並維持城內的治安。
又從平民中提拔了一些有學識的,自行管理行政。
將所有的手工業者集中起來統一管理,集中人力,物力打造武器和攻城器械。
總不能每次都靠小白去破城,離王舍城近,自然離爛陀山也近。小白不是無敵的,能躲開菩薩羅漢的話,自然還是躲著的好。
華蘭城內,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眼下推動戰事的主要力量,似乎已經變了,不再是東方人,而是這些皮膚黝黑的原住民。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們就像被燃燒的野草,熱情空前的高漲。幹活時常常載歌載舞,渾身充滿了幹勁!
事情演變到今天這一步,已經偏離了預期,原來計劃的閃電突襲戰徹底的變了味道。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推著眾人向前走,不知道最後的結局會如何。
手底下的士兵越來越多,單披甲者就有十六萬,加上民兵有近四十萬!
民夫更是無數,近幾日仍有不少從別處逃來的賤民陸續地進了城。
華蘭城已經不是一座單純的外族人占領的城池,而更像是一座叛軍聚嘯之城!
大風起兮,這是要變天了。
但是,按耿胖子的話來說。既來之則安之,天之所予,不得不受!
而作為本次戰事的罪魁禍首,科迪王子,此時進退兩難。大力神金剛獨自離去,回防王舍城。回國的陸路已經被李餘年掐斷了,走水路又沒有足夠的船隻。
也去換過龍城,因士氣低落且兵力不足,兩次都無功而返。隻得龜縮在慶巴城內,等待王舍城的決戰結果。
清晨,天還沒亮。
霧氣朦朧,還未散去。
皮膚黝黑的人們雙手合十,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匍匐跪拜,並念誦佛經。動作雖不整齊,但每一次跪拜都做得極為認真。
李餘年站在城牆上,看著廣場上這些虔誠的信徒們,不禁感慨萬分。跪拜了千年,似乎沒有站起來過。
“我們從有這塊陸地起,就居住在這裏,卻被不同的外來民族奴役,踐踏尊嚴。即便是佛陀,也沒能解除壓在我們身上的枷鎖。”
李餘年轉頭看去,是一名身著粗布長袍的瘦弱老者。
二人互相行禮。
布吉,年輕時跟著經商的主人去過很多國家,主人教他識字與道理。去過中原,還呆了幾年,於是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這些原住民的領導者。
“等級觀念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將軍認為我們能贏嗎?”
“不能。理想不是靠許願許出來的,而是靠拳頭打下來的。他們此前是奴隸,奴仆,農民,但不是士兵。烏鐸爾王朝的精銳都還在王城裏,此役非常的凶險。”
“我們想拚一下,請將軍教我們。”
“我不是智者,教不了你們。”
“將軍給我們尊嚴,給我們做人的權力,我們願意為將軍死戰!”
“說來慚愧,我們隻是路過的強盜,卻被你們抬到了這個位置。若真的戰死的話,還是請你們為自己而戰吧。今日的石子也許激不起浪花,但總要給子孫後輩們留個念想,埋下一顆希望的種子。”
布吉沉吟半晌,說道:“希望的種子,將軍大智慧!”
腳步聲響起,覆麵甲的驚蟄來報,城南門有和尚求見。
蘭陀寺來人了。
一個身形健壯的和尚,一個身著粉色僧袍的圓臉姑娘。
諾岠羅漢,辟毒金剛,皆是凡人的模樣。
李餘年上前行禮拜見。
三人行走在華蘭城內的街道上,路上的原住民往來自由。見著三人,紛紛行禮避讓。
校場上,寇家軍正在教他們一些基本的動作技巧。
一隊騎兵從三人的身旁呼嘯而過!寇準親自帶著這些人熟悉繳獲的戰馬,他們中的很多人連馬都沒騎過。
三人在一所精舍裏落座。
辟毒金剛一副雙眼發光的模樣,似乎對李餘年身上穿著的明光鎧甲很感興趣。
李餘年托出一副備用的明光鎧甲,遞給辟毒金剛說道:“尺寸有些大,若是有認識好的工匠,可以叫他幫你改小一些。”
辟毒金剛驚訝道:“送我的?”
“是。”
“哎呀,你們中原人真是客氣。哈哈。”
辟毒金剛還是有一些童真的,接過鎧甲,上下觀摩,簡直愛不釋手。
單論鎧甲的製作,中原的明光鎧甲環環相扣,有數百道工藝,確實要比天竺的鎧甲精良數倍。
諾岠笑道:“沒想到施主這麽年輕就有五品修為,聽說在龍城外越級單挑大力神金剛,且互有輸贏。”
“大師謬讚了,在下的骨頭都要被大力神金剛敲碎了。”
“謙虛嘍。”
“大師還是說正事吧。”
“好,貧僧如果叫施主就此打住,帶著兵回去不知肯不肯?”
“原本是肯的,但大師剛才也看到了,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沒得商量了?”
“沒得商量。”
“必須打一場?”
“必須打一場。”
諾岠羅漢起身行禮告辭,說道:“你知道打不下來吧?”
李餘年拜道:“知道。”
一聲龍吟!
狂風掀起,房頂顫動!
小白在精舍旁的空地上落下,麝月咋咋呼呼地從龍背上跳了下來。
“李餘年,他們人呢!”
辟毒金剛從屋內跑出,盯著屋外的巨龍,滿眼的豔羨!
李餘年一把拉住麝月,按著頭給諾岠羅漢行禮。
姑奶奶,別搞事情喲,三品!
小白看見諾岠羅漢從屋內出來,露出了獠牙,嘴裏發出低吼聲。
諾岠羅漢手搭涼棚,抬頭望了一眼,笑道:“哈哈,有年頭沒看到這些大家夥了,挺好的。”
兩座大城隔水相望,按理說,誰去打誰都不劃算,但華蘭城的氣勢正盛,已然不能再拖下去了。
決戰的契機非常自然,華蘭城這邊派人去搭浮橋,對麵的人過來騷擾。華蘭城隻得加派人手去防護,對麵也拉來了更多的人馬。
於是,隨著傷亡人數的增加,憋著火的雙方從局部磨擦演變成了強渡橫河的戰役!
決戰正式爆發!
精瘦的漢子們扛著圓木跳下水,頂著箭雨將木頭綁在一起。即便有人舉著盾牌,依舊不斷有人中箭,河水被染成了鮮紅的顏色。
漢人們帶來的短弓吃了射程的虧,隻能眼看著幹瞪眼。
布吉在一旁大聲地呼喝著什麽,一隊赤膊的漢子叼著短刀跳進水裏,向對岸遊去!
爬上對岸已然筋疲力盡,卻依舊對著敵陣發起了衝鋒。結果無一例外,全被射成了篩子!
可即便如此,仍然有人前赴後繼的跳入水中,向對岸遊去。
一座浮橋在這些人的堅持下,硬是被修了出來。
此情此景,不禁令人動容。
漢人的騎兵從浮橋上掠過,犀利的箭雨落在對麵的方陣中,響起一片哀叫聲。
寇準帶著人邊跑邊射,一路上追追停停,把控著短弓射程的極限距離,總算把這些煩人的騎兵逼了回去。
大軍順勢過河,在河對岸結起陣型,浩浩****地向王舍城出發。
李餘年和小白被對岸的諾岠羅漢和辟毒金剛盯住了,全程沒敢動一下,算是廢了一大半。好在他們也沒動手,既然如此,兩軍各憑本事也無所不可。
小小的渡河戰打得有聲有色,打出了這些賤民,低種姓人不畏死的氣勢。
趁著敵人被追的功夫,小白來到河邊,一口寒氣噴出,河麵上結起白色的冰層。
密密麻麻的民夫推著各式攻城機械過了河,嘹亮的號子回響在河畔,顯得格外的有活力!
李餘年一時間有些恍惚,這些再普通不過的底層百姓是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完成進化的?
難道這些人的生命之力爆發出來,真的有一戰之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