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尊……是不是腦子有點兒問題?

小蘭花以魔尊之血畫下封印,還不等她往牆上砸磚頭,便覺一陣地動天搖。

魔尊之血,就是如此不一樣!

院子裏魑魅魍魎嘶叫著到處亂竄,外麵的疾行者趴在地上淒聲大喊:“尊上當真要為一個女仙舍棄我魔界大業嗎?您的子民們等了您數萬年!數萬年啊!”

小蘭花一隻腳已經跨入了她自己製造的冥界入口,聽到這話不由頓了頓,回頭正色道:“沒錯,我為了她什麽都可以做。我就是這樣自私自利、完全不顧魔界子民死活的魔。所以,你們別指望我了,就認命地乖乖待在九幽地吧!”

白胡子老頭聞言號啕大哭。

小蘭花抱著自己的屍身,心安理得地跨入了冥界之中。

黃泉路,彼岸花開了遍野,四周靜得能聽到遠方忘川河水的流淌聲。

聽聞戰神的妻子前身便是冥府裏的三生石,小蘭花遠遠一望,看見了奈何橋前的石頭。現在那塊三生石已經被當作文物用繩子圈了起來,禁止前來投胎的鬼魂們在上麵亂塗亂畫。而此刻在奈何橋前的,除了三生石,還有烏壓壓的一片鬼魂。小蘭花走得近了,這才看見,奈何橋前傳說中的孟婆竟然不在,也沒有鬼差分發孟婆湯。鬼魂們領不到湯,不敢投胎,時間一長,自然在奈何橋前麵堵成一片。

奇怪,鬼差們都跑哪兒去了?

小蘭花順著路邊插得歪歪扭扭的路標一路找到了閻王宮。這一路上除了胡亂飄**的鬼魂,她愣是一個鬼差都沒看見。難道冥界的鬼差都厭煩工作,集體投胎了?

這不行吧……

她一邊嘀咕一邊走到閻王宮前。

此時大殿殿門緊閉,門口一個看守都沒有。小蘭花左右看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隻聽吱呀一聲,小蘭花先伸了個腦袋進去,然後她就驚呆了。

威嚴的大殿上跪滿了鬼差,此時都瑟瑟發抖地匍匐於地。最前麵兩排躺著昏迷的黑白無常和判官,高高的座椅之上,瘦弱的閻王正被人踩在腳下,而閻王的座椅之上,果不其然就是大魔頭東方青蒼……的魂魄。

他將手裏的命簿隨手一扔:“還要年代更早的。”

立即有跪著的鬼差哆嗦著跑到了後殿,給他拿東西去了。閻王在他腳下抖著嗓子喊道:“大人,大人,不能再翻了啊,不能翻了,都亂了……”東方青蒼並不理他,隻將眉眼一抬,目光瞬間鎖在了小蘭花的臉上。

四目相接,小蘭花心頭陡然一緊。

“竟然自己找過來了。”東方青蒼咧嘴一笑,“你還真是給本座省心。”

東方青蒼一開口,大殿裏所有的鬼差都回頭往她這裏望。小蘭花雖不知東方想幹什麽,但下意識地覺得不妙,正想逃,座椅上的大魔頭忽地拍案而起,在閻王的背上借力一蹬,如離弦之箭一般徑直向小蘭花衝來。

小蘭花連連後退,匆忙之中不忘合上大門,卻見東方青蒼直接從門裏麵穿了過來,一腦袋紮進了這個身體裏麵。

小蘭花隻覺周身一緊,像是有一股大力在推擠著她,將她往東方青蒼的身體外麵趕一樣。那股力量一寸寸剝離她與這個身體的聯係,疼得小蘭花想哭。

“你已經沒用了,滾出去。”她聽見東方青蒼的聲音在腦海裏回**。

他想搶回他的身體!小蘭花明白過來。但如果這個身體被大魔頭搶走,她就真的變成了孤魂野鬼,無處可去,徹徹底底地死得幹淨了!

她還不想去投胎,她不能放棄這個身體。

她死死扒住身體裏麵她所能感覺到的每一條經絡,拚命將大魔頭往外麵擠:“我不能死!主子以後看不到我了會傷心的!我還要去見她!”

“不用去了。”東方青蒼道,“待我將此間事宜處理完畢,便去天界將他殺了讓他來見你便是。”

小蘭花聽得這話,隻覺一股熱血上頭,心裏是從來也沒有過的激**:“你敢動我主子我和你沒完!”與此同時,她猛地奪回對身體的控製權,拔腿就往前衝,一頭撞在閻王宮前的大門上。力道之大,讓整個地府為之一顫。玄鐵大門被撞出了一個大洞,東方青蒼的腦袋掛在洞上,整個人沒了意識。

大殿裏跪著的鬼差們看著掛在門上的東方青蒼的臉,集體靜默。隔了好一會兒,才有鬼差發問:“閻王,這大魔頭好像把自己撞暈過去了,現在……怎麽辦?”

閻王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背,咳了兩聲,還沒說話,下麵已經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要不殺了他?”

“他到咱們地府來,不就已經是死了嗎?”

“可是不對呀,剛才他衝出去的時候還是個魂魄,怎麽這下掛門上就有了肉身了?”

“是呀,這事有蹊蹺。”

“哎呀,管那麽多勞什子,直接把他丟到十八層地獄裏麵去得了。”

“那還得了?他要是把十八層地獄捅出了窟窿,放出裏麵的惡鬼那才是真麻煩。”

“那你說拿他怎麽辦?”

一個問題,讓眾鬼差都沉默下來,然後集體望著重新爬回椅子上的閻王。閻王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沉吟半晌,而後小聲道:“咱們先把他伺候著吧……”

眾鬼沉默。

“然後悄悄上報天界,等援救吧。”

大家回頭看了看已經暈過去,但周身煞氣未消的大魔頭,忽然達成了一致,這或許確實是目前最明智的辦法了。

在一片空曠之中,小蘭花忽然聽到有個聲音在和自己說:“出去。”

她睜開眼,卻覺得身體有一半格外沉重,而另一半輕得像羽毛。

“出去。”她又聽到了這個僵硬的聲音,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個聲音竟然是從自己嘴裏發出來的!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但卻隻抬起了左手。

右半邊身體,完全感覺不到了!

小蘭花驚駭:“怎麽回事?”依舊是雄渾的男音,依舊是男人的大手,但她敏銳地察覺到,好像有什麽在昏睡之間變得和先前不一樣了……

“我讓你滾出去。”她聽見自己大聲喊出了這句話,但這並不是她想喊的啊!

小蘭花愕然不已。

便在呆怔之間,她看見自己的右手動了起來,摸出了一麵鏡子,放在她的麵前,緊接著,令人驚恐的事情發生了。她竟然在鏡子裏,看見了兩個人的臉。

一個是小蘭花自己的臉,另一個則是東方青蒼。

“怎……怎麽回事?”

“拜你所賜,一具身體,住了兩個魂魄。”

她在自問自答,但又不是自問自答。

鏡子裏的東方青蒼臉色鐵青,陰鬱的目光幾乎能飛出殺人利刃。而小蘭花則是驚愕呆怔,一副全然還在狀況外的模樣。

“我們……共用一具身體?”小蘭花呆呆地道,“我……和你?”

東方青蒼顯然不想再重複一遍了:“識趣點,便從我的身體裏滾出去。”

小蘭花愣了好一陣:“不滾。”消化了這個事實後,為了活命,小蘭花的腦子立即飛快地旋轉起來,“滾了我就真死了。你得幫我把我原來的身體複活,還要保證不殺我,我才會從你的身體裏出去。”

“你原來的身體已經燒了。”

小蘭花大驚:“什麽?”

東方青蒼十分冷淡:“冥府之人當然不會允許人界的屍身留在這裏。左右你遲早都得死,趁現在能死得很方便的時候,趕快滾。”

“不,你得還我一個身體!”

“你的身體是你自己拍死的,咎由自取。纏著本座作甚?”

“那是你的手拍的!”

“本座沒空陪你玩。”

“人命關天的大事怎麽是玩!反正你不還我我就不走。”小蘭花道,“我現在還在你身體裏麵,證明你沒辦法把我擠出去,反正我也沒什麽事要幹,索性就天天纏著你,給你搗蛋,讓你什麽事都做不了!”

東方青蒼眯起了眼:“上一次膽敢威脅本座的人,骨灰已化為山下塵土。”

“好啊,所以你現在是要自殺嗎?”

東方青蒼沉默起來,鏡子裏他的麵色變得陰晴莫測,看得小蘭花心裏不由自主地發顫。然而不久,東方青蒼卻忽然將鏡子放下,輕聲道:“好,本座幫你。”

小蘭花看不到鏡子,不知道東方青蒼的表情,但卻感覺到他正扯著唇角笑。

她能想象,現在自己的臉大概會露出怎樣奸詐又陰險的一個表情。

小蘭花忽然間生起了股不祥的預感:“為……為什麽?”

“你不是要嗎?”東方青蒼道,“你要,我就給你。”

於是小蘭花心裏不祥的預感越發擴大了起來。

東方青蒼答應幫小蘭花捏個肉身,但東方青蒼說,他得先在冥府找找資料。

小蘭花很奇怪,冥府的書除了那一大堆的命簿還能有什麽造肉身的資料?可東方青蒼說要查,她還是得由著他查,誰讓他們現在共用一個身體呢。

除此之外,當務之急,小蘭花和東方青蒼要先學會去做……

東方青蒼一臉鐵青:“本座讓你走你就走,步伐給我邁開點!”

閻王寢殿,小蘭花和東方青蒼從**下來之後,就一直沒有走出過房門。小蘭花被東方青蒼怒氣衝衝地吼過一嗓子後,心裏對東方青蒼的懼怕也轉為了氣憤:“我怎麽沒走了?步子還要邁多大呀?我這不是怕扯到嗎!”

“能扯到什麽!”

“能扯到什麽你不知道嗎?!”

東方青蒼心裏升騰起一股難得的挫敗感,他拿右手揉了揉眉心:“不會,根本就不會!你之前一個人用本座身體的時候,也沒見你憂心此事,給我正常點!”

小蘭花噘了噘嘴:“本來一個人用這個身體還沒什麽事,你突然擠進來,整個人都感覺怪怪的,一站起來就覺得身體裏多了點什麽……”小蘭花拿左手捂住左半邊臉,“我不想感覺到自己身體上有奇怪的東西存在啊!羞死人了!”

“……”

正在此時,屋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大……大人?您需要什麽幫助嗎?”鬼差在外麵問得小心翼翼。

屋裏的兩人默了一瞬,東方青蒼先開了口:“把我昨日未翻完的命簿拿來。”

外麵的人連聲答應著走遠了。小蘭花奇怪地問:“你要看命簿做什麽?”

東方青蒼冷笑:“給你做身體啊。看看何人死得早,讓你借屍還魂。”

這聽起來有點奇怪,但細細想想也確實是那麽一回事。她現在可不是就隻能借屍還魂了麽。

不一會兒,鬼差就將命簿拿來了,規規矩矩地堆在書桌上,等東方青蒼過去看。東方青蒼卻站在原地一直沒動。鬼差等了半晌,終於按捺不住大著膽子抬頭瞅了東方青蒼一眼。

東方青蒼目光一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鬼差立即渾身一抖,忙不迭地往門外退:“小人就在外麵候著,大、大人有何吩咐喚一聲小鬼甲便是。”

鬼差小步跑到門外,合上門扉之前,他終於看見東方青蒼動了,隻是走路的姿勢……

“魔頭沒對你怎樣吧?”門外另一個鬼差將小鬼甲拉遠了一點,壓著聲音問他,“還好?”

“我是還好。”小鬼甲摸了下巴,“可我怎麽覺得這魔尊,看起來有點像是……半身不遂啊。”

“哎?他是不是身體出什麽毛病啦,昨天也是直接對著咱閻王宮大門就撞過去了,要不……咱們不等天界派人來,直接先……”鬼差比畫了個切脖子的手勢。小鬼甲打掉他的手:“拉倒吧,他剛才那眼神兒還瞅得我膽寒呢,老實看門去。別讓他跑了就成。”

屋外的話一字不漏地傳進小蘭花的耳朵裏,自然也傳進了東方青蒼的耳朵裏。魔尊這具身體,視力好聽力好,還打不死摔不壞,真是十足地便利。

小蘭花有些憂心東方青蒼會不會一個心情不好就直接把外麵那兩隻小鬼打得魂飛魄散……於是小蘭花伸出左手夠到一麵鏡子,擺在麵前。

鏡子裏立時顯出了兩個人的身影。東方青蒼麵無表情,就好似根本沒聽到外麵兩隻小鬼說的話一樣,他瞥了一眼銅鏡,然後拿右手將鏡子扔到一邊:“把左邊眼睛給我轉過來,左手把書捧著。”

對於這樣合理的要求小蘭花一般是不會拒絕的。她乖乖轉回了眼睛將書捧了起來,與東方青蒼一同看著命簿:“你不生氣?”小蘭花很好奇,“你聽到他們的話了吧?”

“你聽得到,本座自然也能聽到。”

“你不殺他們?”

東方青蒼翻了一頁命簿:“三界之中,仇恨本座、欲殺本座之人多過瓊淵之水、旱地之沙。不過兩隻小鬼,還不值得本座動手。”

聽得東方青蒼如此輕描淡寫的陳述,小蘭花噘了噘嘴:“你還真是狂妄。”

東方青蒼將手中命簿一放:“先前便罷了,此後休得再用本座麵容做出諸如此類的表情。”

小蘭花奇怪:“撅撅嘴又怎麽了,礙你什麽事了?”

“本座不許。”

“好吧好吧。”小蘭花又撅了一下嘴,“毛病真多。”

“說了不許。”

“知道了知道了。”

東方青蒼深吸一口氣,忍住翻騰的情緒,剛想靜下心來做正事,忽而感覺自己的左眼珠子又往旁邊轉去了。心頭陡然升起一股從來沒有過的、讓他無法訴說的無力感。東方青蒼閉上右眼忍了忍,最後終是忍了下來,不再搭理小蘭花,用一隻眼睛查看起命簿。

小蘭花被困在這裏去不了其他地方,左手動一動就能聽見東方青蒼嫌棄的冷哼。地府的命簿上密密麻麻地記載著出生年月以及身死日期,其他什麽也沒有,比起主子寫的命格,真是單調乏味極了。小蘭花瞅了一會兒,瞌睡蟲就爬上了頭。

掙紮了一會兒,終是沒有撐住,閉了眼睛就兀自睡去。

東方青蒼一愣,明顯感覺到身體裏的另外一個魂魄陷入熟睡……他目光一凝,再次起了將小蘭花擠出身體的念頭。但他往體內一探,一如先前一般,完全找不到小蘭花的魂魄與他身體之間存在的縫隙。

明明是個外來的魂魄,他的身體不僅沒有對她產生排斥,反而融合得極好。

東方青蒼盯著命簿,目光流轉,轉瞬之間便生出了無數念頭。

忽然,胸膛中間微微一暖。在他們魂魄的交界處,有微微的沉重感傳來,像是另一個魂魄完全放鬆地倚靠在了他的身上,不帶戒備、沒有隔閡地靠著他的魂魄、熨帖著他的胸膛。

東方青蒼為這奇異的觸感微微失神,還從沒有人敢在他身邊如此放鬆……

可失神也不過片刻時間,東方青蒼眨了眨眼,讓自己的心思回到命簿之上。天界那些愛管閑事之人隨時會來,他雖從不懼怕爭鬥,但卻心煩別人妨礙他的計劃。他得盡快找到……

小蘭花醒過來的時候東方青蒼還在翻看命簿。

冥界沒有晝夜之分,天色永遠都是灰撲撲的一片。小蘭花也摸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但往桌下一看,東方翻過的命簿已經堆得同她一樣高了。

小蘭花愕然:“你到底在找什麽呀?”

東方青蒼沒有理會她,目光停留在手中的命簿上,良久都沒有翻動。

小蘭花一眼瞅去,但見那一頁隻寫了一個女子的生辰八字和她命定的卒日:“謝婉清,二十二年,卒。”小蘭花呢喃出這幾個字,隨即感慨:“二十二年,這麽短啊,名字這麽好聽的女孩子,真是可惜了。”

嘴角拉動,小蘭花感覺東方青蒼笑了起來,他說:“可惜嗎?那咱們就選她吧。”

小蘭花一愣,聽見東方青蒼笑著說道:“小花妖,咱們也差不多是時候回到人界了。”

小蘭花覺得自己腦子還有點迷糊,東方青蒼已經站了起來,邁腿就往門口走。然而走了兩步,東方青蒼先前從心裏湧出的終於找到人的激動也好,興奮也罷,瞬間盡數化成了灰煙。他扶著桌子站定,極為忍耐地開口:“別讓本座的左腿像條假的,給我動!”

小蘭花被他吼得一愣。東方青蒼鬆開桌子,邁著大長腿就在屋裏快速地走動起來:“邁開腿,步伐要大。”他用這種近乎和自己較勁兒的方式強迫小蘭花跟上他的腳步,“甩手臂,你沒走過路嗎?不要讓本座同手同腳!”

小蘭花覺得自己的魂魄在東方青蒼的身體裏麵不停地摔跟頭,再被他吼了幾句,更是暈得找不著北。但也就是在這種混亂的狀態中,被迫跟著東方青蒼的腳步,小蘭花終於奇跡般地和東方青蒼邁出了協調的步伐。或許是這個身體本來就有的記憶,不一會兒後,她已經越走越自然。

“這魔頭在屋裏幹什麽呀?像是翻箱倒櫃的。”

“好像在屋子裏來回轉圈走路……”

“你確定這個當真是魔尊?那個上古魔頭?不是什麽腦子有毛病的鬼魂假扮的?”

外麵的討論聲傳進耳朵裏。小蘭花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挺對不起大魔頭的,你看這都被非議成啥樣了……

東方青蒼麵無表情地抬起右手,衣袍一振,長風似龍平地而起,衝屋而出,徑直撞碎了兩扇門,把外麵看守的兩個鬼差撞翻在地,呼嘯著飛散在冥界無盡的曠野裏。

東方青蒼邁步跨出房門,小蘭花幾乎是下意識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東方青蒼深吸一口氣,輕輕一歎,像是多年舊疾被治好了一樣,暢快又舒適——總算是會走路了。

他目不斜視地踏過兩個鬼差身邊,小鬼甲在他身後哀求:“大人,您不能離開冥界啊……”

小蘭花本還想轉頭看他一眼,給他解釋解釋為什麽她現在要去人界,但東方青蒼就跟完全沒聽到這個話一樣,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隻說了一句:“把左眼轉回來。”

兩隻眼睛看不同的方向應該會嚇壞不少冥界的鬼,小蘭花乖乖收回了目光。

東方青蒼直奔奈何橋而去,一路上聞聲趕來的鬼差越來越多。行至三生石邊,連閻王都趕來阻攔了:“大人,魔尊大人,您這是要去哪兒啊,不在冥府多待一段時間嗎?我還給大人準備了咱們冥界的特色鬼魂舞呢……”

“跳給自己看吧。”東方青蒼連手都沒有抬,徑直撞開閻王,跨過了奈何橋。

麵前鬼影一晃,是黑白無常擋在了他麵前。

東方青蒼一笑:“要動手?好啊。”

話音落下,他突然輕抬右手,一陣狂風席卷而來,撕裂冥府沉寂已久的空氣,在泥土地上砍出了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痕。

此招之下斷無幸理,如果不是位置落在了黑白無常身旁老遠……

因為魔尊的左手在千鈞一發之際,將他的右手推開了。

明明是他自己攔的自己,但此刻這大魔頭的臉色卻是鐵青,像是恨不得要將誰碎屍萬段一樣。

“唔,你們要不讓我過去,我就這樣一刀一刀把你們冥府的地全部切成豆腐塊兒!”魔尊忽然用一種跳躍又嬌羞的口氣說道,“都給我讓開哦!”

許是錯覺,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魔尊的臉上劃過一絲羞憤欲死的神情。

他還僵在空中的右手也有幾分顫抖。

冥界眾人都驚呆了。

原來,上古魔頭走的是這個調調?

東方青蒼收了手,幾乎是逃一樣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入了輪回井。

輪回井中光影流轉,小蘭花開了口:“大魔頭,臉別繃得這麽緊嘛,我知道我打擾了你發怒立威不太對,但並不是什麽事都得用殺人來立威呀。你看剛才,砍砍地也一樣能嚇得他們動也不敢動啊,而且我不是也想辦法把你的威嚴補回來了嘛。”

東方青蒼已經完全不想搭理自己身體裏麵的這個魂魄了。

刺目的白光一閃而過,周遭景物轉瞬改變。鼻尖感受到的空氣瞬間變得厚重了許多,小蘭花知道,是人界到了,但……

好奇怪,為什麽人界的空氣也如此渾濁?風還有點大……

“尊上!尊上!”

疾行者還在屋外麵蹲守,看見魔尊的身影,喜極而泣,一張老臉上涕泗橫流。

原來,他們又回到了鄴城的這座小破院。

“尊上您終於出來了!小人總算是等到您了!來,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快走吧。”

小蘭花心裏覺得奇怪,她記得來時這裏魑魅魍魎雖多,但空氣卻遠不似現在這般渾濁難聞,這樣的氣息,簡直和冥界沒什麽兩樣了。在人界出現這樣的氣息,應該不太好吧……

小蘭花回頭一看,猛地瞪大了眼睛。

這……怎麽回事?她記得她去冥府的時候隻在這麵牆上撕了一條小口啊,怎麽現在這條口子竟比她人還高上兩倍了?

黑色的裂縫沿著牆壁爬上房頂,像是連外麵的空氣也給撕開了一樣。陰氣不斷從縫隙裏麵流出,人界的怨氣、邪氣也不停地在縫隙外麵打轉。

看這樣子,用不了多久,這裏的氣息就能自己凝成一個巨大的怪物,到時候鄴城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嗯,幹得不錯。”東方青蒼看著裂縫卻很滿意地笑了出來,“沒想到你還能記下本座的法陣,自己撕開三界封印。”

小蘭花已經要嚇哭了:“這這這……這口子撕開了,怎麽沒自己合上啊?”

東方青蒼嗤笑:“你以為三界封印是肉做的?割開了還能自己長回去?”

小蘭花聞言,心頭陡生驚惶:“那完了,怎麽辦,我捅了這麽大的婁子,要是被主子知道了,她真的會拿我去喂豬的!”

“那就讓你主子快些找到你,將你拿去喂豬了事。”東方青蒼說得冷淡極了,他轉身要走,左腿卻死死釘在地上不動。小蘭花指責他:“你怎麽能夠視若無睹!裂口還在不斷變大,要是這些亂七八糟的邪氣在這裏成了氣候怎麽辦?”

“與本座何幹?”

“怎麽沒幹係,我當時是為了去找你才闖下大禍的!”

“尊上?尊上您說什麽?”疾行者始終不敢踏進院子一步,隻在外麵扯著嗓子吼,“風太大,小人聽不到你的話啊!您快些出來吧,這些天受此處縫隙影響,鄴城裏人心躁動,越來越亂,咱們不能在這裏久待呀,天界的人會發現的。”

小蘭花聞言更不肯走了:“已經有人受影響了,咱們得趕快把這縫給縫上,不然會出大事的!”

東方青蒼心頭煩躁,麵色冰冷:“本座從未受世人供奉,為何要助世人安樂?且不說如今隻是在三界封印上撕條口子,本座今日便是毀了三界封印,也不會有半分愧疚。”他冷冷地笑了笑,“換句你聽得懂的話說。自古以來,本座向來隻負責‘闖禍’,至於如何收拾,那是天界的事。三界傾覆,生靈塗炭,於本座而言,不過笑事爾。”

三界傾覆,生靈塗炭。小蘭花過去闖過的禍事中,沒有哪件能和這八個字相提並論。她當即嘴一撇,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說白了你就是不想幫我擦屁股……”

聽到這樣一句指責,東方青蒼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扶額的衝動。

“看在我們是同一個人的分兒上你就幫幫我吧。”小蘭花軟言相求,“以後你要做什麽事我都配合你,隻要你先幫我把這個婁子解決……”

東方青蒼聞言,右邊眉梢微動:“什麽事都配合?”

小蘭花點頭如搗蒜。

東方青蒼拿右手捏住了自己的臉,道:“首先,有人在的時候,我不讓你說話,你就不許說話。”

小蘭花應聲:“好。”

“其次,不管任何時候,不要打斷我做任何事,比如像方才那樣,阻止我殺人。”

管他呢,反正下次遇到了那種情況再說,先答應著。於是小蘭花又應了聲:“好。”

“最後……”東方青蒼頓了頓,然後微微笑開,“你求我,我就幫你。”

“……”

小蘭花聽主子說過,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格叫作施虐型人格。以前她覺得,這個世界陽光又可愛,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存在呢?直到今天,她聽到東方青蒼說出了這句話。

“好……好啊。”小蘭花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我求你。”

於是,東方青蒼就開懷地笑了:“本座滿足你。”

他右手上金光凝聚,一揮衣袖,金光散開,幻化成撲翅的蝴蝶,一隻一隻翩然飛到幽深的黑氣之處,擋住了傾瀉的渾濁氣息。

不過片刻,金蝶已嚴絲合縫地堵住了牆上的縫隙。東方青蒼攏了衣袖,大風揚起他的衣袍與長發。眨眼之間,麵前的牆壁恢複得完好如初,連帶著破敗的小院也被清掃幹淨,裏麵的魑魅魍魎一隻不留。

原來力量強大就是這樣,是殺是救,全在他一念之間。

小蘭花還在愣神,東方青蒼已邁開腳步往屋外走去。

“去……去哪兒?”小蘭花連忙邁起左腿跟上他。

“九幽不毛地。”

看也沒看躲在院外的疾行者一眼,東方青蒼徑直拂袖而去,徒留疾行者坐在地上出神。他沒看錯吧,魔尊……剛剛補上了三界封印?他居然還會關心民間疾苦?這……確定放出來的是魔尊,不是什麽上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