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鋼鐵雙機船
混沌的2008年終於過去了,唐秉禮迎來了2009年,這一年的六月,正值蘇北小麥的收獲時節,此時,蘇北需要將大量收割上來的小麥及時運往蘇南,也因此,需要大量的船隻,運費也比同時的其他貨運要掙得多。
唐秉禮也趕在了小麥的收獲時節,趕到了淮安市,卸完從蘇南帶回來的貨物後,開往另一個碼頭,開始裝載小麥。
此時的唐秉信也跟著大哥的貨船,在船上度過了四個多月的時光,對船上的生活又有了很深刻的體會。等這一次裝完小麥,她便決定離開大哥貨船,回到老家,專心創作小說。
貨船裝運小麥,也是唐秉信第一次見到,等貨船停靠到碼頭,碼頭上的貨車便開始往貨船裏卸貨,有卡車,也有手扶拖拉機,還有三輪車,都是淮安市附近各個縣區的農民或者專業種植戶送來的小麥。
運來的小麥首先要在地磅上過稱,地磅,就是一種放置在地麵上,可以給汽車等大物件稱重的稱。唐秉信第一次見到地磅,看到前麵貨車剛離開地磅,便站到了上麵,唐秉禮坐在顯示器前麵說道:“唐秉信,九十六斤。”
“討厭,大哥。”唐秉信害羞地跳了下來。
唐秉禮笑著說:“行了,別站在地磅附近,有貨車來往,不安全。”
唐秉信走到唐秉禮的身旁,看著地磅的顯示器問道:“大哥,這地磅是怎麽給汽車稱重的啊?”
唐秉禮搖搖頭說:“這我哪裏知道,一般的稱就是用標尺和砝碼來稱重的,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這時,一個穿著碼頭工裝的大叔在一旁解釋道:“這地磅的原理,簡單來說就是一個類似於大彈簧的彈性體,傳感器通過大彈簧的受力程度,來匹配對應的重量。學術上叫——稱重傳感器。”
唐秉信驚訝地看著這個男人問道:“大叔,你怎麽知道的?”
大叔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就是個地磅維修的工人,專門在此期間負責維修地磅,保證小麥及時地運到船上。對於地磅,我也隻是了解一二,至於具體的工作原理,我也不太清楚。”
“原來是這樣,”唐秉信笑了笑說,“那也很厲害了!”
大叔笑了笑說:“這小姑娘長得水靈,嘴也甜,是船老大的什麽人啊?”
唐秉禮說:“師傅,這是我的五妹,都這麽大了,還像個孩子似的。”
大叔說“那她有對象了嘛?要不要我給介紹個俊後生?”
唐秉禮立馬來興致,認真地問道:“師傅,你說的俊後生是咱們淮安的人嗎?我不想她嫁得太遠。”
大叔說:“不遠,就是碼頭鎮的人,是我的一個表侄,大學生畢業,在鎮政府工作,長得也帥氣。”
唐秉禮驚喜地說道:“那太好了,我們家五妹也是大學生,之前是個記者,現在準備當個作家呢,你看......”
唐秉信“噗嗤”臉紅了下來,假裝生氣道:“大哥,你幹嘛呢,就這麽想把我嫁出去嘛?”
唐秉禮笑著說:“你今年二十九歲,馬上就三十歲了,再不嫁出去,怕是沒人要了!”
唐秉信冷哼了一聲說:“嫁不出去就算,我自己能養活自己!”
大叔在一旁驚呼道:“是嗎?那不正好,我這個表侄也是二十九歲,簡直是緣分啊!”
唐秉禮立馬拉著大叔坐了下來,一邊抽著煙,一邊聊起了大叔表侄的家庭情況。
這時,第一個貨車開始卸貨了,唐秉信便直接回到了船上,冷櫻桃此時在查看貨車的卸貨情況,防止貨車裏麵夾帶其他東西來冒充小麥。
唐秉信隻好一個人站在甲板上,看著小麥從貨車裏傾瀉而下,在船艙裏堆成小山的形狀。看著滿眼的小麥,唐秉信有一種農民伯伯收獲的喜悅。隨著小麥越來越多,唐秉信伸手便能抓到船艙裏的小麥,那溫暖的感覺,讓她想起兒時在老家收獲小麥的情景。情不自禁,唐秉信爬進了船艙裏,站在了小麥堆上。
此時,一輛貨車傾瀉一車的小麥,導致小麥堆開始向四周下滑,唐秉信一個沒站穩,倒在了小麥裏,一瞬間,唐秉信隨著小麥流體滾到了船艙裏,隻剩下半個身體在外麵。唐秉信怎麽用力也爬不出來,急忙大喊道:“大哥!大嫂!救命啊!”
可是,貨車“轟隆隆”的聲音掩蓋了一切,等這一車貨卸完,小麥已經埋到了唐秉信的胸前,貨車一走,唐秉信急忙扯開嗓子喊“救命”。
冷櫻桃似乎聽到了唐秉信的呼救,急忙圍著船艙尋找,果然發現了唐秉信,大喊道:“五妹,你別亂動,我遞繩子給你。”
說罷,冷櫻桃將纜繩扔進了船艙裏,唐秉信抓住身子,拚命往上爬,冷櫻桃也在上麵拚命往上拉,但怎麽也拉不動。
此時,碼頭上另一個貨車到來,即將卸貨,冷櫻桃急忙將繩子綁到旁邊的鐵柱上,對船艙裏的唐秉信說道:“五妹,你抓住繩子別鬆手,我去喊你大哥!”
唐秉信點點頭,用力地抓著繩子,冷櫻桃急忙跑到岸上,阻止了貨車司機卸貨,不遠處的唐秉禮看到冷櫻桃在和司機說話,預感出了什麽事情,立馬跑了過來。
“怎麽了櫻桃?”唐秉禮問道。
冷櫻桃急忙說道:“快,五妹掉船艙裏了,你們快去把她拉上來。”
此話一出,唐秉禮和司機立馬衝到了船上,大叔也聞訊跑了過來。
唐秉禮來到船艙邊,看到唐秉信抓著繩子,立馬喊道:“五毛毛,你把繩子扣在你的咯吱窩下麵,我把你拉上來。”
唐秉信立馬將繩子從自己的咯吱窩下麵繞了一圈,然後係扣了起來,雙手再抓著繩子,隨後,甲板上的三個男人,一起用力,將唐秉信拔了上來。
死裏逃生的唐秉信,癱軟在甲板上,唐秉禮責怪道:“你怎麽跑船艙裏去了,你好歹是個大學生,不知道小麥會把人‘淹死’嗎?”
唐秉信搖搖頭說:“我真不知道,小麥還能把人‘淹死’,小麥看著這麽美味,誰又能想到,它能殺人呢。”
大叔在一旁安慰道:“船老大,就別怪她了,她又不是跑船的,也不是種地的,哪知道這些。”
唐秉禮看著天真的唐秉信,既好笑,又心疼。隨後,冷櫻桃將唐秉信攙扶進了房間。
這次唐秉信差點出事,讓唐秉禮一直心有餘悸,他的二弟和三妹去年都因為在船上出了事故而喪命,他不想自己再失去任何一個親人。
唐秉信也因為這次意外,對船上的生活產生了陰影,便同意了大哥的要求。
於是,等小麥裝載完畢後,唐秉禮特地在碼頭停靠了一天,親自將唐秉信送回了老家。
後來,在唐秉禮的堅持要求下,唐秉信終於同意去見一下地磅維修大叔家的表侄,沒想到這一見,兩人都很滿意,不多久便處在了一起,這也了了毛秉禮的一樁心事。
時光轉眼來到了2010年的十月初,天氣徹底涼爽了下來,這個時節正是打造新船的好節氣,於是,唐秉禮終於賣掉了自己的單機船,加上手裏的錢,又從銀行貸了一部分款,委托造船廠,打造了一條載重量為兩千噸的鋼鐵雙機船。
雙機船是在單機船的基礎上,又加裝了一台柴油發動機,相比單機船,雙機船的動力更強勁,操控也更舒暢,更重要的是,在其中一台機器出故障後,另一台機器也能照樣運轉,將貨船推送到修理廠。
新船打造需要兩個月的時間,冷櫻桃回到縣裏,幫忙照看孩子們,唐秉禮一直住在造船廠的宿舍裏,看著自家的新船一點點地被打造出來。
十月三十號的下午,唐秉禮還在造船廠內,陪著工人師傅一起焊接船體,忽然一輛寶馬汽車來到了造船廠的碼頭。
唐秉禮看著這輛車緩緩地停到了自己新船的麵前,所有工人也看了過去。當寶馬車停穩後,從車上下來唐秉智和唐秉信。
唐秉禮一看是四弟和五妹,立馬喜笑顏開,向他們走去。唐秉信看到唐秉禮後,一邊揮手,一邊大聲喊道:“大哥!”
唐秉禮走到他們麵前後,笑著問道:“你們倆怎麽來了?”
唐秉智笑著說:“大哥,今天是你的四十大壽啊!我怕找不到你,特地走市區帶上了五妹,讓她帶我來造船廠找你。”
唐秉禮說:“什麽四十大壽啊,今天是我生日嗎?”
唐秉信說:“大哥,今天肯定是你生日啊,而且是你四十歲的生日啊,必須慶祝一下,我們和大嫂打過電話了,家裏在準備飯菜了,就等你回去吃飯了。”
唐秉禮笑著說:“嗨,都四十歲的人了,還過什麽生日啊,但是,你們既然回來了,我們就回老家聚聚吧。”
唐秉智說:“那太好了,我們上車吧。”
唐秉禮說:“我去宿舍裏換身衣服,你們在這等我。”
唐秉信拉著唐秉禮說:“不用換了,回家再換吧,家裏衣服多著呢。”
說罷,唐秉信將唐秉禮拉進了寶馬車的後座上,唐秉智也坐進了車裏,發動了汽車。唐秉智開著汽車,向著老家的方向開去。
當路過“南船北馬、舍舟登陸”的石碑麵前時,唐秉禮想起了兒時母親王樹蘭對他說過的“南船北馬之地”,於是指著石碑問道:“四毛毛,你知道這‘南船北馬、舍舟登陸’是什麽意思嗎?”
唐秉智看看,搖搖頭說:“這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石碑,還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會不會是說,大哥你在南方開大船,我在北方開寶馬,所以叫南船北馬。”
唐秉禮一聽,“哈哈”大笑了起來,唐秉信也被四哥的話給逗樂了,笑著說道:“四哥,你不懂能不能不要瞎說啊,你都快把我給笑岔氣了,那你說,後麵的‘舍舟登陸’什麽意思?”
“呃......”唐秉智一邊開著車,一邊說道,“就是說,開船到這裏的,就不要開船了,來到陸地上開寶馬。”
唐秉信著實被逗得不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說道:“以前,有寶馬車嗎?”
唐秉禮也笑著問道:“五毛毛,你是學文學的,我倒是要聽聽你的說法。”
唐秉信說:“大哥,這我當然知道,這句話是指南邊來的船,到了這裏,坐船的人就要舍去坐船,來到岸上,換成騎馬了,可不是什麽寶馬車。”
唐秉智說:“那還不是一個意思,以前的人騎馬,現在的人開寶馬,大哥你說是不是?”
唐秉禮笑了笑說:“行了、行了,你就不要狡辯了,不懂就是不懂,也沒哈丟人的,不過,我們家五毛毛懂的還真多。”
唐秉智不服氣地說:“大哥,這術業有專攻,我是學造船的,又不是學文學的,而且五妹她就是在當地工作,還是記者,見多識廣,自然比我了解得多。”
唐秉禮笑著說:“那好,那我考你一個和船有關係的問題。”
“大哥你問。”唐秉智自信地說。
唐秉禮問道:“現在呢,我正在打造雙機船,也就是配備兩個螺旋槳的雙槳船,而我剛賣掉的單機船,是隻有一個螺旋槳,我問你,這單機船和雙機船的螺旋槳的作用原理有什麽區別呢?”
唐秉智思考了一下,說道:“一般來說,在船尾中心處,安裝一個螺旋槳就是單槳船,在船尾左右個安裝一隻螺旋槳,就是雙槳船,這也是目前內河航運應用最廣泛的兩種推進模式。這單槳船按照螺旋方式分為左旋式和右旋式,雙槳船按其旋轉方向分為內旋式和外旋式。這單螺旋槳船的優點就是推進效率高,其次結構簡單便於維修,缺點就是單螺旋槳橫向力會導致船體偏移,影響船舶航行的穩定性。而雙螺旋槳船的穩定性、回轉性、都很好,最重要的是,應急性好,一隻螺旋槳壞了,可以讓另一隻螺旋槳繼續工作。雙螺旋槳的缺點嘛,就是操控沒那麽好操控,再者就是結構複雜,維修成本高。”
唐秉禮聽完唐秉智一番長篇回答後,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我滴個乖乖,還得是專業大學畢業的,這把兩種船講得這麽透徹,你說的這些,很專業啊,優缺點分別說了一下,有許多點我都不知道,我也隻是聽造船的工人師傅講了一點,一知半解罷了,但聽了你的講解後,感覺就像是在聽課,有條有理的。”
唐秉智得意地說:“大哥,這都是最基礎的,我還沒和你講一講這螺旋槳的‘偏心效應’啊、‘興波阻力’啊等等等等,都是我們造船專業必備的知識。”
“行了、行了,”唐秉信打斷道,“四哥,你就別顯擺了,你說的這些我們都聽不懂,這開船和造船兩碼事,就像這開車和造車的,這會開車的根本不用學造車啊!”
唐秉智說:“五妹,這你就不講道理了,我和大哥在討論關於船舶的學術問題呢,不能因為你不懂,就不讓我說啊。”
唐秉信噘著嘴說:“哼,大哥,咱們還是討論文學吧,我吟首詩給你聽。”
唐秉禮樂嗬嗬地說:“好好好,你們兩個就別爭了,咱們就不討論船的事情了,聽你吟詩,好不好?”
唐秉信點了點頭說:“好,那我就吟一首和淮安有關係的詩,叫《淮安覽古》。”
唐秉禮驚訝地說:“還有這首詩?我都沒聽說過,是誰寫的?”
唐秉信說:“是明代的姚廣孝。”
唐秉禮問:“姚廣孝是誰?”
這時,唐秉智搶答道:“我知道,是明朝的‘黑衣宰相’。”
唐秉信說:“要你說,你好好開車,不準你多嘴,我要和大哥單獨討論文學。”
唐秉智笑著說:“好好好,你和大哥聊,我就是個司機,啥也不說了,行吧。”
唐秉禮也笑著說:“好了,好了,你們倆真是的,從小鬧到大的,四毛毛你都結過婚了,還和你妹妹鬥嘴。五毛毛,你吟詩吧,我還真想聽聽這首詩,都寫了我們淮安哪些好東西。”
唐秉信清了一下嗓子,深情地吟誦道:
襟吳帶楚客多遊,壯麗東南第一州。
屏列江山隨地轉,練鋪淮水際天浮。
城頭鼓動驚烏鵲,壩口帆開起白鷗。
**英雄今不見,淡煙斜日使人愁。
唐秉禮聽完,連連點頭,誇讚道:“這首詩寫得真好,把淮安獨特的地理位置與景色都描繪了出來,這**英雄是指韓信嗎?”
唐秉信點點頭說:“是啊,韓信就是淮陰人,以前還被封了淮陰侯。”
唐秉禮說:“真不錯,還有其他寫淮安的詩嗎,我還想再聽聽古人們對我們家鄉的描寫。”
唐秉信說:“有啊,比如康熙皇帝南巡乘舟途經淮陰時,也寫了一首詩,叫《晚經淮陰》:淮水籠煙夜色橫,棲鴉不定樹頭鳴。紅燈十裏帆檣滿,風送前舟奏樂聲。”
唐秉禮問道:“還有嗎?”
唐秉信回答道:“有!”
就這樣,唐秉信連續吟誦七八首和淮安市有關的詩句,在詩歌聲中,唐秉智的車開進了老家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