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去時三人

“啊——”

程淼歎了口氣,收回手回身靠在了門上,雙臂抱胸,幽幽地望著那正靠近的兩個熟悉人影。

正是和胡廣有著血緣聯係的胡鳳、胡虎生表兄妹倆。

兩人臉上俱是一副警惕表情,絲毫沒有對病房內那人的擔憂之情,見程淼聽話地停下了動作,又得意地揚起了下巴。

“哼,現在怎麽不狂了?是看我小舅在裏麵,不敢動手了吧~”

“閃開!別擋路!”

胡虎生眼下一片青黑,三白眼透著股邪氣。

說話間,眼神掃過程淼的身體,仿佛在打量著什麽貨物似的,全然忘了一天以前才被人綁著摔在地上。

程淼眉頭頓時下壓,手腕一震便甩出兩根銀針直刺胡虎生雙眼!

卻沒想到早有預料的胡虎生一個後撤,抬手一揮,青黑靈氣便將那兩根脆弱的銀針折斷抓在了手裏。

他斜著嘴唇一笑,“你也就這點兒偷襲的手段而已了,你以為我還會上當?”

可話還沒說完,他便突然感覺雙腿一軟,失去了知覺,啪得一聲膝蓋接觸到了地麵。

“哥!”胡鳳大叫一聲,拽著他的胳膊把他踉踉蹌蹌地扶起來。

“嗬,顧頭不顧腚,這種小把戲也就你能上當了。”程淼看著眼前滑稽的一幕嗤笑一聲。

胡虎生低下頭一看,便見兩根銀針正紮在他的膝蓋上,他神色猙獰地大吼一聲:“你這個賤人!”

他一把甩開胡鳳,把銀針拔了扔向程淼,失了智般大喊大叫起來。

“我要,殺了你!!啊啊啊——”

“胡廣!!!你個白眼狼廢物,還不快出來替我收拾這個賤人!”

“胡廣!!!TMD!別裝死!”

“滾出來!”

……

嘭嘭嘭……

他一腳接一腳地蹬在門上,活像是將那脆弱不堪的房門當做了程淼一樣,兩眼猩紅,整個人如同被妖魔奪舍了,全無理智可言。

程淼就站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幕。

胡鳳見他這般,不知何時眼神驚恐地躲到了旁邊,熟練而冷漠。

眼看這場鬧劇便會以病房門被拆毀而結束時,程淼壓著怒氣道:“別踹了,胡廣現在根本醒不了……”

她正要上前去點了這人的睡穴,卻驚訝地發現門被人從內部拉開了!

一個虛弱的高大身影出現在門後,胡廣靠著門,臉頰削瘦,形容枯槁,看向胡虎生的眼神中古井無波。

胡虎生卻沒察覺到異樣,他一腳踹在了空氣上,一個趔趄,抬頭一看,臉上立刻喜笑顏看。

也不關心關心胡廣,伸出食指便指著程淼大聲控訴起來。

“小舅!我就說你沒事兒,快!這個女人剛剛想殺我!想廢了我!你得給我報仇!把她驅逐出獵魔師公會……”

他沒說完,便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一股巨力鉗住了!

“小舅……你幹!唔——”

程淼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同胡鳳一般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胡廣竟然隻字未言,伸手便扼住了胡虎生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

“胡——廣——”

胡虎生撲騰著雙腳,從牙縫裏擠出囫圇不清的兩個字。

胡鳳也在短暫的宕機之後,迅速衝了上來,毫不留情地往胡廣身上招呼起來。

“你幹什麽!胡廣!你反了天了是不是!裝了這麽多年孝子,現在終於不裝了是不是!”

“你放開表哥!”

這戲劇性的轉變迅速讓程淼起了興趣,她自然不會讓胡鳳幹擾,千絲憑空出現,綁在了胡鳳的腳上,讓她一下撲到了地上。

另一邊,胡廣仍舊牢牢捏著胡虎生的脖頸,直到此時,胡虎生才終於感到害怕,他使出渾身解數想要掙脫。

“你……你瘋了嗎?你想殺我?”

“胡廣!你別忘了當初是誰把你從那邪修老窩裏抱出來!是誰養育你的!是我們胡家!你果然和你那墮入魔道的爹娘一樣!”

胡鳳趴在地上,憤然出聲。

一口大瓜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塞進了自己嘴裏,程淼挑了挑眉,上下打量起胡廣來。

難道說,這就是他為什麽能靠自己清醒過來?

而麵對胡鳳的控訴,胡廣表情淡淡,他終於開口說了自出現一來的第一句話。

“即日起,我胡廣自願卸任098市獵魔師公會會長一職,從此與胡家斷絕關係。”

一言驚起千石浪!

胡鳳和胡虎生都不敢置信,“你,你說什麽?”

胡廣的表情沒有半分惋惜,“這些年,我被所謂的忠孝禮儀壓著,放任你們這些混賬東西在公會裏麵作威作福,把整個公會的氛圍破壞得亂七八糟,這是我犯下的第一個錯。

“因為繼父的養育之恩與當年的意外,任由你們這些垃圾一次又一次地驅使,對你們永遠抱有不該有的期待,這是我犯下的第二個錯。

“多年來,因為親生父母淪為邪修,我被族人壓得抬不起頭來,連自己都以有一對邪修父母為恥。

“卻忘記了當年,究竟是因為什麽事情,才會讓我的母親被人欺辱,讓我的父親隻能成為邪修才能報仇!這是我犯下的第三個錯。”

“如今,我也是一個魔修了,胡家應該不屑於與我為伍了吧,我將從此與胡家徹底斷絕關係,你我也再無任何瓜葛。”

說罷,胡廣便狠狠將胡虎生扔了出去,生生在牆上砸出了一個人形淺坑!

而直到他親口說出,胡鳳兩人才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他身上那有異於平常的氣息波動。

他們臉上頓時浮現出相似的厭惡與驚恐的複雜表情,但再沒敢正視胡廣一眼……

……

程淼緊跟著他進入病房,已經扭曲變形的房門再無法閉合,被風推著一下又一下撞擊著門框,發出輕輕的響聲。

一進門便見胡廣力竭地倒在了病**,看來方才那股深厚的魔氣都是裝出來的。

程淼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針灸包,直接為胡廣梳理起魔氣來,既然他自己說了要轉為魔修,而且已經清醒過來,就不需要程淼輔助了。

她隻是為他簡單安撫一下暴動的魔氣就好,畢竟胡廣體內的力量絕大部分都不屬於他自己。

一邊下針,她一邊試探著問道:“恭喜胡會長了,竟然能依靠自己清醒過來。”

誰知聽到她這話,胡廣卻小聲說道:“不,不是我,我隱約察覺到昨夜有人為我壓製魔氣,還吸收走了一部分,我才能在剛剛清醒過來。”

程淼下針的手一頓,她突然吸了吸鼻子,又湊近胡廣的衣服聞了聞,一股淡淡的花香鑽入她的鼻腔,是屬於席悠然的!

她暗罵一句,加快了施針的速度,等那些魔氣開始按照程淼規劃的路徑行走時,她倏地站了起來。

“胡會長,有什麽疑問你自己問文羽吧,我有些事,先行一步了。”

說罷,她不等胡廣回答,便匆匆離開病房,一間一間地尋找著病房,同時撥通文羽的電話。

對方剛剛接起,程淼便找到了席悠然所在的病房,她一下掛斷電話,破門而入。

衝著裏麵那臉色蒼白的病人劈頭蓋臉變得一頓罵,“你瘋了嗎!”

“你知不知道你幹的事多危險!讓他晚一天醒你會死嗎?我說過不救他嗎?你就這麽等不及?!”

“你把我的心血當什麽!是不是想一命換一命!”

程淼口不擇言地罵著人,一把扯過席悠然的胳膊,靈氣剛一進入對方體內,便被狂暴不已的魔氣拆吞一空!

見此,程淼差點兒一口氣喘不上來,活活氣死。

所幸席悠然體內的陰陽陣法還沒有破損,依舊在堅挺地支撐著,但大量的魔氣被吸入體內,陣法的運轉已經岌岌可危,達到極限了。

當務之急,是趕快分割出一部分魔氣來,程淼滿眼都是亂糟糟的經脈與魔氣,根本沒注意到被她按住的人看著她的目光逐漸變得溫柔。

“他醒了嗎?”

耳畔突然傳出一聲微弱的氣音,程淼抬頭瞥了她一眼,“醒了,要轉為魔修,還要卸任會長一職。”

“什麽?!”

程淼一把按住席悠然,厲聲喝道:“給我躺下!”

那一瞬間流露出的氣勢竟像是一個常年身處高位的統治者,與平常表現出來的瀟灑氣質截然不同,一時間讓席悠然都有怔愣。

“你……”

“我什麽我,”程淼閉了閉眼,氣勢一收,沒好氣道。

“他都要當魔修了,還能繼續當會長嗎?腦子都病沒了?”

“而且他和胡家斷絕關係了,這獵魔師也當不下去了,身為魔修……”程淼唏噓了一聲,腦海中浮現出昨日那雙如鷹隼般的銳利雙眼。

“監察院應該會接手他吧?”

席悠然在一開始激動之後,理智也漸漸回籠了,她點點頭道:“監察院會在他身上安放監視裝置,如果不服從,接下來就會在公會發布緝捕委托了。”

“不過他終於與胡家了斷了,也算好事。”

程淼見她嘴上說著好事,神情看起來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反倒黯然悲傷居多。

想了想便安慰道:“人活著就好,況且隻要他願意接受監視,你們能見麵的機會多著呢。”

這話一出口,便見席悠然臉上飛起一抹紅霞,“程靈醫,你說什麽呢!”

“說實話而已。”程淼聳聳肩,放鬆了些許。

此時治療已經來到了尾聲,多餘的魔氣被她分了出來,在四肢區域形成自循環,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暴動了,她便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惱怒緊繃。

席悠然的臉色自然也好了很多,不過隨之而來的問題便是……她成了程淼的長期病人了。

本來依靠陰陽陣法,不需要程淼多用心,半年多以後就能痊愈了。

可現在她多了四份魔氣需要轉化,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程淼親自解開四肢處的封印。

再加上在這個過程中,席悠然是不能戰鬥的,畢竟戰鬥最需要的四肢都被封印著魔氣,稍有異動,立刻就會暴走破壞程淼設下的循環封印。

這對於一個市級公會的會長來說,無疑是非常不方便的。

程淼將這個隱患毫無保留地告知了席悠然,出乎意料的是,她似乎並不如何在意,或者說早有預料。

“謝謝你,程靈醫。出了這次的事,我與胡廣本就不能再擔任會長一職了。

“而且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接受來自監察院的監督與審視,應該也不會有什麽戰鬥的機會。”

“……自己都知道,剛才還那麽著急?”程淼想起方才席悠然一聽胡廣便激動的樣子,揶揄道。

接下來,程淼便眼見著席悠然臉越來越紅的樣子,她也不欲將人逼急了,正經起來。

“這樣也好,你們也好好休息。”

……

之後,程淼便和席悠然約定了後續的治療方案,便準備告辭離開,回到018市了。

她來時便一聲輕鬆,走時更是悄無聲息,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被人堵在了公會門口。

“宋定安隊長,有何貴幹啊?”程淼直覺有些不妙,眼神不免變得警惕了起來。

而這微妙的變化都被宋定安捕捉到了,他側身吩咐了自己的隊員們一句,那十來個身穿墨綠製服的人便整齊地離開了。

而宋定安則是抬手示意,帶著程淼來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他的溝通方式一如既往地直接,開門見山。

“程小姐,目前席悠然與胡廣雖然已脫離生命危險,但仍然處於需要醫師照料的情況。您作為為他們治療的靈醫,監察院希望程小姐能夠在兩人痊愈前,進行一段時間的近距離照顧。”

程淼眯了眯眼,“順便執行監視責任麽?”

宋定安沒有答話,但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個“請求”意味著什麽。

她吸了口氣,又問道:“靈醫雖少,但堂堂監察院難道也沒有一位靈醫坐鎮麽?況且,就算沒有靈醫,煉丹師與靈植師所掌握的知識也足以照顧他們,何必找上我這麽一個小人物呢?”

“閣下身為蔣戰神的高徒,自身又擁有高超的醫術,不必妄自菲薄。”他不等程淼反應,緊接著說道:

“監察院也是考慮到您作為兩位前會長的醫生,對他們的病情更為了解,所以有此請求。近年來,魔界對現世的侵略越來越肆無忌憚,為了維護現世和平,每一位獵魔師的生命都是珍貴的資源,還望您理解。”

程淼此時的笑容已經徹底消失了,她突然道:“你怎麽知道的?”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從沒在宋定安麵前展露過與蔣軍相關的一招半式。

“你主動交出的錄像。”

程淼:“……”

該死,忘了這一茬。

她懊惱歎氣,捏了捏鼻梁,“好,我答應了。但是作為唯一的回報,我希望監察院能把這段錄像的影響力消除,我不希望我的身份別暴露,應該能做到吧?”

“自然。”宋定安篤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