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訓“惡婆婆”

其實現代社會對離異家庭還是很包容的,單單離異應該不會讓周啟對公公的事隻字不提。

蕭曉隱約感覺其中還有別的事發生,可無從考證。

聽周勳說要搬走,她心裏挺不舍的,想了想真心誠意地勸他:“周叔叔,不要搬到鄉下去。鄉下空氣好,但是很無聊,萬一有什麽事沒人照應。最近沈教授有空房出租,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住客,我問下她能不能把房借給叔叔住,以後周啟找你也方便。”

周勳低頭沉默了,像是有很多話要說但不知道怎麽開口。他拿起抹布擦著看起來很幹淨的門把手,喃喃低語:“周啟這個孩子……其實我知道他是個好孩子,很懂事,隻是他不擅於表達,很多事都藏在心裏。作為他的爸爸總是找不到他心裏的那把鑰匙,有時候想和他好好聊聊也挺難的……大概他覺得有我這麽個不爭氣的老爸是件不光彩的事,內心有恨我的地方,我離得遠或許是件好事吧。”

“可你自己都說了,他很多事都藏在心裏,那你怎麽知道他一定希望你走呢?”

周勳微微一怔,表情凝固了。

蕭曉又說:“這幾天同學們都找不到他,電話也打不通,還以為他出事了。”

“真的嗎?”

周勳緊張地摸出手機,撥了一串手機號碼:【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連忙又打了個電話,無人接聽。

“哎呀,不會真出事吧?我這裏正在搬東西,等下我還要去……”

周勳語無倫次,像無頭蒼蠅原地裏打了幾個轉。

“周叔叔別急,我知道他住在哪兒,我現在就去看一眼,你等我消息。”

說完,蕭曉就急匆匆地走了。

“你路上小心!注意過馬路!”

周勳的關懷遙遙傳來,尾音剛落,蕭曉已經竄到了馬路對麵。她終於明白周啟失蹤的原因了,十有八九因為父母離異的事在家裏自閉,或許是因為某些事情的改變,父母離異的時間提前了。

蕭曉很快地來到周啟家所在的公寓樓,按幾下門鈴,和之前一樣沒有人應,她隻好跟在買菜大媽身後混進去。

快要過年了,樓內掛著紅燈籠,喜氣洋洋的,惟有周啟家的門前貼了張孤零零的“福”字,而且福字有點歪,就像漫不經心黏上去似的。

那雙白色的匡威整齊地擺在門邊鞋櫃上,一雙紅色高跟鞋緊挨在它邊上。蕭曉怕婆婆在裏麵,心裏如打鼓,她想好說辭後有點緊張地做幾個深呼吸,接著按下周啟家的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三下。

沒有人應門。

叮咚、叮咚、叮咚,又是三下。

門後沒動靜。

蕭曉想大概他不在家,很失落地轉身走了,到樓梯口的時候聽到一記很輕很輕的門鎖聲,她回眸,周啟家的門開了,許久未見的他站在虛掩的門後,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她所在的地方。

“原來你在家呀。”蕭曉笑了,一雙杏眸彎成兩個好看的月牙兒,梨渦裏盛滿了嬌俏。

周啟把門打開了。

“有什麽事嗎?”

許久未見,他的態度變冷漠了,氣壓比上學的時候更低了。

蕭曉的笑容被這股低冷氣壓凝結了,她扁起嘴,兩手負於身後,搖到他跟前,故作輕鬆道:“路過這裏,和你打聲招呼不行嗎?”

“可以。”

“那你不請我進去坐?”

周啟低頭想了會兒,把門敞開。

“進來吧,不能呆太久,我媽馬上就要回來了。”

“哦。”蕭曉脫下運動鞋,踩在他家的地板上。周啟從鞋櫃裏翻出一雙棉拖,放在她的腳邊。

“天冷,穿雙鞋吧。”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整個人像是蒙上了層灰色,陰鬱且頹廢。

蕭曉看著他,心隱隱作痛,可是她又不能以“妻子”的身份安慰他,此時,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

“剛剛我去網吧了。”她眯眼笑著,暗中窺視他的反應。他麵無表情,對她的話漠不關心。

蕭曉清兩下嗓子,又說:“周叔叔說要搬到鄉下去,我勸他別走。”

“你找他幹嘛?”

周啟眉頭微蹙,有些惱怒。

蕭曉裝傻充愣,哼笑著說:“因為有好消息,中華杯我獲獎了!優勝獎!所以我想謝謝周叔叔的引薦,順便關心下你,我不知道周叔叔為什麽要搬去鄉下,他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

“不關你的事。” 他轉過身喝水,拿背對著她。

蕭曉有點生氣,語氣生硬地回道:“周叔叔也算我半個伯樂了,怎麽就不關我的事了?再說了都快過年了,他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到鄉下也太可憐了吧。雖然我認識周叔叔的時間不長,但我知道他是個好人……”

“你話真多!”周啟無情打斷,“再好再壞和你有什麽關係?我們隻是同班同學,誰要你管這麽多。”

對於他這油鹽不進、不冷不熱的態度,蕭曉也惱了,兩手不由緊握成拳,她越發看不慣他高高在上的“龍傲天”樣子,過去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我才不想來呢!”蕭曉“回敬”他,“是波波說他找不著你,以為你死了呢,我離你家近,所以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你說得沒錯,我們隻是同學,但同學之間基本禮儀總有吧,人與人之間基本感情也有吧,我關心你是情分,不是本分,別弄得全底下人都欠你似的。”

“我從來沒有要你關心我過,我也不需要。我沒死,你滿意嗎?”周啟打開門,狠心下了逐客令,“滿意或不滿意你現在都可以走了!”

蕭曉直勾勾地看向周啟,眼中並沒有震驚的神色。她沉下臉,一言不發走到門處,“呯!”將周啟打開的門重重關上了。

“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蕭曉下巴微抬,半眯著眼,咄咄逼人。

周啟錯愕,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蕭曉又一個箭步竄到他跟前,指著他的鼻子怒聲說:“周啟,我受夠你了!跟你這麽多年,看把你慣的……鐵樹都能開花,你的心難道比鐵樹還鐵?那你當什麽人呀,當棵樹、當塊石頭好了。”

周啟沒受過這樣的罵,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他不由往後退,蕭曉不依不饒的逼近,一退一進,一退一進……最後把他逼到牆角。

“你以為學習成績好、人聰明、長得好就可以為所欲為嗎?就可以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就可以把我……還有關心你的人隨意賤踏嗎?!”

“好,我關心你是我自己賤,那你爸呢?再不濟他也算是你生物學的父親吧?還有王波,他算是你的朋友吧?你把好心當驢肝肺也就算了,還在上麵踩兩腳,你好意思嗎你?!”

“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有什麽資格批評我?!”

“我哪裏不知道,你的心肝脾肺腎,尺寸大小我統統知道!我不但知道過去,我還知道將來,將來的你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自私鬼,是我瞎了眼才會嫁……”

狠話說到**處突然卡幀,兩人麵麵相覷,大眼瞪著小眼,彼此嘴裏都含著半句話。

“算了。”蕭曉突然垂下眼眸,紅透了小臉,“總之我想說世上父母離異很多,感情是他們雙方的事,小孩子不知道內情也無能為力,但是沒人會因為這事活不下去的。有些父母離婚後就不管孩子了,至少你沒有差到這個地步,你的未來很光明,你爸也希望你過得好,所以他才……”

“如果他為了我好,為什麽不爭取撫養權?”周啟看著蕭曉,眼睛裏燃燒著憤怒與不甘,“我不是機器也不是物品,被他們像分財產似的分了,都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我爸,他連提都沒提就把我讓給我媽了,我替他看了這很久的網吧,擔心他的生活,可他為什麽不爭取一下,為我爭取一下呢?”

蕭曉恍然大悟,終於知道了周啟的痛苦是源自於“拋棄”。雖然她理解周勳不爭撫養權的理由,但從她口裏說出來,還不如讓周啟自己去了解、去選擇。

蕭曉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遞到他的麵前,說:“這個問題你還是親自問他比較好,他也等著你問。”

周啟的目光在手機上停留了幾秒,伸出手,躍躍欲試。這時,門突然開了,劉美芬拎著一塑料袋的麵包和牛奶看著地上多出的那雙鞋。

蕭曉與周啟下意識地縮回手,兩人都有點心虛地看向她。

劉美芬瞬間從“慈母”變成“夜叉”,她把塑料袋放到地上,兩三步走到蕭曉麵前,冷聲問:“你來幹嘛?”

一般小女生都會被這氣勢嚇唬到,蕭曉卻臉不紅,心不跳,以很平靜的口吻說:“阿姨,你好。同學們找不到周啟,怕他出事,就來慰問慰問。”

劉美芬根本沒聽她的話,冷冷地質問道:“上次我不是到學校說過,不許你進我們家嗎?”

“為什麽呀?”蕭曉直勾勾地看向她,頭一回在“婆婆”麵前這麽勇敢,“我哪裏有做錯讓你不高興了?”

“我家不歡迎你,你小小年紀就整天纏我兒子,你家裏沒大人教育,嗯?”

這是什麽歧視?蕭曉火冒三丈,也不管前世今生、不管周啟是不是站他媽這邊,這口氣就是咽不下去!

“你幹嘛說我家人呀,我家裏人有惹到你?我和周同學堂堂正正的,怎麽到你眼裏就是如此不堪了呢,有句話叫‘看佛是佛、看鬼是鬼’,滿肚子男盜女娼,所以看誰都男盜女娼吧。”

劉美芬瞠目結舌,不敢相信這是高中生能說出的話。

蕭曉痛快極了,嘴刹不出,一下子把多年的怨氣全都吐了出來。

“我覺得你才是最有問題的那個,一天到晚控製著自己的兒子,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也不問他願不願意。平時穿衣服你要管,交朋友你要管,吃什麽你也要管,你總變著法子要控製他,讓他活著你想要的樣子。他是個體,又不是你的影子、你的分身。”

“你!”劉美芬被戳到了痛處,掛在臉上的漂亮“麵具”裂開了,她竟然抬起手,想扇這個隻見過兩麵的小姑娘,冷不丁的,有人抓住她的腕,力氣大得嚇人。

一向溫順、安靜、乖巧的兒子竟敢忤逆她了,眼睛裏還燃燒著熊熊怒火,是她從沒見過的、有自主思想的靈魂之火。

“她是我的朋友,你不能這樣。”說著,周啟給蕭曉使了個眼色,“你快點走吧。”

蕭曉見好就收,抿嘴點點頭,然後嗞溜竄到門口,順手把裝滿麵包的塑料袋放到玄關上後穿鞋走了。她從沒這麽開心、痛快,一路笑著,一路歡快蹦跳,蹦著蹦著,她的心又漸漸往下沉,剛才是痛快了,可婆婆這邊定會更鬧騰的。

蕭曉不由回頭,望向周啟家的窗,猜想著裏麵會是何種景象。她沒心情回家了,找張公園的長椅坐下獨自靜靜。忽然,她發覺自己解開不少前世未解之謎,不禁有點心疼前夫了。

“阿嚏!”

一陣寒風吹來,蕭曉打了個噴嚏,她不由裹緊脖子上的紅圍巾,吸吸凍紅的鼻子。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是周啟發來的消息。

【你人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