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場長家
場部在一處山坡上。
孫大虎家在場部後麵,一片柳樹下麵,夏天綠蔭環繞,風景優美。
薑子民站在場部門口,心情頓時複雜了起來。
他的童年在這裏度過的,雖然中學和大學去了外地,這個滿是童趣的地方,時常魂牽夢繞。
曾經的林場裏物質富饒,工廠林立,醫院電影院等公眾設施一應俱全。
他看向了一個三層樓的建築,電影院的大牌子還在,裏麵已經漆黑一片,歡聲笑語似乎就在以前。
小的時候,他虎頭虎腦的,一雙小酒窩,人長得可愛,是電影院的常客,憑著這張臉蛋和機靈勁,人見人愛,經常滿大街跑著今晚會放什麽大片,自己還能撈個免票加爆米花的待遇。
好時光就像精彩的影片一樣,正在慢慢謝幕。
再看向路邊的水溝時,心情更加沉重起來,紅鬆密林林場以前簡直就是世外桃源樣的地方,山溝裏流著的是山上下來的山泉水。
泉水清澈,裏麵遊弋各種小魚,挽著褲腿摸魚,真就是青少年放學後最好的遊戲節目。
如今,水溝都變成了柴火垛,夏天的時候也早就沒有了曾經的模樣,遍地蒿草,很多地方一人多高。
他站在了孫大虎門口時,先看向了他家低調而奢華的建築,寬大的房屋旁邊建有兩個車|庫。
好像是提醒來人知道自家車不錯,車庫上掛著四個圈的豪車宣傳畫。
他推門走了進去,從玻璃裏隱約看到了一個人影。
這人正著急地戴上帽子,往這裏看了一眼,就往後門走了過去。
“鄭厚財,改名了,叫鄭文藝,他怎麽來了?”薑子民心裏徒然畫了個問號。
俗話說山中無日月寒盡不知年,他這個護林員常年在山上待著,思想單純,有股子野性,才不管什麽人來呢,推門就進去了。
孫大虎四十多歲,瘦瘦的個子,小眼睛,戴個金邊眼鏡,一見到他容易叫人想起農村的暴發戶,穿著睡衣,套這個棉馬甲。
他給薑子民從大瓶裏倒了一杯可樂給了過來。
薑子民端起來仰頭就幹了,品了品,差點吐了出來,直言不諱地說:
“孫叔,什麽玩意,就跟馬尿似的,不如咱山葡萄酒好喝,算了吧唧的。”
“小子,別在山上呆傻了,林場要城市化,你這樣的山野村夫都給我改改,要不工資也就能堅持到年底,那還得林場勒緊褲腰帶,給補貼一大部分,我這是舉步維艱啊。”孫大虎掃了他一眼,滿麵愁容地說。
林場還欠著薑子民的工資,本來就沒想到能要回去的,叫他這麽一說,擦了擦鼻子,說:“我今天下山了,這幾天山上不對勁,有些事想問問你,比方說我爸的事……”
“你爸,你爸什麽事了?”孫大虎有些茫然地說著,開始想了起來。
薑子民一下子站起來了,有些激動地說:“場長,我爸因為看林子死了,才幾年啊,你就忘了,我長大了,一直想著這事,就覺得不對勁,他怎麽就是徇私枉法,內外勾結呢!”
他認真想過,他爸爸死了之後,林場裏盜采盜伐的不光沒少,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神秘,就像昨天的事,一下子查到了那麽多車。
薑子民在山裏待得不善言語,卻比以前更耳聰目明,他打電話報告情況時,孫大虎接電話的口氣懶洋洋的,根本沒聽出著急來。
“子民,這些話我不想和你說,場子壓力大著呢,我們一直好好發展,既然你願意較真,我就直說了,你爸死了之後,我們靈活管著林子,日子都過好了啊,你看看鄭文藝那。”他歎了口氣,好像很為難的樣子。
說話間,他指了指掛在自家牆上的浴場的宣傳單,真就是高大上。
薑子民看的時候,他趁機把一遝子浴票塞到了褲兜裏。
薑子民跟著老沈學了反光遠離,這陣子天天想著,警惕性高,一下子就看到了。
“鄭厚財這個辦法不是很妥當,他的辦法我知道點,我覺得要是這樣,紅鬆這地方的牌子就得砸了。”薑子民直來直去地說。
“他經營浴場辦證照,必須合法經營,要是出事和場裏也沒關係,啥時候了,現在提倡奮起創業,多種經營,多納稅就是好樣的。”孫大虎帶著教育的口氣說。
薑子民沒回答,不過覺得怎麽和鄭文藝當時的說辭差不多。
“場長,你是看著我長大的,有的話我就說了,隻有我在這裏,這個事一定得調查清楚,林區的漢子就喜歡雪一樣的純淨,眼裏容不下沙子,這事我一定調查到底。”薑子民不再猶豫了,直接說了想法。
孫大虎一下子站了起來,背著手想了想,臉色越來越難看,好一會才恢複了正常。
他重新拿了水杯,倒上了熱水,和顏悅色地說:
“薑子民啊,一提你小時候,我真就有點懷念那時候了,我和守成,也就是你爸爸一起報名當護林員,後來我幹了行政管理,小時候還救過你的命呢……”
薑子民想起來了,孫大虎早年和老爸一起上山看林子,戴上紅袖標的第一天,兩人還去照相館裏照了一張像。
後來,孫大虎總往場部裏跑,領導說他頭腦靈活,從林場檢尺員幹起,慢慢熬成了場長。
說起他救命的事,薑子民不由得滿是感激地點了點頭。
大約在他七八歲的時候,他從電影院裏出來,大聲喊著今晚要放什麽好片了,一架大馬車跑來,把他撞倒在地上,好在他個子不高,其他地方都在車轅中間,唯獨壓在鞋上,孫大虎風馳電掣地跑過把他腳塞到裏麵。
要不是他冒險相救,薑子民就算不把馬車拖走,一隻腳也保不住了。
那時候的馬車架子大,車上經常拉著幾噸的東西,載重量能趕上拖拉機。
“開馬車的兩個人,一個姓劉,另一個是外地人,我再也沒見過那個外地人。”薑子民慢慢地回想起當時的情況。
孫大虎似乎擅長這麽給人做思想工作,往前推了推水杯,耐心地勸了起來:“你爸的事過去那麽長時間了,當時都經官動府,判決書也有,你說……”
沒等他說完,薑子民大膽地問了起來:“孫叔,就算我爸不是個合格的護林員,那那些偷木材的呢,還有,老沈你該認識吧……”
林區裏冬季漫長,像他這種護林員在山上一待就是一兩個月,下山次數少,一下子冒出來個老沈,黏黏糊糊地賴在自己那裏不走,就不信連場長都不認識他。
孫大虎臉色微微發生著變化,不過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望了望外麵,壓低聲音說:“我勸你離他遠點,場子裏人分三六九等,他身上的事不少,都說去精神病院了……”
……
大富貴飯店裏,夕陽照在窗戶上。
老沈打著哈欠,望了望炕邊上的一個鞋拔子,衝著林曉菲嘿嘿笑了笑說:“你他麽的真是怪,就這麽叼著我胃口,蜻蜓點水的行,再靠近點就不行了,不過這樣也好,咱倆都有麵子。”
林曉菲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摸了摸旗袍下麵腿部,柔情似水地說:“林區女皇什麽時候開綠燈,給誰開綠燈,別人不清楚,你不明白嗎!你想過夜,兩道菜還差了點,我想榨幹你。”
她一語雙關地說著,指了指外麵,皺著眉頭問:
“死鬼,你還沒死心,連我的酒你都驗驗?是不是用野生動物泡酒?”
老沈揉了揉眼,抓起茶杯灌了幾杯,用袖子擦了擦嘴,打著哈哈說:
“你不吵著我欠酒錢吧,要是貨真價實的好玩意,我倒手賣了,不是能還賬嗎,然後你就一直綠燈了。”
林曉菲舉起鞋拔子,衝著他嘴上指了指,又得意地看了他那個地方,忍不住發狠道:“老娘看你什麽地方都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