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半山腰的火鍋
一直回到民宿，程汝意在**睡了一個多小時，喝了杯紮西端來已經半涼的熱水，才算是緩過來。
這趟西藏來的，可真是一言難盡……
程汝意在微信上給許亞男發了條信息，故意後麵跟了一串省略號，準備吊吊她胃口，回去再慢慢說。她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中午一點多了，要抓緊時間下山了，已經晚點了。
今天的計劃本來是早上看日出，下山找找黑頸鶴，如果沒有的話就去拉薩看。許亞男說拉薩周邊也有個黑頸鶴基地，有很多。
程汝意試著拎了下背包，感覺有點沉，身子還是有點虛，不過勉強也可以。她深吸了口氣，收拾好東西，剛提著包走出房間，就聞到了一股極香的火鍋味。
對於火鍋，程汝意是很喜歡的，雖然為了體重嚴格製定了Calorie攝入計劃，可每次都會超標。而且每次稱了體重就會後悔得恨不得揍自己一頓，可隻要有人喊吃火鍋還是欣然而往。
在上海的同學朋友，尤其是許亞男，隻吃不辣的潮汕火鍋，一點辣味都沾不了。而程汝意最喜歡的則是四川火鍋，尤其是那種又麻又辣，放滿了小尖椒的火鍋，簡直就是最愛。
而現在的香味，正是這種。程汝意尋味望去，香味正是從紮西的那間房子傳出來的。
要不要去說聲再見呢……
就在程汝意猶豫時，一個身材豐滿，穿著牛仔褲的女人揭開門簾，然後紮西端著一口大鍋走了出來。
那女人還不停的提醒著，“小心點，別燙了，別燙著……”
聲音充滿了成熟女性的磁性與嫵媚，跟昨晚程汝意在隔壁房間聽到的笑聲如出一轍。
紮西快步走到院子大門口，將大鍋放在旁邊一個用泥巴砌出來的小灶台上，然後在下麵添了兩塊曬幹的牛糞。
那女人經過程汝意時，禮貌的笑了笑，然後半跑向紮西。
是紮西老婆嗎？很有可能，聽說這種開民宿的藏族男人很能吸引漢族女子。這個念頭在程汝意腦海一晃而過，她繼續提起沉重的背包，向著門外走去。
“要走嗎？”
紮西看向程汝意，目光清澈無暇，“坐下來吃點再走吧。”
“不了。”程汝意搖搖頭，其實，她已經被麻辣的香味勾到了味蕾。
“你早上就沒有吃東西，現在如果下山的話，很有可能還會暈過去。”紮西板起臉說道，有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就是就是，坐下來一塊子吃嘛，菜多夠吃。”
那女子也用很重的四川話邀請道。
程汝意聽得出來她邀請的很勉強，可能是不希望自己破壞她跟紮西的二人世界吧。
程汝意下定決心要走，可話還沒說出來，手中背包就被紮西一把拽了過去。
“聽話，我得為你的安全負責。”
又是這句話……
無奈，程汝意隻要坐下來，那女子又去拿了雙碗筷放在她麵前。
“姐姐，打擾了，我叫程汝意，您怎麽稱呼？”
程汝意客氣的問道。
“張豔，叫我豔姐就行嘛。”
那女人倒也爽快，並也沒有太多不願意的神色，認真搗鼓著鍋中的厚牛肉塊。
“豔姐，您是紮西的妻子吧。”
程汝意也拿起一雙筷子幫忙，隨口問道。
“是。”
“不是。”
“……”
程汝意一下停住了動作，看看說了是的張豔，又看看說了不是的紮西，不知所措。
張豔訕訕一笑，紮西似乎瞪了她一眼，但也沒有再說什麽。
最後還是張豔怕紮西生氣，向程汝意解釋道：“小妹，我是他未來的妻子，我正在追求他。”
“哦……”
程汝意趕緊點點頭，至於信還是不信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紮西這才說道：“她也是我這裏的住客，住了十多天了，有時候就一起搭夥做飯。”
這時程汝意倒有些信了。
紮西雖然歲數不大，但程汝意發現他特別沉穩，心細，會體諒人。剛才如果直接解釋或者嗬斥責備張豔，則會傷到她的自尊，所以才等張豔先解釋後，他才會解釋。
如果張豔不解釋，也許程汝意下山了，還以為他們倆真是夫妻。
“你們都是好人……好羨慕你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程汝意心事全部放下了，輕鬆的笑道。
“可惜得不到想得到的人哦……”
張豔看著紮西，酸溜溜的說道。
“嗬嗬，豔姐也是個直爽的人。”程汝意陪笑道。
“直爽嗎？據我了解，她這種人在外麵應該會被當成流氓，女流氓。”
紮西麵無表情的說道。
“什麽叫流氓呀，這是愛憎分明，這是直爽。”張豔毫不在意，看著程汝意笑道：“小妹都說了撒。”
“是，現在豔姐這種直爽的性格最受歡迎了。”
程汝意違心的讚了句，其實她也不知道什麽性格的女人最受歡迎。
如果知道的話，自己可能也不會一個人孤單的來西藏吧。
一時間，程汝意情緒又低落了。
還是許媽說得對，自己太多情善感了。
“反正我們這裏的人不太能接受。”
紮西夾了一塊肉，隨口說道。
張豔麵色一窘，其實程汝意也聽出來了，我們這裏的人，不就包括紮西自己嘛。
“我忘了東西，我去拿。”
張豔為了掩飾尷尬，起身去裏麵拿東西。
程汝意低下頭夾了塊羊肉片，放在沸騰的湯水中涮了有八成熟，也不蘸料碗，直接放進嘴裏咀嚼起來……
真鮮！
幾乎沒有肥肉，全是瘦肉，而且一點都不膻。
程汝意頓時胃口大開，她第一次吃到這麽好的羊肉。
“沒想到你也喜歡這麽吃羊肉。”
紮西跟程汝意一樣，也是涮了一塊七八成熟，剛剛不見血絲的羊肉，大口吃了起來。
“誰不是啊？”程汝意問道。
紮西沒有說話，隻是朝著門口努了努嘴，有些壞壞的笑意。
這一刻，他才像個孩子那樣。
張豔很快從院子裏跑出來，懷裏抱著一小箱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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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火鍋怎麽能不喝啤酒呢。”
張豔打開箱子，給紮西開了一瓶，給自己開了一瓶，給程汝意也開了一瓶。
“豔姐，我……我不想喝，要趕路的。”
程汝意本想說不會喝，但又覺得很虛偽，於是改口不想喝。
她的確不會喝酒，以前陪許亞男去泡吧，一杯啤酒下肚就會臉紅，雖然沒喝醉過，但可以肯定最多一瓶就倒了。後來許亞男跟老梁確定了戀愛關係，製定了以後的人生計劃，就再也不去酒吧夜場那種娛樂場所了，程汝意也就再沒有去過。
“這麽好的風景，你舍得走嗎？”
張豔指了指程汝意的身後，爽快笑道：“我當初就是看了這麽一眼，就再也挪不動腿了。”
程汝意想打趣一聲您不是因為紮西才不走的麽，不過覺得跟她關係還沒有到那種地步，於是沒有說話，轉身看去……
她麵對著灶台和大山，剛才一陣忙乎還沒顧上多看，此刻一眼就再次被美景驚呆了。
一望無際的藍天，清澈真切，朵朵白雲也白的那麽無暇純粹。下麵則是像塊鏡子一般的羊卓雍措湖，沒有船，顯得有些寂寥，卻也是那麽的純潔無瑕，似乎看一眼就會被過濾，救贖。
昨天其實已經看過這一幕了。但程汝意卻一點也沒有看夠，現在想看，以後想看，天天都想看。
“先吃肉吧，看把這丫頭愛的……”
張豔笑著喊了聲。
程汝意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轉過身低頭吃肉，卻忍不住的臉紅。
三人不再說話，專心吃火鍋，紮西和張豔不時的碰一杯啤酒，倒也其樂融融。不過程汝意發現，張豔把半盤羊肉全都倒在火鍋中，煮的很爛很爛才吃的時候，紮西微微皺了皺眉頭。
果然有不同的吃法。
程汝意偷偷笑了笑。
吃著愜意的麻辣火鍋，講著無傷大雅的笑話和經曆，看著絕美的風景，吹著清涼的山風吹散食物帶來的熱氣……程汝意從來沒有吃過如此舒爽的火鍋，有那麽一刹那，她幾乎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中。如果不是真實經曆的話，她根本無法想象。
張豔不知道是喝多了酒，還是吃熱了身子，臉色漸漸紅了起來，說話也越來越灑脫，有時開得玩笑都讓程汝意覺得過分，羞恥。
“你們倆都沒有結婚，不知道另一半的重要。”張豔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微醺的說道：“這個人生就是這樣，找對了人，就是你在消遣生活。找不對，那可就是生活在消遣你。”
程汝意笑道：“那豔姐肯定就是找對了人，我看你現在這樣就是在消遣生活，好愜意哦。”
“是嗎？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找對了人。”
張豔在這一刻有那麽一刹那的失神，應該是真的在考慮這個問題。
“小程啊，你幫姐姐分析下，我到底有沒有找對人。”張豔看著程汝意說道：“姐姐我是上學的時候遇到的老公，是我同學，我們倆是一個班，年級一樣，愛好一樣，就連專業也一樣。”
“在一起三年，結婚又三年，我們幾乎都沒有吵過架，他能理解我，我能體諒他，可能真的是朋友們眼中的完美夫妻。”
程汝意羨慕的看著張豔，“豔姐，那你還懷疑什麽？這肯定是找對了人啊。”
紮西突然拿起一瓶酒，仰頭喝了個幹淨，似乎有些激動。
程汝意不由心中一沉，有些不好的預感。
“可惜，他死了。”
張豔歎了口氣，緩緩說道：“你說，不能白頭到老，能算是對的人嗎？”
頓時，程汝意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她不敢呼吸，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更不敢看張豔。
更別說是接話了。
程汝意默默的放下筷子，轉身看著山下平靜如鏡的羊湖，突然拿起那瓶一直沒喝的啤酒，大著膽子對張豔說：“豔姐，我敬你，節哀。”
紮西也又開了一瓶啤酒，湊過來一起碰杯。
張豔笑著跟兩人碰了下，然後一口氣喝了大半瓶，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悲傷也消失不見。
“今天也就是喝了點酒，才說這麽多，其實我很不願意提起這個。”張豔夾了一塊牛肉扔進鍋中，接著說道：“他死了是咎由自取，是不負責任，是拋棄了我，我不想為他傷心，也沒必要因為這個不開心。”
“他為了追求自己的事業，跑到西藏來追求原生態，尋找最真實的高原美景……結果不見了，應該是被狼給吃了。”
張豔笑了起來，可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你說一個畫畫的，畫點小貓小狗不好，為什麽非要畫狼？”
“我找了他一年，現在不想找了，總不能一直找下去吧……”
張豔笑了起來，卻又像是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