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草原生態與食物鏈

血雉拍到了,程瀟卻摔壞了手腕。

但程瀟並不覺得手腕有傷,還像沒事兒人一樣朝前跑去,因為這時他又發現了另外一種救助站從來沒見過的動物。那動物頭上長著角,像羊像驢又像馬,見到人後,並沒有馬上跑開,隻是警覺地揚頭看著。

程瀟喊著王鐵:“快來啊,快來啊。”

王鐵跑了過去。

動物一見來了兩個人,撒腿就跑。王鐵追了過去,這一次輪到他摔跤了,一個跟頭栽倒在灌木叢裏,照相機脫手而去。爬起來撿了照相機再追時,動物已經不見了。

程瀟和王鐵都覺得發現動物的地方離水澤很近,它應該是渴了去喝水的,隻要在水邊耐心等待,肯定還能見到它,他們的判斷沒錯,那動物第二天又出現在水澤邊。就在王鐵拍下照片的一瞬間,程瀟大喘一口氣,一屁股坐到地上,喊了一聲:“疼死我了。”

原來摔壞的手腕當天晚上就開始疼,他一直忍著,沒有告訴王鐵,這會兒終於忍不住了。

在王鐵的催促下,他們去了醫院,拍了片子後醫生說,是舟狀骨斷裂,必須打石膏,還得把胳膊吊在胸前,最好住院。程瀟沒有住院,也沒有立馬回去,照片洗出來了,上麵清清楚楚地顯示了他們的發現,那是一隻鬣羚,又叫蘇門羚、“四不像”、岩驢、天馬、明鬃羊。

其實它既不是驢,也不是羊,更不是馬,它是牛科的一種。

程瀟說:“這個地方動物資源這麽豐富,肯定還有不少有待發現的動物,我們不能輕易放棄。”

兩個人再次住進了花錢不多的牧人的帳房。

在陪伴程瀟養傷的一個月裏,王鐵隔三岔五就會返回灌木林,尋找沒見過的動物。有時還會央求牧人給自己帶路,去更遠的山林和草原。收獲是滿滿當當的,他又發現了水鹿、梅花鹿、馬麝、環頸雉和藏雪雞。馬麝、環頸雉和藏雪雞雖然聽說過,但也是第一次以圖片的形式獲得證據。

程汝意看到這裏,眼眶已經濕潤了。沒想到爸爸的生活,竟是如此的豐富多彩,有意義。

路不太好走了,汽車有些顛簸,程汝意坐船似的**漾著。

紅嘴鴉飛到車窗前,用紅嘴啄了啄玻璃,嘎的一聲叫喚。

紮西說:“它還沒吃飽?你多喂點,別讓它叫了,聲音怪淒慘的。”

程汝意說:“它不是想吃了,是想拉屎了。”

王鐵把車窗玻璃放了下來,紅嘴鴨急急忙忙飛了出去。車窗一直開著,但紅嘴鴨沒有回到車裏來。

程汝意擔心它跟不上,不住地望著後麵。

王鐵把車停下來,下車去找。

程汝意下去後到處找,沒有看到它的影子,正在著急,一晃眼,卻見它落在小黃馬的背上,得意揚揚。

小黃馬馱著紅嘴鴉,依然在小跑,都很開心。

程汝意也開心了起來。

天上飄來幾滴雨,打在車窗玻璃上,像是長出了一層亮閃閃的動物毛。雲層的顏色深了一些,一副馬上就要下大雨的樣子,但很快又淺了。風把黑色吹向了遠方,雨絲一根一根地折斷著,一會兒工夫就斷成了一片亮閃閃的水。

王鐵說:“還有四五十公裏就到了。”

紮西說:“還有這麽遠?”

程汝意問:“半個小時能到嗎?”

王鐵搖搖頭說:“到不了,路不好走。”

這時,金雕來了,落在河邊的石頭上,看看清澈的河水,興奮得跳了幾下,像是看到了魚,但又不能入水抓起來的樣子。

片刻,斑頭雁出現了,落在離金雕不遠的地方,喘了一口氣,又忽地起來,撲向草叢,叼起幾片鮮嫩的草葉,炫耀著走到金雕跟前,似乎想饞饞對方。

金雕氣得騰空而起,飛向了草原,很快又回來,落地的同時,爪子一伸,丟下了一隻鼠兔。鼠兔驚慌逃竄,金雕也不去追趕,像是在逗它玩。

王鐵望著河水,小聲唱起來。

程汝意說:“你唱的是什麽?”

他說:“站歌,你爸編的詞,用的是草原民歌的曲調。”

“真的?”

程汝意沒想到父親還會做這個。

“你爸有多能幹,你不知道的多了。”

程汝意對父親更是好奇,急不可待的想知道他的一切。

等來了小黃馬和藏獒後,王鐵開車走進縣城,停在了一家小飯館門口。

王鐵指著門楣上的招牌說:“你們看,金雕飯館。”

金雕搶先落在了坡形的屋頂上,好像它知道這家小飯館是以它的名字命名的。

程汝意問:“為什麽叫金雕飯館?”

王鐵說:“吃飯的時候,你問飯館的人。”

走進飯館。

一個高個子青年跟王鐵和紮西握手,“怎麽才到?”

王鐵說:“不敢走得太快,自己給自己限速了……我師父有消息了嗎?”

高個子青年搖搖頭說:“還是沒有下落,我把我認識的人都派出去了。”

王鐵歎口氣,小聲說:“繼續找吧。”

高個子青年點點頭:“吃什麽?”

王鐵說:“簡單點,就粉湯吧,多加點肉。”

粉湯就是牛肉、粉條、豆腐、蘿卜、土豆、芫荽、蔥蒜、辣椒做的湯菜。小時候程汝意常吃,因為程瀟會做。

程瀟和母親離婚以後,程汝意就再也沒吃過了。

粉湯很快端了上來,還有裝在大盤子裏的混鍋。紮西還是沒有胃口,而程汝意卻吸溜吸溜吃了兩大碗。

高個子青年看著程汝意笑說:“一定要好好找,你一定能找到。”

程汝意點頭,“我肯定會。”

他就要轉身離開,程汝意急忙追了過去:“這裏為什麽叫金雕飯館?”

高個子青年回過頭來,用袖子揉了揉眼睛說:“一個小飛蟲進到眼睛裏了,止不住要流淚。”

又說:“你爸沒給你說過?就是挽救金雕的飯館。”

程汝意問:“為什麽?”

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緩緩說了起來。

這裏是金雕之鄉,西南方的金雕崖上,棲息著數百隻金雕。因為牲畜超載和開采金礦導致的草場退化十分嚴重,方圓數百平方公裏的草原上盼鼠和鼠兔特別多。盼鼠和鼠兔視力不好,尤其是鼠,人們幹脆叫它們瞎老鼠。

它們很害怕在牧草茂密、植物生長良好的地方活動,那些地方讓它們看不見天上的鷹和地上的狼、豹、狐、猞猁、貂等天敵,而天敵卻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它們。所以,它們作為食草動物,喜歡在有草但又不是很茂盛的退化草場覓食、居住、生兒育女。

金雕是神鷹,吃掉勵鼠和鼠兔。鼠和鼠兔少了,就不會在本來就已經退化的草原上吃掉太多的草,也就能防止退化了的草場因為鼠害嚴重而迅速變成沙漠。

“懂了吧?這件事兒是你爸發起的,叫作金雕計劃,就是在植物、食草動物、食肉動物的生態金字塔上,讓處在食物鏈頂端的

食肉動物有足夠的數量,以便限製食草動物對植物的過度采食。金雕計劃加上杜絕牲畜超載和人為破壞,說不定幾年之後,退化的草場就會變得跟過去一樣,植被茂盛,綠草如茵。”

程汝意點著頭,“可是,這跟你這個飯館有什麽關係?”

“別急,我現在告訴你。”

他又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金雕崖直上直下,非常陡峭,金雕的窩巢就密布在上麵,春天是它們繁殖的季節,每年都會有不少羽毛未豐的雛鳥從崖壁上掉下來。一旦掉下來,要是沒有人挽救,就隻能等死,被其他動物吃掉或者餓死。

救助站開辦的金雕飯館就是一個收購小金雕的地方,用錢或者用飯收購,交來一隻小金雕,可以得到一百塊錢;或者在這裏免費用餐八次,當然是一個人,每頓也隻是一碗粉湯、一個混鍋,或者一碗幹拌拉麵、一碗麵湯。

那些小金雕會被送去金雕崖上的托兒所,就是救助站在崖壁上搭建了許多窩巢的地方。金雕父母發現它們的孩子換了一個家,一般會跟過來撫養。

程汝意喊起來:“我知道了,金雕就是從金雕崖上掉下來的。”

高個子青年說:“對,金雕崖就是它的老家。”

這時,王鐵走過來說道:“按照原先的計劃,今天晚上應該到達救護站,現在看來不可能了。”

“有辦法快點嗎?”

紮西問。

王鐵說:“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丟下小黃馬和藏獒,咱們自己走自己的。”

紮西說:“這個辦法好。”

程汝意喊起來:“不行,得等上它們。”

雖然隻是接觸了半天時間,程汝意已經深深愛上了這些動物。

王鐵看著程汝意,笑道:“你啊,跟你爸一樣善良,你知道不知道,你爸是個連狼都會同情的好人。”

紮西說:“慈悲過分就成了一個糊塗人,要是碰到一隻吃人的狼,怎麽辦?”

王鐵接過話說道:“狼最怕的就是人,人要是不惹它,它也不會惹人,會遠遠地躲開。這裏有許多狼,我待了那麽久,從來沒聽說過本地狼吃人的,隻聽說過狼吃羊。”

程汝意突然想起了父親日記本上的那隻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