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記憶中的爸爸(2)

“我真想扒開你這小腦袋瓜子,看看裏麵一天到底在想什麽!”

許亞男不解恨的比了一個扒開腦瓜的手勢。

“可是,你知道我不喜歡李建章,他也不喜歡我。”

我難得認真的說道。

“但是你媽喜歡啊,親戚朋友都喜歡。”

她看著我,耐心勸道:“你跟李建章結婚,皆大歡喜,你不能這麽自私。”

“這怎麽能叫自私?”

我不同意這個觀點,搖頭道:“我不想嫁給不喜歡的人,也不想這麽早的送走青春,告別愛情。”

“那也可以,你去找個愛情回來!”

許亞男板著臉,幾近冷酷的說道:“比李建章還要優秀的男人,讓你家人滿意,自己也滿意的。”

我頓時無言以對。

平時自詡為思想獨立的我,竟然找不到反駁的說辭。真要按照許亞男說的去做,估計比說服老媽不再催婚還要有難度。

許亞男這時卻笑了,摸了摸我的臉頰,安慰道:“所以說你別胡思亂想了,乖乖嫁給李建章吧,你可能現在不太情願,但以後肯定不會後悔。”

怕我不理解,她又補充了一句,“這個後悔,可是一輩子的事。”

我沉默了,我承認許亞男說得沒錯,但又不想這麽沒骨氣的認輸……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程汝意,你父親程青失蹤了,我們需要你的幫助,速回電話。”

父親失蹤了?

我不由愣住了,第一反應是他失蹤不很正常嗎?

我父親以前是一個外科醫生,我媽是護士,他們在一起幾乎符合所有人的預期,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會一直相敬如賓,白頭偕老。幾乎所有人都這麽認為。

但很可惜,我父親是個異類,他去了一次西藏後,就深深的愛上了那邊的風景,動物,竟然辭去了外科醫生的工作,去西藏辦了一家野生動物救助站,從此就在那邊紮了根,忘記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雖然他是我父親,我不該這麽說,但我還是想說,他太不負責任了。似乎在他眼中,那些野生動物比自己的妻女還重要。

許亞男知道我心裏不好受,走過來試探的說道:“對了,剛才在綜合辦等著拿證件,隔壁班那幾個癡男怨女說要結伴上西藏旅遊去,還說什麽當你找不到答案,就去西藏看看,搞得跟文藝青年似的……如意,要不你也跟他們去趟西藏得了,畢竟是你父親……”

“去西藏看看……”我重複了一遍,下意識的說道:“去看看倉央嘉措的西藏麽?”

“是啊,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許亞男會心一笑。

“走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我想也不想,立刻接上了下句。

我們都是倉央嘉措的粉絲。

“好吧,是該去看看了!”我終於來了興致,一下從**坐起,看著許亞男期盼的問道:“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我記得你說過最想對著羊卓雍措的黑頸鶴許願。”

許亞男無奈的搖頭:“我去不了,今年的時間已經安排得滿滿當當了,你自己去吧,到時候替我許個願……不過你要先想好,怎麽才能說服你媽同意你去西藏。”

“這個我知道。”我望向窗外,雙眸中閃爍著亮光,似乎這一刻心已經跑到了高原之上。

……

三天後,我順利抵達拉薩的貢嘎機場,還沒來得及歡呼一聲,高反的不適感就隨之而來,胸悶氣短,有種惡心嘔吐的衝動。來之前已經做了很多功課,老媽也在包裏塞了不少紅景天和高原安,但此刻什麽東西都不管用,隻能堅持下去。我提前做了功課,隻要挺過來到高原的第一個24小時,才能盡情領略生命禁區別樣的魅力。

我沒有告訴老媽父親失蹤的事,是用出來散心,回去就結婚這個理由說服老媽放行的。

西藏的天空很近,也很藍,白雲一朵一朵像是綿羊般飄過,一望無際。我強忍著不適,深深吸了幾口略帶冷意的空氣,直到快要窒息時才停下來,雖然腦袋裏嗡嗡作響,眼前也是飄忽不定,直冒金星,但一陣通透感卻由心而發,感覺好多了。

我隨即張開雙臂,貪婪的享受著溫和的日光,像是在接受洗禮般。就是這個感覺,清爽,自在,似乎那略帶著油菜花味道的微風能帶走所有的煩心事,讓人無憂無慮,什麽都不去想,放開心扉盡情去享受就行。我覺得自己這一趟來對了,找不找得到父親先不說,僅是這第一印象就不虛此行,就是不知道以後會不會還有更多驚喜?

父親經常在高原上奔走,有時半個月都打不通電話,聯係不到。我不覺得他會有什麽意外,之所以這次來到西藏,其實也想順路散散心的意圖。

我心情愉悅的走出機場,隻見接機口有淳樸藏民將潔白哈達披在友人肩頭以示歡迎。他們臉色黝黑卻真誠無比,這讓我多少有點羨慕,真想去那些藏民手中買一條哈達回來掛在自己脖子上。但又想了想,那樣做畢竟有些唐突,還是忍住了。

哼,就不信沒人給我主動獻上哈達!我燦爛的笑著走出機場,直接坐上了前往浪卡子縣的汽車。

給我發短信的那個家夥自稱紮西,說他是父親的徒弟,這些年一直跟著父親在救助站工作。他讓我來救助站找他。救助站就在浪卡子縣,離羊卓雍措湖不遠。

我查了地圖,羊卓雍措湖在貢嘎機場的南邊,差不多有70公裏的路程,而拉薩在機場北邊,也有60多公裏。我準備先到羊湖玩幾天,等回去的時候再逛逛拉薩城。雖然還是有些不舒服,但我的心情相當不錯,一路上那些風塵仆仆卻一臉堅毅的藏族信徒,更是讓我感受到了那種淳樸卻震撼的生命力量。

這完全不同於上海,他們似乎一點都不為生計發愁,更不會被學習考級,工作升遷這類俗世所煩擾。我能感覺到他們的信仰,就像那山頂隨風飄揚的經幡,永遠不知停歇,直到靈魂得到升華……我閉上眼睛,有種很踏實的感覺,在車上沉沉睡去,從未睡得如此香甜。

“醒醒,到羊湖了。”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司機叫醒。

我睜開眼睛,第一時間就看到了一片宛如碧玉的湖麵,靜謐如玉,像是被神女散落在高原上的綠鬆石耳墜,美得驚心動魄,讓人不由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眼前的美景。一陣微風吹來,湖麵閃爍著鑽石般的波光**漾開來,草地,羊群,以及低空掠過的飛鳥瞬間映入眼簾,清風拂麵,暖意洋洋,我覺得心都快融化了。

“好美啊……羊卓雍措,我愛你!”我蹦蹦跳跳的跑到湖邊,情不自禁的大聲呼喊起來。

這裏是世上最美的水,我一直有個夢想,想用羊卓雍措的湖水洗一次臉。都說女人是水做的,能用最美的水洗臉,我覺得浪漫莫過於此。隻是,此時雖然夢想就在眼前,我卻打消了這個念頭。誰破壞了眼前可以洗滌心靈的美色,都是罪過。

我跟其他遊客一樣,安靜的坐在湖邊,靜靜的看著湖水,直到太陽西沉卻還不舍得離去,隻想看到夕陽撒過湖麵,為今天完美的旅程劃上一個金黃色的句號,卻完全忘了要去救助站找紮西的事情。

隻是很可惜,夕陽落下時卻被四周的群山遮擋,怎麽也照映不到湖麵上。好遺憾呀……我覺得如此舒暢的一天,最後抱有遺憾也太不完美了。

我抬頭望去,目光落在身後一座平緩的山坡時,突發奇想,要是能趕在太陽落下之前,從高處看一眼灑滿夕陽的羊卓雍措該有多美……心動不如行動,我立刻起身向著山坡跑過去。

隻可惜,望山跑死馬。這座山坡看似不高,跑起來卻是很要命,直到夜幕降臨四周都暗了下來,我連一半也沒有爬上去。我累倒在了山坡上,大口喘著粗氣,卻不惋惜,甚至還傻傻笑了起來。

一彎皓月漸漸升上了夜空,滿天星辰也在不知不覺中開始閃爍,一切都是那麽自然,真切,我甚至感覺伸手都能觸摸到星星……太完美了!

我靠在碩大的背包上,仰躺著卻視野極好,既能看到滿天星辰,又能看到遠處的群山湖泊,甚至就連結伴晚歸的羊群也清晰的映入眼簾。一時間我有些後悔,早知道就租頂帳篷夜宿在這裏,一定能成為生命中最與眾不同的一個夜晚。

不知不覺間,我發現自己已經完全適應了高原反應,身體不再難受,隨之而來的是從未有過的輕鬆和愉悅。我望著山下漸漸融為一色的美景,開心的大聲笑了起來。

就是這樣……我要的生活就是這樣。要有雪山那般超脫世俗的平靜,要有羊卓雍措那麽驚心動魄的美麗,也得有夕陽落下夜幕降臨的遺憾,還有皓月當空,星辰萬千的璀璨!這樣的生活才算完整!

我一時興起,站起身雀躍不止,可又覺得不過癮,於是像個瘋子一樣在山坡上跳起了舞,有歡快的現代舞,有從容大氣的古典舞,還有前幾天剛從電視上看到的藏族鍋莊舞……

我以前沒有學過舞蹈,但在這一刻卻無師自通全部會了,而且還跳得津津有味,完全沉醉在這種從未有過的狀態中不舍得停下,直到被一個低沉生澀的聲音打斷。

“喂,快下山吧,這裏晚上危險。”

我嚇了一跳,急忙停下動作轉身,隻見一個穿著藏袍,身材挺拔的藏族漢子站在不遠處,身後還跟著一匹俊逸的白馬。

他看起來有三十多的樣子,臉色黝黑,端正的五官像是用鋼筆勾勒出來的,棱角分明。濃眉下有一對犀利的眼睛,像是盤踞在天空的雄鷹,隻是一眼就能發現地上的獵物。

真的長得好帥!除了年紀大了些,其他的就像是畫出來的一般。我不由臉紅了,心跳也在加速,低下頭不好意思與之對視,心想真的太丟人了,在陌生人麵前又喊又跳,像個瘋子一樣……我發誓在以往二十多年的人生裏,從沒有這麽瘋狂過,在對方眼中,我可能就是個剛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患者吧。

可是那個藏族漢子也不說話,我們倆個就這麽麵對麵站著,尷尬的氣氛越來越濃。我不想讓自己顯得太被動,於是嘀咕了句,“這麽美的地方,能有什麽危險?”

藏族漢子似乎不太喜歡說話,頓了頓說了一句也是短簡精煉,“氣溫低了,山那邊的狼就會來。”

“狼?”我不由打了一個冷顫,下意識的驚呼道:“這裏會有狼?是那種凶惡的野狼嗎?”

漢子沒有回答,似乎見多了我這種在溫室中長大的小花朵,麵無表情的臉上多少帶著些不屑。

我隨即反應過來,西藏好多地方都是無人區,出現這種動物也不為奇。想到電視裏那種專屬於狼的冰冷戳心的眼神,還有猙獰的獠牙,陰狠的氣勢,我真害怕了,抓起背包就往山下快步走去,臨走前還不忘對藏族漢子說聲謝謝。

漢子猶豫了下,還是衝著我背影喊道:“現在下山更危險。”

我雙腳一頓,立馬停了下來。我現在所處還不到山腰,剛才就已經爬了一個小時,現在下山最快的話也得四五十分鍾……看著漸漸模糊的山坡,以及山下湖邊零星丁點的燈光,我有些不知所措。

漢子走過來,在距離我五米左右的位置停住腳步,看著我說道:“我騎馬送你下去……”

“不用了,謝謝。”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騎上一匹駿馬在草原飛奔,這的確是我此次來西藏必須要完成的一個項目,但絕對不是被一個藏族漢子在黑燈瞎火的夜晚抱著騎馬。哪怕對方隻是很純潔的提出幫助,我也沒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