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有些人是天生一對

桑落笑道:“大公子尚不及弱冠,卻老氣橫秋說起自己‘年少時’,故而發笑。”而且她實在想不出,章熙小時候頑劣鬥獸的場景。

從她遇到他開始,他總是那樣冷傲,睥睨一切,又如高山一般沉默可靠。

章熙聞言眼中也帶了絲笑意,“那時還沒去過戰場,每日隻知胡鬧。”

桑落一怔,看著章熙冷玉般的側顏。人們提起章熙,總是天生將星,驍勇善戰這樣的溢美之詞,卻沒有人想過大周的天才將軍,也曾是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她問道:“那些黑衣人,是什麽來曆?”

章熙唇角撇出一抹嘲諷的弧度,不屑道:“左不過是將我視為眼中釘的人,不足為懼。”

桑落默然。

她認識章熙不過兩三個月,且大部分時間都不在一處,已經遇上兩回刺殺。想他年紀輕輕就位高權重,看似花團錦簇,卻也是如履薄冰。

想到這,桑落從荷包中拿出相國寺求得平安符,真心道:“願此符保佑大公子日後平安順遂,逢凶化吉。”

章熙接過那張符,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方鄭重收入錦囊中。

他說:“今日是我連累了你們。”

話中隱有歉意。

桑落笑道:“大公子救我們在先,說起來倒是我們連累了你。”

經過這回,她與章熙也算“生死之交”,他們的關係更近一步。其實這次是她賺了。

章熙不甘示弱,“可你是為我去相國寺求符才遇到歹人。”

桑落:……

好吧,都怪你。

桑落一陣無語,哪裏想到章熙在這種事上也要爭個先後,想悄悄瞪他一眼,抬頭卻見章熙劍眉下一雙修長鳳眸中滿是笑意,璀璨如寒星,似冰雪初融,梨花初綻,竟是別樣的美好。

章熙此時隻披著一件少時留在這裏的舊衣,露出他塊壘分明的肌肉。他不算十分健壯,可每塊肌肉下似乎都蘊藏著無數倴張的**與火熱。

桑落腦中驀地想起青黛的話,“章熙的腰是奪命的刀。那精瘦有力的腰用力一擺,定會讓人受用無窮。”

她臉有些熱,耳朵也悄悄紅了,不知自己怎麽會想到那裏去。還好此時光線昏暗,映不出她通紅的臉色。

章熙並未看出桑落的異樣,他想起她在廟裏的話,說道:“以後騙人,要切合實際,再不要編那些離譜的情節。”像他這樣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如何會為了一個女人切破手哭哭啼啼。

誰知桑落卻道:“這些事情都是真的,不是我編的。”

章熙一噎,難得磕絆,“我,什麽時候……”

桑落道:“我父親母親就是那樣。母親若病了或傷到哪裏,父親能哭好幾天。”所以她的怨種父親,在母親生完弟弟,大出血身亡後,沒幾天就把自己也折騰死了。

章熙默了默,輕聲道:“你雙親的感情倒是真好。”

桑落本想說這種“感情好”真是要命,但考慮到章熙的父母三人擁擠慘烈的愛情故事,她委婉道:“我覺得在感情上還是理智些好。”

她的父親,章熙的母親,純粹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耽於情愛小事,生生將自己給作沒了。人生在世,情愛不過其中一小部分,是完全能夠舍棄的東西。

章熙深以為然。

“大公子,你傷口還痛嗎?”

……

汪思柔從朦朧中醒來,睜眼看到前方一對男女席地而坐,喁喁細語。暖黃的燈光下,談天說地,盡是些繁瑣小事,像極充滿人間煙火的一對璧人。

她一定是在做夢。

大表哥話家常,比桑落會武功更加不可思議。

*

桑落醒來時,天色微明。

她昨夜為多了解章熙,絮絮叨叨與他說了許久的話,也不知自己何時睡著。輕輕一動,身上披的外衣滑落,她撿起來一看,是章熙昨晚身上那件。

環顧四周,汪思柔還未醒來,洞裏已不見章熙的身影。

正想著,洞口傳來聲響,有人來了。

她尚且有些防備,不知來人是敵是友,緊接著,一個身形修長的身影出現。晨光熹微,他踏著林中朦朧露水而來,清雋俊逸,蕭蕭肅肅,逆光中唯有一雙眼眸,愈發清冷深邃。

是章熙。

他已經新換了衣裳,玄衣金冠,繡帶朱履,盡顯子弟風流。

“走吧,馬車就在外麵。”

桑落應了一聲,想要起身時卻發現異樣,她有些尷尬,又有點可憐道:“腳麻了。”

動不了。

章熙臉上沒什麽表情,垂頭看看她的腿,那樣矜貴冷傲,高嶺之花又回來了。

誰知他看完默默伸出手來,桑落一愣,後知後覺明白他是要扶她起來。

將手搭在他臂彎,微一使力,她被托起來。但他的手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等她的腳血液暢通恢複知覺。

章熙又朝另一邊道:“汪表妹,該走了。”

汪思柔其實早在章熙進來時就醒了。不過是看到大表哥在扶桑落,她便也坐在地上等。可直到章熙走出去,他都沒有再往自己這邊看上一眼。

汪思柔:到底誰是你表妹!

坐馬車時也一樣。

當著一眾親衛的麵,大表哥將桑落扶上馬車,輪到自己時,他竟頭也不回的去前麵騎馬。

這期間桑落道:“大公子你受了傷,還是與我們一起坐馬車”。

章熙回頭看去,冷聲道:“不必。”

所以她汪思柔這麽大的一個活人表妹,大表哥你是真的看不見麽?!

汪思柔委委屈屈被淮左扶上馬車,桑落已經躺在榻上。

“柔兒快來,咱們一起躺下。”

汪思柔原本不想理會。

桑落又說,“我好困,昨夜幾乎一夜未睡。”

汪思柔看到她眼底的黑青,心又軟下來。想到她昨天一日夜的功夫,先是救自己,又是救表哥,的確是累壞了。

她便也不去榻上與桑落擠,“不用了,我坐著就好。”

桑落甜甜道:“柔兒你真好。”

這馬車寬敞舒適得很。

汪思柔取過軟墊靠在車壁上,看著車內桑落熟睡的側顏,她惶惶不安的心慢慢安寧下來。

有些人生來耀眼,如同表哥,如同桑落,但有些人注定平凡,就好像她自己。她想到這些年她一直追逐在表哥身後,卻從未想過她喜歡的是大表哥這個人,還是他所代表的榮耀與光芒。

她曾經那樣討厭嶽桑落——明明她更早出現,與大表哥門當戶對,青梅竹馬,可大表哥眼中始終隻有桑落一個。

有些人是天生一對。

青梅竹馬比不過天降,她曾經對句話嗤之以鼻,現在卻發現放棄並沒有想象中難過。

就像她此時願意將舒適的榻讓出來一樣,從桑落身上,她學到女孩從來不該因為男人而互相攻擊算計。

女孩子要互相幫助,互相照顧。

汪思柔想明白這件事,睡意漸漸上湧,臨睡前,她突然想到自己比那兩人強的地方——

至少活了十六年,她從未吃過苦,也從未受過任何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