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大公子的技術

一大早,大廚房新上任的管事柳嬸子親自提著食盒送到思韻院。

“姑娘以後若想吃什麽,隻消派小丫頭跑腿來說一聲,咱們保準給您做好了送來。”

時辰尚早,桑落正對鏡梳妝,聞言展顏一笑。

鏡中人雲鬢花顏,柳嬸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桑落的美麗,隻覺得她美得驚心動魄,怕是跟天上的仙女比也是不差的。

聲音也是又溫柔又好聽。

“勞煩你了。”

一旁的青黛塞個荷包給她,柳嬸子連忙推辭。

“能給姑娘效勞是奴婢的榮幸,當不得您的賞。”

可不是榮幸,若沒有昨晚那一出,這府裏如今還是二夫人的天下,廚房這樣油水多的地方,如何能輪到她上位。

“你拿著,這是我們姑娘的心意,也是賀你‘新官上任’。”

青黛這話,真真說到柳嬸子心裏,她這才接過,千恩萬謝地走了。

“三夫人倒是雷厲風行。”

這才一晚上,章府就換了天。

桑落不甚在意。

早在她將何四交給薑氏,二人有了默契後,她們就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李氏遲早要栽跟頭。

不過何四的帕子她要保存好,薑氏並不知道帕子的秘密,她如今也不知道何四人在哪。

她與薑氏也算兩相製衡。

“這兩日,沂兒的飲食要清淡,手上的傷得盡快養好了。等我給他找好先生,再送他去上學。”

“曉得了,一會兒漪姐兒就該來找沂兒玩了。”青黛突發奇想,湊到桑落耳邊道:“漪姐兒與沂兒感情倒是好,又是青梅竹馬……”

桑落美目一瞪,“胡唚!等我做了大夫人,兩個孩子可差著輩呢。”

青黛斜眼看她,“還大夫人,那隻傲嬌孔雀你搞定了嗎?”

桑落把弄著手中的穗子,眸色清幽、意味不明,輕輕笑。

“快了。”

去寧壽堂請安,太夫人對她自是一番撫慰。

“書院的事,我連夜已經查清。都是學堂裏那幾個混賬,叫沂哥兒受了委屈,我已經罰過他們。沂哥兒隨時都能去上學。”

“多謝太夫人。才出了這檔子事,我想過兩日再讓他去學裏,何況他的手還傷著。”

桑落乖順,並不因昨日的委屈拿喬,又拿話開解太夫人,惹得庾氏愈發憐惜她,賞了她許多好東西。

棲雲院,淮左身邊站著一個十一、二歲的清秀少年,正等著她。

“嶽姑娘,他叫蒙小五,以後給您打下手。”

桑落想拒絕。

“是主子的意思,他怕您太勞累。”淮左自作主張後麵又加上一句。

桑落螓首輕抬,粉唇微啟,“那便多謝大公子的好意。”

蒙小五斜眼,看淮左笑得跟個大傻子似的,心中不屑。

“要我做什麽?”

他問桑落,神情冷漠,眼神不善,小小的臉上滿是桀驁不馴。

桑落不由看向淮左,確定這是給她打下手的?

淮左撓撓頭,請桑落到一旁,避開蒙小五,為難道:“這是蒙副將的幼子。蒙將軍滿門忠良,皆已殉國,唯餘這一子。如今孝期剛滿,主子便將他接回來,原想讓他讀書習字,安穩度日。可這小子成日裏惦記著上陣殺敵,為父兄報仇。

我實在是沒法子,想著他若是跟著姑娘,或許會安分一點。”

在淮左心中,桑落簡直無所不能,尤其是對付類似主子、蒙小五這類“難搞”的人。

桑落:“……”

她這還沒當上章熙的娘呢,就又要給他做飯又要給他帶娃。

“那我試試吧。”

不然這麽大的人杵在這,她還能拒絕不成!

午時,章熙照例回府。

食案旁,既沒有佳人,也沒有佳肴。

章熙皺眉,端正坐在那,指節輕扣食案。

竹西趕忙問道:“怎麽回事?”

淮左苦著一張臉,“還不是蒙小五那小子,攪得嶽姑娘一早上什麽也沒做成。如今正跟嶽姑娘在後院比試。”

“你怎麽把那小子派給嶽姑娘?”蒙小五可是個刺頭,誰的話都不聽,主子都拿他沒辦法。

而且他們能比什麽?

一個半大小子,一個嬌滴滴的小姐,完全不搭!

竹西正拉著淮左糾纏不休,章熙已經率先起身,往後院走去。

兩人趕緊跟上。

棲雲院的後院,占地極大,被修整成一個校場。

章熙人還未至,便見場上一群人圍成個圈,傳來熱火朝天的呐喊聲,再近些,見周圍圍滿了護衛小廝。

棲雲院沒有女婢,這些不當值護衛小廝,都跑來看熱鬧,將這裏擠得水泄不通。

顯然,比賽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場中又是一陣喝彩。

章熙加快腳步走過去,想看看那二人在比什麽。

大約被場上比賽吸引,在場眾人竟無一回頭,連他到了也是毫不知曉。

章熙便伸手,搭在擋了自己去路的一個侍衛肩上,拍了拍,示意他讓個道。

那侍衛正看得目不轉睛,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礙事,他將肩上手甩開,頭也沒回罵道:“拍什麽拍!沒看到老子正給嶽姑娘加油——”

竹西慌忙上前,扣住那侍衛手腕,低聲叱道:“主子來了!”

侍衛被扣住手腕,還待反抗,聽到後麵一句,趕忙轉頭,見到來人嚇了一跳,眼睛頓時瞪大,趕緊騰出位置,呀的一聲叫道:“主子!屬下不知——”

卻見章熙目光早已投向場中二人,並沒有聽他說什麽,侍衛反應過來,訕訕閉嘴。

原來在比試捶丸單對。

此時校場已被布置成捶丸場地——地形有凹有凸,窪地水溝,裏外妨迎,草木障礙,又在各角窩出洞來,插上各色棋子。

場上由桑落發球,隻見她一個精巧的“雁點頭”,以杖輕點球身,白球如同長了眼睛一般,也不見如何氣勢,遊遊爬過陡坡,繞過花木等障礙,斜斜滑進最遠的窩裏。

藍旗倒落,桑落再下一籌。

“哄”的一聲,在場眾人爆發出一陣如潮喝彩聲,無不為桑落風姿折服。

捶丸一項,脫身於馬球,卻沒有馬上激烈的身體對抗,更考驗對球與力道的精妙掌控,桑落這一手捶丸之術,堪稱精彩絕倫。

蒙小五不服。

他拿過球杖,也盯著方才桑落擊球入窩的那處,背身倒卷簾,將球擊出。

隻見白球打著旋兒,嗖地飛了出去。卻因勢頭太猛,一路滑過去,沒有撞倒藍旗,反而飛出界去。

蒙小五又輸了。

桑落笑眯眯轉身,瓷白的臉上因運動染上薄紅,嬌豔不可方物。她笑得張揚嫵媚,以棒身點地,斜斜倚著,側看向場中少年。

“服不服?”

“不服!”

桑落莞爾,“再來比過?你投壺、雙陸,可都輸給我了。”

蒙小五猶豫起來。

他自詡捶丸是個中好手,沒想到連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娘子都打不過,可要他認輸,他又不服氣。糾結間扭頭看到人群中立著的章熙,忙道。

“你若能贏了將軍,我便服你。”小五父親生前是章熙的副將,因此他也跟著稱章熙為將軍。

桑落跟著他轉頭,果然看到人群中分外招眼的章熙。

兩人對視一瞬,章熙的眼神,顯然並不十分愉快。

竟已到晌午!

她陪這小子玩了一早上。

桑落很快又看了眼章熙,她沒見過他玩捶丸。像他那樣沒有一絲生活趣味的老古板,會玩遊戲嗎?

她說道:“我不行。”

章熙卻已將球杖握在手裏,出聲道:“隨便玩玩,各憑本事,不用讓我。”

他這是提前斷了她的後路,畢竟桑落的水平,方才已被看在眼裏。

章熙一下場,周圍頓時噪聲一片。今天是什麽好日子,竟能看到主子親自下場。眾人個個睜大眼睛,興奮無比,場上氣氛,掀起一個新的**。

桑落今日原本是想好好討好章熙,好給沂兒換個學堂先生。可先是被蒙小五攪和,精心準備的膳食一樣也沒做成,更是陪他玩了大半個早上,讓矜貴的章大公子這會兒還餓著肚子,現下又要比試。

不能放水放得太明顯——

她權衡再三,又使出方才那招“雁點頭”,再一次擊球入窩。

這一回,隻有淮左一人大聲叫好。

章熙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單手持棒,隨手一揮,不見任何技巧,白球猛地飛出去,直直向前,比小五方才的力道還猛。

這力道,球不飛出界才怪。

桑落不忍再看,心下開始琢磨該怎樣安撫男人的自尊心。畢竟蒙小五一個半大小子都輸急眼了,更何況章熙這隻傲嬌金孔雀。

還好。

隻見小球在離窩二尺遠的地方,螺旋下墜,力道強勁,角度刁鑽,硬生生將桑落的小球擠出了洞口。

圍觀的眾人,看到這樣精彩絕倫的一幕,個個激動得猶如喝了酒一般,又是頓足,又是呐喊,呼聲震天,差點將校場給掀了。

這其中最激動的,當屬蒙小五。

他仿佛自己贏了一般,挺直了腰杆,到桑落麵前耀武揚威。

“服不服?”

桑落笑顏如花,對輸球絲毫不以為意。

“將軍球藝精湛,我自是萬萬不如。”

蒙小五兀自得意,章熙看她一眼,忽扔了球杆,丟下一句“餓了”,率先走出校場。

淮左驅趕眾圍觀群眾,“散了,散了,都該幹嘛幹嘛去。”

又小跑到桑落麵前,諂媚道:“姑娘真厲害,這手捶丸之術出神入化。不過今日的午膳……”

桑落歎口氣,斜眼看蒙小五,將他提溜起來。

“走,做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