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想要什麽

汪思柔看了場好戲。

目睹了李氏母女從氣焰囂張到喪家之犬的全過程。

這個過程中嶽桑落話並不多,甚至都沒有多少存在感,卻讓李氏既丟了麵子,又失了裏子。連掌家之權,也被奪了。

可她依舊是那副風光霽月春和景明的樣子,不見絲毫野心和算計。

甚至早早就告退,都沒有欣賞太夫人發作李氏的樣子。

汪思柔更覺桑落高深莫測,手段高杆。

桑落從寧壽堂出來後,讓青黛先與沂兒回去,自己則帶著孟冬,在園中漫無目的走著。

“今日還要多謝你和你哥哥。”

孟冬看著前方桑落瘦削挺拔的背脊,暗暗歎氣。

“哥哥不過是跑腿傳個話,當不得姑娘的謝。”

孟冬是家生子,親生哥哥孟春在門上當差。那會兒寧壽堂情況不對,孟冬便看姑娘眼色行事,讓孟春將提前寫好的書信送到王家。

是以那位王嬤嬤才會出現得如此及時。

三夫人也一樣,是青黛算好了時辰特意去怡和堂請來的。

這才替姑娘證明了清白,洗刷了冤屈。

可那又怎樣呢。

姑娘的的確確被人陷害。

今晚其餘表小姐都走了,隻有姑娘,受了那樣大的委屈,卻無處可去,隻能留在這裏煎熬。

真是可憐。

孟冬眼中可憐的桑落此時卻隻想快些趕路。

生怕去得晚了,章熙見不到她楚楚可憐的樣子。

一路上,她再無言語。

孟冬悄悄望去,隻見桑落眼中盈盈帶水,點點淚意含在其中,脆弱又美麗。

孟冬此時內心充滿同情,想著今晚發生了那麽多事,姑娘或許想要散散心,便陪著她,慢慢往園子深處走去。

直走到玉蘭堂的湖邊小亭,桑落才停下來。

“坐下歇歇吧。”

孟冬自然沒有不應的,提燈候在十步開外的地方。

桑落憑欄而坐,望著湖上煙波,淚水簌簌落下。

漸漸哽咽不住。

桑落邊臨湖落淚,邊細聽周圍動靜。

她聽淮左說過,章熙晚上若閑來無事,有在湖邊散步的習慣。方才在寧壽堂,她分明看到窗外一閃而過的眼睛,那雙眼桀驁不馴,含諷帶笑,不是章熙又是誰!

因此她連李氏的慘樣都來不及看,早早告退,要來這湖邊哭上一哭——

本就委屈,為何要默默吞淚,而不是哭到人前去。

她扶著圍欄,為體現自己的委屈,淚水漣漣,哭得肩膀顫抖,“嚶嚶”出聲。

許久——

“姑娘,再哭會傷身的。”孟冬忍不住勸道。

桑落此時是真委屈了。

她哭得眼睛都腫了,也沒見到來人,難道今晚的罪全白受了嗎?

章熙若不來,那她先前鋪墊那麽多,也都白費了嗎?

“你是唱大戲轉世的麽,這麽能哭。”一個戲謔男聲忽然響起。

終於來了!

章熙從樹蔭後轉出,清風徐來,月涼如水,照在如玉般的公子身上,俊逸如神。

“大公子?”孟冬驚訝道。

桑落匆匆抹淚站起,以最柔弱無依的表情轉頭,怯怯望去,朦朧淚眼中,盡顯楚楚可憐。

“大公子。”

時隔大半個月,章熙再一次聽到她喚自己“大公子”,依舊軟糯細膩,帶著一絲哭後的沙啞。

見她瞳心噙淚,膚光勝雪,一縷發散下來,貼在頰邊,如綻放的白蓮,冶豔又清純。

月光下臨湖而立,嫋娜縹緲似仙。

“你哭什麽?”

桑落等地就是這句話。

美目看一眼孟冬,睫顫如翼,欲語還休,孟冬會意,就要向大公子講述姑娘今晚受的委屈,章熙卻接著道——

“連王二都能叫來給你撐腰,你有什麽好哭的。”

桑落:“……”

狗男人。

明明知道是怎麽回事!

桑落輕吐口氣,看來隻能自己上了。

“我是想起了母親,她臨終前還握著我的手,讓我保證要照顧好弟弟,可我卻沒有做好,讓沂兒受委屈……”

“你弟弟今年多大?”

桑落才醞釀起的情緒與眼淚,被章熙打斷,弄得不上不下,隻能幹巴巴道:“八歲。”

章熙不屑,“八歲還要姐姐保護,沒用。”

“你懂什麽!沂兒從小與我相依為命,沒過幾天安穩日子。似你這種金尊玉貴嬌養大的少爺,懂什麽是寄人籬下,委曲求全。你站在高高的朱門之上,卻來嘲笑飯也吃不飽的可憐人,真真可笑!”

弟弟是桑落的逆鱗,任誰也不能碰。

孟冬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這可是大公子啊,京中出了名的冷麵將軍,您這麽懟真的沒關係嘛!

章熙戲謔看著她。

“怎麽不裝了。”

桑落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忙低下頭去,將狀態調整過來。

隻見麵前的女子,螓首低垂,鋒芒盡斂,再抬首時,又是一副楊柳依依的模樣。

章熙簡直被氣笑,又看她接著演。

“二夫人看我不順心,卻拿沂兒做伐,我真的……”

“你為何在這裏?”

這狗男人愛打斷人說話的毛病是沒救了!

“心中苦悶無解,故來這裏吹風。”

“又想玩失足落水的把戲?”

好好一個人,偏生長了張嘴。

麵對自己這樣一個嬌弱可憐,梨花帶雨的小娘子,這狗男人天生就沒長憐香惜玉的心。

看來那件事是不能指望他了。

桑落行禮欲走,章熙又問。

“你想要什麽?”

桑落詫異抬頭,望著章熙在柔軟月色下模糊了棱角的臉,不確定道:“我,我想給弟弟換個地方上學。”

盡管太夫人已經向她保證,會查清事實,還沂兒一個清白,再重新送他去家學讀書。可李氏既然能在那裏做手腳,說明家學裏有她的人,她便不想讓弟弟再去受欺負。

是以她才會才池邊尋求章熙的幫助。

章熙聞言無可無不可,隻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遠遠地,風裏傳來他最後一句話——

“妝花了,再別哭了。”

桑落原本還想上前追問,卻被他一句話噎在當場。臉騰地一下燒起來,忙用袖子擋了臉,叫孟冬舉燈。

孟冬忙湊近細看,可桑落那張臉,比羊脂玉還要細膩溫潤,無論怎麽看,都是瑩白透亮,欺霜賽雪,哪裏有一絲花妝的痕跡!

狗男人竟騙她!

章熙從湖邊出來,神清氣爽。

頭一次,他與嶽女交鋒時占了上風。

想到她驚慌失措喊孟冬的樣子,章熙就甚覺解氣。

等他回到棲雲院,問淮左道:

“平日裏是嶽桑落一人為我準備飯食?”

淮左不明所以,愣愣點頭,其他人做的主子你也不愛吃。

“明日派個人給她打下手。”

“是!”

“她日後與我一起用膳。”

“是!”

“開庫房,挑幾樣首飾給她。”

“是!”

淮左越說聲越大,若不是嘴快咧到耳後根,看這架勢還以為他要去陣前叫戰。

章熙冷冷盯著他,直看的淮左低下頭,訕訕閉嘴。

“相爺一行走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