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一次攤牌失敗

桑落在房裏悶了一天,苦思如何有技巧地攤牌。

該怎樣用話術包裝自己,顯得可憐,好讓章熙的怒火降到最低。

可她想了又想,也沒有找到一個完美的理由,能讓章熙欣然接受自己做他的繼母。

眼看他們之間的關係沿著歧途狂奔,桑落苦惱怎樣力挽狂瀾。

還沒等她想出個完全之策,章熙來了。

他甚至都沒有等丫鬟通報,就徑直走進來。

章熙問:“怎麽不吃飯?”

雖是一句平常的問話,且細聽還帶有一絲責備,可話裏的熟稔和親密,顯而易見。

桑落一心想要關係回到正軌,她站起來,像最開始那樣帶些小心翼翼道:“大公子,今天沒什麽胃口。”

章熙來到她身側,扶著她坐下,細聲勸她,“再如何也不能跟自己的身體置氣,乖一點~”

語氣寵溺,眼神溫柔。

桑落:……

拜托,你可是金孔雀,扶人坐這種事是你幹的事麽!

還有那聲“乖”,跟誰學的?

讓她的心尖都跟著顫。

桑落氣惱章熙將關係搞得複雜,更氣自己不爭氣——

打了一天的腹稿,要如何與章熙保持距離,見麵卻被他三言兩語擊敗。

而且是潰不成軍那種。

自暴自棄下,桑落收起誠惶誠恐,麵無表情道:“我就是不想吃。”

她甚至挑釁地看過去,試圖激怒他。

然而章熙隻是無奈地笑了笑。

就像是平日小乖犯了錯,將多寶閣的花瓶碰落時,桑落對小貓兒的無限包容,不願計較。

“我讓廚下的灶火不熄,你什麽時候有胃口再讓他們給你做。”

救命。

章熙你是被人奪舍了嗎?

將從前那個刻薄毒舌的章熙還回來!

桑落繼續不為所動,“大公子,你來有什麽事?”

章熙側身揉揉她的頭,“好了好了別氣了,我都沒記住崔氏女的長相。你要實在氣不過,那你想怎麽處置她?”

桑落被他這自然的親昵擾得有些找不到節奏,不由順著章熙的話說:“與崔小姐有什麽關係?”

章熙一臉我就知道你不會承認的表情,“既然如此,幹嘛將自己悶在房間一整天,也不與汪表妹出去遊玩。也不吃飯。”

昨日他抱她,輕飄飄的像是沒有重量,她簡直一點也不知道愛惜自己。

桑落說:“我不想出去玩。”

章熙順水推舟,“你要不想出去玩,以後每日陪我處理政務。最多十日,咱們就要回京。”

桑落腦子一時有些暈,不知道話題怎麽就轉到陪章熙處理政務上,還要每天!

她起身換了個離章熙距離最遠的座,以防被他影響。

捋了捋思路,將話題重新拉回正軌,“大公子,我雖是寄居相府,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你不能這樣對我。”

對!先搶占道德的製高點譴責他。

不等章熙開口,桑落又道:“昨兒夜裏咱們喝了酒,發生的什麽我都……不記得。咱們雖是朋友,彼此坦**,但終歸男女有別,若是過從甚密,會被人說閑話……畢竟我是女子,閨譽要緊。”

桑落一口氣說完,等著接招。

她盤算得很好,若章熙說什麽“對她負責”的話,她就當場翻臉,指責章熙不尊重她,順勢與他絕交。

若是章熙反問誰在說他們閑話,她更要翻臉,指責章熙不體諒她,順勢與他絕交。

——他們的關係最好能冷處理一段時間。

桑落信心滿滿,等著章熙踩到她的坑裏。

誰知那人先幽幽歎了口氣,不無落寞道:“我知我生來就被人不喜,你是不是要與我絕交?”

……

章熙直奔答案,打得桑落驟不及防。

且他情緒轉圜無縫銜接,順便挖了個更大的坑給她。

桑落怎麽答都繞不回自己的話裏。

她想了又想,臉都憋紅了,也隻能模棱兩可道:“怎麽會。”

誰能想到向來狂傲炫酷不可一世的章熙會賣慘。

章熙展顏,“那就好。”

桑落試圖垂死掙紮,“可是大公子,我們兩個——”

章熙又道:“母親在我很小時就過世了,若是我再討喜一些,她是不是就不會走上那條路?”

自古套路得人心,唯有真誠最動人。

桑落雖不知章熙為何突然感性,但她徹底放棄掙紮,還主動跳到對家的坑裏安慰。

“大公子你很好,真的很好,是大英雄。林夫人在天有靈,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

是嗎?

章熙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脆弱。

那時他還小,司姨娘突然早產,死在產**,所有人都認為是母親害的,包括太夫人和章相。母親被流言所迫,日日煎熬,最終以死明誌。

方才桑落說到閑話,他忽然被觸動,這才想起那些不開心的往事。

“母親那時已經有些瘋癲,”章熙平靜而冷漠,“她覺得所有人都背著她在說她的閑話,認為她是凶手。她想自戕的那個夜晚,曾叮囑我下學後早些回家。”

桑落曾聽汪思柔講過,知道章熙沒有見到林夫人最後一麵,她不忍再聽,走過去想要打斷他的話。

章熙卻看著她笑,“那日母親給我準備一桌美味,全是我愛吃的。可我卻因貪玩,將母親前一晚的話都忘在腦後,很晚才回家。”其實也不算貪玩,是蕭昱瑾、應舯那些權貴子弟找他麻煩。

章熙的笑容很淺很淡,不到眼底。

桑落心中一驚,意識到八歲的章熙那時可能還經曆了更加可怕,且不為人知的事情。

“母親是真的瘋了,”章熙停了笑聲,聲音飄忽,“我那日若真早早回去,這世上就再也沒有章熙這個人。”

桑落被隱藏的真相駭的說不出話來。

室內一時沉默。

“我小時候養過一隻貓,是純黑色,我給它起名叫黑袍將軍。”

章熙忽又重開了個話題,“我那時愛黑袍將軍的緊,每每與它同桌而食。”

他急促地笑了一聲,又戛然而止,“黑袍將軍吃了母親為我精心準備的晚膳,再也沒有從桌子上下來。從那之後,我再也沒養過貓。”

桑落知道黑袍將軍。

她聽章相提起過,那時章相一臉懷念地說起章熙與貓兒的趣事,當時她隻覺得好玩,沒想到溫情的背後是怎樣的鮮血淋漓。

那日章熙若是按時回府,吃了母親準備一桌美味……

桑落身體下意識的戰栗,整個人像被塞進冰窖,冷意滲進皮膚肌理,冷進四肢百骸。

她不知章熙為何會告訴她這些,但她能確定,這件事除了章熙自己,隻有她知曉。

她忽然感到一陣心痛,為曾經那個小小的章熙。

桑落最不會安慰人,況且言語是那樣空洞。

章熙此刻靜靜坐著她麵前,桑落學著他平日的動作,輕撫他的頭頸,給他以無聲的安慰。

章熙緩緩將頭靠在她腰側,他不再是桀驁難馴的孤狼,更像隻無家可歸的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