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想要這天下,就自己去奪吧

柳葉梢頭,月色繾綣。

馬車候在靜謐的夜色裏,身著藕粉紗裙的女子悄悄上了車。

“你怎麽來了?”

車內男子一驚,微微蹙眉有些慍怒。

“殿下,倩兒思你成疾,想到你在此等候姐姐,倩兒就心如刀絞。”

陸倩濕著眸子,柔若無骨地靠進男子懷裏。

男子的手掌不自覺地在陸倩身上遊走,“你明知今日是正事。”

“殿下,劉將軍最聽我姐姐的話了,定會答應助殿下得位的”,陸倩將藕臂掛上男子的肩頸,氣息在他喉結處蔓延,“隻是姐姐這樣深夜去找他,這都快一個時辰了……”

陸倩欲言又止。

“倩兒擔憂的有理,待我登上皇位,定不能把後位給她。”

這種深夜去其他男子屋裏的女人,怎能當皇後?

陸倩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朱唇輕輕點上男子的脖頸,車外的侍衛聽到裏頭溢出加重的喘息聲,識趣地走遠了兩步。

興致正濃時,男子忽然停住了,“倩兒還是先回去,我晚些來找你。”

“殿下這是怕我姐姐出來瞧見?”陸倩嬌嗔,“今日事成,殿下就是名副其實的王,還怕她不成?”

怕?他陳謹弈就是為皇位而生的,會怕一個女人?現下萬事俱備,隻要姓劉的願意領兵相助,他便能穩登高位。

被陸倩一激,陳謹弈有些不悅,或許是急於證明自己,力道比往日裏更重些。

陸倩再也壓抑不住,起伏的聲音在夜裏格外撩人。

侍衛又退遠了幾步,到巷口守著。

約莫一刻鍾後,巷口出現了一個人影,步子歡愉。

侍衛看到陸霜,神色躲閃,顧不得行禮,趕忙回頭往馬車走去。

這副鬼祟之態被陸霜盡收眼底,陸霜本能地察覺有異,上前抓住這侍衛,侍衛轉而打算大聲行禮以作提醒。

早已宵禁,陸霜見他張嘴要喊,手快地點了他的穴,那侍衛瞬間發不出聲來,人也動彈不得了。

陸霜習武多年,這點事還是精通的。

那侍衛一時心中悲哉,這兩人以往都偷偷摸摸的,皇子妃娘娘是絲毫沒有察覺,今日這般苦的還不是他們當差的。

隨著最後幾下劇烈的晃動,馬車恢複了平靜,聲音也逐漸平息,車外的陸霜胃中翻江倒海。

早已不是小女孩了,陸霜怎能不知道裏頭發生了什麽。

陳謹弈身為皇子,將來不隻會有她一個女人也是正常的,可今日,她才好不容易說服義兄助他謀反,出門便見這一幕。

這算什麽?這麽著急把她棄如敝履了?

陸霜麻木地走到馬車前,遲遲不敢掀開車簾,裏麵每一絲呼吸聲在此刻都尤為清晰,如利刃刮在她的心頭。

“殿下,倩兒自幼是庶出,日子過得苦不堪言,隻求日後能得殿下庇佑,倩兒生生世世都是殿下的人。”

陸倩趁熱打鐵,為自己日後圖些名分。

“庶出”這兩個字砸到了陳謹弈心尖上,他又何嚐不是呢,皇家的庶出也是庶出,太子死後,皇帝麵對一群庶子遲遲不立新太子,不論如何努力都抵不過“嫡出”二字對吧?

陳謹弈將懷中的美人又好生搓揉了一番,隻覺得這是能與他感同身受的寶貝。

“隻要倩兒的肚子爭氣,一國之後的位子便是你的。”

“一國之後……”

陸倩受寵若驚,捏尖了嗓子,用越發嬌媚做作的聲音謝恩,“謝殿下恩典,倩兒的肚子必不會讓殿下失望。”

陸霜方才還隻是悲傷,現下聽了這番話,隻覺得被無情地拽入了地獄裏,眼前因淚水而變得混濁,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裏頭的人,是陸倩?

難怪她快二十了還不成婚,本以為隻是高不成低不就,將自己耗到了現在,原來早就攀上了她的男人啊……

原來陳謹弈口口聲聲對她允諾的皇後之位,是要給陸倩。

虧她將陸家的一切權勢拱手奉上,虧她方才還以命相逼,讓義兄助他謀反。

悲至極處陸霜不自知地笑出聲來。

三更半夜的,馬車裏頭的人聽到外麵忽傳來幽怨的笑聲,嚇得陸倩心頭一揪。

“殿下…”

陸倩巴不得整個人鑽在陳謹弈的臂彎裏,陳謹弈撿起外衫蓋到她身上。

“莫怕。”

車簾被微微拉開一角,散出些氤氳曖昧的氣味。

“夫君和妹妹,真是好雅興啊”,陸霜的聲音伴著苦笑,語調滿是自嘲。

馬車內的人聽了聲音,抽回手把簾子又放了下去,陸霜並不想留時間給他們整理衣著,一把將簾子完全掀開。

“啊!”

“陸霜!”

伴隨著陸倩的驚呼,陳謹弈氣急敗壞地低吼著陸霜的名字。

“噓,宵禁了,二位是想讓夜巡的官兵來瞧瞧這活春宮嗎?”

“放肆!”

陸霜彎了彎嘴角,道:“殿下在說誰放肆?說你自己?”

陳謹弈越是理虧,便越是咬牙切齒。

陸倩做出一副剛從驚慌中緩過神來的樣子。

“看姐姐的底氣,事定然是成了,那殿下日後就是皇上”,她嬌軟地躲在陳謹弈身後道:“姐姐這是跟一國之君講話的態度嗎?”

陳謹弈直了直身,對啊,他是一國之君,舉國上下都是他說了算,他想在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要哪個女人,還需要跟陸霜打報告不成?

“既然事成了,就上車回府”,陳謹弈怒聲。

“成?成了亦能悔。”

陸霜眸中冷冽,嘴角始終含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弧度。

她轉過身就要返回義兄府邸,告訴他到時無需出兵,不必助陳謹弈謀反。

義兄的話都是對的,陳謹弈品性著實不好。

身後人問道:“悔?悔什麽?”

陸霜深吸了一口氣,“陳謹弈,你想要這天下,就自己去奪吧”。

她背著身,終究是不爭氣,幾滴淚透著月光啪啪往下掉,“我累了,明日你寫和離書來。”

和離書?

陳謹弈心口一滯,拳頭緊握。

他沒想到她反應如此之大。

“妒婦!”

“老娘就是妒婦”,陸霜已經不在乎他怎麽說了,順著他的話道:“你把妒婦的後位允給別人了,那這個皇位,殿下也莫要想了。”

陸霜的聲音聽得出沒有商量的餘地。

陳謹弈咬牙,這女人是在威脅他?

“好,很好。”

他話音剛落,陸霜就自顧自要離去。

陳謹弈盯著她的背影,眼底盡是危險之色。

皇位是他畢生所求,也是他的底線!

此時手中一涼,一把利刃送到了他手中,陸倩眸子中演繹著大義滅親的悲涼,與陳謹弈對了個眼色。

春夏交替的月夜裏,劃過一陣寒氣。

利刃正中陸霜心脈。

待她反應過來,通身一陣寒意。

習武十餘年,可成婚近五載的時日裏,陸霜成了一個標準的賢妻,對危險的敏銳度大不如前。

更何況此刻她情緒在崩潰邊緣,雙目失神,腦中淩亂,才倒在了陳謹弈手下。

即便不能同路,她也從未想過生離死別……

原來即使是枕邊人,她也該時時刻刻保留一份警惕,隻是這個道理她知道得太晚了。

似是蒼天明了她的冤屈,後半夜竟下起暴雨。

陸霜被匆匆帶到郊外,丟在亂葬崗的一堆屍身中。

“殿下,這裏好臭,我們快些離開吧”,陸倩拽著被雨打得有幾分呆滯的陳謹弈,“是姐姐無情在先,殿下莫要自責。”

“笑話,我當然不會為她自責。”

涼雨無情,直直拍打進陸霜的眼眶,天地已是混沌一片。

良久,天空泛起魚肚白。

咽下最後一絲氣前,陸霜好似看見了一個身影撐傘走來,蹲到了她身邊。

不甘死亡的陸霜睜著眼,隱約看到的是一張慘白的鬼臉,他伸出手來,幫陸霜合上了雙眼。

也好,來接她去黃泉路的鬼差,還為她打了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