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結下梁子

漏水的不止是謝瑾瑜他們住的廂房,萬佛寺地大殿也遭了雷擊,莊嚴地佛像正上方房頂被雷擊穿露個窟窿,眼下雨水傾盆而下,把佛祖從上到下淋了個透心涼。

按理說,修建寺廟都做了防雷處理,偏偏就是遭了雷,哪挨雷擊不說,偏偏是正殿,偏偏是佛祖頭頂……

寺廟鍾聲敲響,圓通帶領僧人披上蓑衣連忙冒雨修補屋頂。好在雜物房裏還有修補房頂的材料。一行人倒是也不慌張,這些年寺廟今兒個這個殿漏,明個兒那個殿漏地,漏著漏著修著修著都習慣了,眼下正有秩序地搭架子地搭架子、攀爬房頂的爬房頂,下麵的僧人遞上瓦片,一個個的傳遞上去,場麵有點壯觀卻是安安靜靜井然有序。

正殿忙個不停,廂房那頭就難免顧不過來,一時間有人通傳廂房那頭漏了,圓通就隨手指了個僧人道:“玄清,你去看看。”名喚玄清的僧人聞言,道了句是,不慌不忙的把手中的瓦片遞給身旁之人,起身就往廂房走去。

走過懸廊快到了廂房的時候。他停下腳步回頭皺眉:“沈芳……你跟著我作甚?”

後麵的小尾巴沈芳露出腦袋瓜:“玄清師兄,我這不是想跟著看看用不用搭把手嘛。”正是先前跟圓通身後的小姑娘。

“你不跟著玄真你跟著我幹嗎?”玄清看著眼前的小不點,頗為無奈。

小姑娘聳聳肩:“玄真師兄帶著師弟們下山采糧了,他說雨水大,我個頭小容易被衝走不帶我,圓通說我裹亂不讓我跟著他修房頂。我無事可幹便隻好跟著你了。”

“胡鬧。”玄清把蓑衣脫下,搭在回廊上,對沈芳說:“廂房的客人身份尊貴,不得怠慢。你跟著去,萬一得罪客人如何是好?”

沈芳笑嘻嘻:“我跟他們無冤無仇的,我沒事吃飽了撐得得罪他們做什麽,我這不是想著給你打打下手嘛。”

玄清聞言抬腳:“那還不跟上!”

他們倆先去的謝瑾瑜娘親侯夫人那,侯夫人正在抄經書。屋裏隻有角落兩處滴答幾滴水。沈芳忙去取了兩個木桶接雨。

侯夫人麵帶感激,朝著她連連道謝並親自送他倆出門。

沈芳忍不住感慨道:“這侯夫人的氣派和心胸果然是不同。”

玄清出門也輕舒一口氣,要是貴人們都這麽好打發就好了。

沈芳提前去取了兩個木桶提溜著,尋思這趟活麽也好幹,不就是接水麽,放盆放桶扔下走人就好了。

倆人一前一後走到謝瑾瑜門前,敲了下門,沒曾想剛推門就一個茶杯砸了過來……

玄清一抖袖子由下而上,托住杯托杯身一個旋轉兜了一圈,另一隻手抓住了杯蓋,最終杯子停在了他手心。杯子裏的熱茶卻溢出來撒了他一袖子,這茶還是燙的,沈芳剛要發火就被玄清摁住了肩膀,不得不站在了他身後,被他擋住了大半的身子。

“貧僧有禮,叨擾施主了。”玄清隨手把茶杯放在了邊凳上,雙手合十道。

室內也有點尷尬。謝瑾瑜從小嬌生慣養,沒被寵成惡霸也算是老天開了眼,但也還是公子哥脾氣,來火了壓不住。嘴巴饞想讓幾個侍衛去偷偷給他打點野味,改善一下夥食,沒曾想等了一上午等到侍衛空手而回,回話說,侯夫人以不敬寺廟為由不準。

侯夫人向來是對他言聽計從,鮮少不從他。偏偏他自己也覺得在寺廟吃肉食的確是失了分寸。

堂堂小侯爺居然饞嘴,真是丟臉,越想就越忍不住生悶氣,偏屋裏滴答滴答漏雨更是漏得他心煩,聽到敲門以為是福寶,隨手一個杯子就砸了過去……

“有什麽事?”謝瑾瑜拉不下臉道歉,硬聲說道。

魏嬰見狀忙跑上前對玄清說:“對不起師傅,沒燙到吧,我們不是故意的……”說著就要掀玄清的袖子,被他隔開施禮:“無妨。”這時,福寶從門外湊了過來,看到屋裏眼下的情景眨了眨眼,片刻又了然,謝瑾瑜沒忍住瞪了他一眼。

謝瑾瑜偶爾發脾氣會砸杯子,可他也是有分寸的,福寶一般都會躲開。遭殃的無非就是鍋碗杯碟罷了,反正侯府不缺這個。眼下小侯爺顯然是習慣性動作,忘了是出門在外了。

“請問大師冒雨前來,是有什麽事嗎?”福寶開口問玄清。

玄清開口解釋是來看屋裏漏雨情況的,福寶忙帶人上前,屋裏漏得是劈裏啪啦,兩個桶——顯然是不夠。

沈芳抬頭看了眼天棚。地下哪滴答雨就在哪放個桶,粗略估計有六七處。

於是又跟著玄清反身出門跑了趟雜物房,又放了兩個盆,抬頭一看,還有,又反身跑出去又取了個桶……

如此這般,跑得她心有些累。

地上也擺了好幾個桶和盆。因為室內很大,雖不至於走路絆腳,也不甚美觀。

沈芳沒忍住偷偷掃了眼華服白麵小公子,這個眼睛長在腦瓜頂的少爺現下臉黑如鍋底……

唉,貴人果然不好伺候。

福寶自幼伺候謝瑾瑜,在淮南侯府也算是三人之下,好幾百人之上,脾氣也是衝得很,此時便翻了個白眼耿著脖子,忍不住搖頭晃腦開口嘲諷道:“此方法真是妙栽,地下都不用走路了,滿滿當當都是盆桶!”

沈芳就有點氣。沒顧得上玄清的阻攔,忍不住上前:“要是嫌棄地上礙事,倒是也好辦。”說著,伸手解下了褲腿上的束縛,就聽咣當兩聲似乎什麽東西砸在了地上。她看了眼室內,有個餐桌板凳顯然是吃飯用的,也不廢話,拿起地上的盆,屏息提氣腳點了下桌子居然一下就竄到了房梁之上!

好在廂房的房梁全是寬又平整的實木,能放得下水桶和水盆。她把盆放在房梁之上又跳下來,滿意。

這一手卻驚呆了除玄清之外的眾人。

謝瑾瑜手下能人輩出,在他爹身邊的高手就挺多,會劍術的會輕功的……可眼前的人身量看起來比自己還小,能有如此輕功,竄那麽高。

真是——了不起!

魏嬰是書香世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更是慕強。和福寶兩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沈芳上下來回跳了好幾次。不多會,地上原本接雨的桶和盆就都在頭頂上方了……

玄清上前一步,動了動嘴皮子似乎是想說什麽又忍住了。

沈芳跳上跳下,連著跳了五六下,腦瓜上的僧帽也跳得有點歪,她喘了口氣,忍不住拍拍手掌,最後一個了。她左手端起最後一個木盆,右手拿起坐凳,找好角度,把坐凳放好,又是提氣一跳,把最後一個盆放下,跳下來的時候帽子就歪掉了大半,露出了烏黑的頭發……

除了玄清,屋裏三人瞠目結舌。——我滴個乖乖,居然是個娘兒們!

玄清忍不住扶額,就知道是這樣……頭疼!

沈芳也沒管屋內石化的幾人,放好東西扶正帽子,隨手束發,把僧帽帶好。又走到地下撿起看起來就有重量的布袋重新綁好腿,雙手合十:“不打擾施主休息,小僧告退。”說罷,揚長而去。

玄清自然也隨之告退,屋裏的剩餘三小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魏嬰先開口:“萬福寺果然,臥虎藏龍啊。”

聽著頭頂滴答滴答的聲音,謝瑾瑜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偏偏一時想不起來。幾個人也就沉默著,各自忙活各自的。謝瑾瑜和魏嬰兩人找了棋盤專心下著圍棋。

不知道過了多久,梁上的木桶接滿了雨水,又放得有點偏,隻聽咣當一聲,從房梁上砸了下來,桶破了不說,濺起水花噴了三個人一身!

幾個人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屋裏沒了僧人,誰能把上麵的桶和盆取下來?

剛這麽想,卻又聽嘩啦聲響起,床榻上方滿了的盆水從盆口溢出,像瀑布似的,不多會就把床鋪都淋濕了。

謝瑾瑜涼涼的看向福寶,福寶忙匆忙去塌上把被褥轉移,剛鬆口氣又聽咣當一聲,頭頂上方不知道哪個桶掉了下來……

福寶沒忍住抽了自己一個嘴巴,讓你嘴賤!賤不賤吶,好好的接水倒滿不就好了,非嘴欠惹出什麽幺蛾子。

謝瑾瑜和魏嬰苦笑對視一眼,心裏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夫子的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夫子誠不欺我!

玄清和沈芳出門,又去了幾個廂房,好在其他施主並沒多少什麽,不多會也就到了飯點,鍾聲響起,沈芳歡呼一聲,轉身就跑。玄清看著沈芳開開心心蹦蹦跳跳的去吃飯了。心想她估計真不是故意的,罷了,自己善後吧。

於是在心裏想了想,寺內上下輕功能跟沈芳不出上下的都是誰,玄靈?玄空應該差不多……不對,他倆好像都跟著玄真下山了……

正巧前麵圓通走過,玄清連忙上前,跟圓通說:“師傅,一會得勞煩您親自去東廂房一趟。”

圓通腦瓜都是汗,忙乎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把大殿修補好了,眼下他也渾身濕透了,剛想回屋換身衣服休息一會就被徒弟攔下,聞言便問:“去那作甚?”

“到房梁——取桶。”

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