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瘋了
上次他提出“談談”還是在尋南村,不過當時她沒跟他談,反把他調侃了。
那天的事情想起來不怎麽美好。
但現在這一刻,他的語氣似乎更慎重,像經過長久的思考,做了某種決定一般。
以倪簡的壞心眼,她應該再調戲他一次才對。
但她沒有。
不知為什麽,他這般認真的模樣,讓壞嘴的她一時口拙。
倪簡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陸繁突然牽起她,往沙發邊走。他的動作十分自然,沒有一絲尷尬。
倪簡有些發怔,她的手沒動,保持著被他握進掌心的樣子,一路跟隨,到沙發上坐下。
陸繁寬厚的手掌鬆開了。
倪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裏涼了一下。
她把手縮回來,用自己的另一隻手包住。
不行,沒他的手暖和、舒服,力道也不對。
倪簡皺了眉,反複捏自己的手。
陸繁沒注意她的小動作,他在看她的眼睛。默了片刻,他將倪簡的臉龐輕輕托起,讓她看著他。
他喊了一聲:“倪簡。”他很少正式地喊她的名字,除非是被惹怒的時候。
倪簡雖聽不到聲音,但望著他的唇和他的表情,能感覺到他的語氣應該是嚴肅認真的。
她猜他這樣子,是有很重要的話要說了。
她預料不到他要說什麽,竟莫名有點緊張。
她沒反應,陸繁也不等她應聲。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是平靜的,又或者說是堅定的。不論她什麽反應,他都要把話說下去。
陸繁抿了抿唇,再啟口時,聲音放低,語速緩慢。
他的唇一啟一翕都十分清晰。他要讓她看清楚他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
他說:“你離開太久,有些事,可能需要重新了解。”停了下,“我是說,我的事。”
“你的……什麽事?”倪簡望著他,無知無覺地掐緊了手心。
陸繁目光微微轉深,淡淡說:“倪簡,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不再是小時候那個陸繁,我今年29歲,高中肄業,在做消防員,合同製,也就是臨時工,我每個月工資兩千七,前年還清債,現在有四萬存款。倪簡,我很清楚,我這樣的人跟你不是一路的。”他喉嚨微動,“這些年,你走得很遠,也走得很好,再也不是當年的小簡,這些我也清楚,倪簡,我……”
“你閉嘴!”
未說完的話突然被厲聲打斷,陸繁一怔。
倪簡沒給他一秒的時間,她驟然撲上去:“你他媽給我閉嘴!”
她這動作來得猝不及防,陸繁來不及反應,就被她揪著領子壓到沙發上。
倪簡像瘋了似的,雙目發紅,惡狠狠地盯著他。
“倪簡……”陸繁喊了一聲,但倪簡像沒看到一樣。
她氣勢淩人,咬著微紅的唇澀聲說:“你要說什麽?你他媽接下來準備說什麽呢?讓我猜猜……啊,我知道了,是要說你隻是個普通人,你沒錢沒勢,你卑賤無名,招不起我,咱倆不是一條道上的,所以你請求我放過你,所以我走我的陽光道,你過你的獨木橋,你就不跟我玩了,我就得滾了,是吧,嗯?”
伴著最後一個音,她手上猛一用勁,將他壓得更狠。
“是不是啊,你說是不是?”
她反複問著,一雙眼睛紅得嚇人,冷冷凝著他,像是騰了霧,又像是浸了水。
幾秒後,她的眼睫濕了。
她全身緊緊繃著,在發抖,緊攥著他衣領的手青筋明顯。
這個模樣的她,令陸繁震撼。
他懵然地覷著她,忘了掙紮反抗,也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麽。
倪簡像個被判了死刑的絕症病人,再也偽裝不了淡然無尤的姿態。
她要瘋了。
一次兩次,一個兩個,把她當垃圾,當病毒,隻想丟掉,丟到天邊去。
他也終於忍不住了是麽?
他也要丟掉她。
血液在全身沸騰,她從裏到外都被燒灼著。
媽的,不行了。
她疼得不行了,心腔裏那塊尤甚。
她問不下去,張著嘴大口呼吸,感覺吸不進去氣,胸口悶得要死掉,她眼睛裏灼燙,仿佛所有的氣力都衝進了眼裏,撞得眼球酸脹。
有水滴掉下來。
她不知道那是什麽,茫然地眨著眼睛,視線卻是模糊的。
她看不清那落下的東西,也看不清陸繁的臉。
而陸繁整個人都呆了。
她的眼淚砸在他的脖子上,好幾顆接連掉下來,跟熱湯一樣,快要把他的皮膚燙穿了。
他張了張嘴,喉嚨發啞,嗓子裏梗著什麽,半天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倪簡仍緊攥著他的領子,像攥著多麽重要的東西,死也不鬆手。
分明在哭,卻一絲聲音也沒有發出。
她咬著唇,鮮紅的血溢出來,和著她的淚一起落下來。
“倪簡……”不知對峙了多久,陸繁終於開口,嗓子已經啞得不行。
倪簡眨掉眼裏的水,抬起一隻手抹掉嘴唇上的血:“你閉嘴,你閉嘴。”
陸繁不會閉嘴。
他認了。
如果她這個樣子都不是因為在意他,那他認了。
“你錯了。”他說,“倪簡,你錯了。”
他手臂抬起,勾下她的脖頸,唇貼上,在她嘴裏嚐到甜腥味。
三秒後,他退開,伸手抹幹淨她的淚。
倪簡的眼前清晰了。
陸繁看著她,無聲地動了動唇瓣。
——“你看清楚,我們的確不是一路的。”
——“但我不打算放過你。”
陸繁從沒有在倪簡的臉上看到過這樣呆滯的表情。她的手還揪著他的衣領,僵在那兒,力度沒有增大也沒有減小,她濕漉的眼睛微微瞠大,淚珠半掉不掉地懸著。
她的嘴唇半張著,被咬破的傷口仍往外冒血絲,陸繁用拇指一遍遍抹去。
他指腹的皮膚粗糙,撫在唇上並不舒服,但這樣的碰觸令倪簡十分受用。
她像一隻被順了毛的小獅子,一動不動。
陸繁抹掉她唇上的最後一點血絲,手掌上移,輕柔地撫摸她的眼睛,退開時,她眼裏最後兩顆水珠也沒有了。
“看清楚了麽?”他問。
倪簡眨了下眼,似恍然回神。她唇瓣嚅了兩下,找不出話說。
陸繁看她這樣子,短促地笑了一聲。
倪簡皺起眉,盯著他。
他的眼睛漆黑深亮,裏頭溢出的不是調侃,也沒有嘲諷,隻有溫柔。
倪簡心尖顫了顫,所有的皺褶都被撫平了。
這時,她才突然發覺她還像個惡霸一樣揪著他的衣服。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飛快地鬆開,緊接著從他身上退開,坐到一邊。
陸繁坐起身。
倪簡抓了兩下頭發,低頭揉了一把臉,起身找鞋穿,剛站起來,就被陸繁拉了一把,又坐下了。
倪簡扭頭看他。
陸繁說:“你跑什麽?”
“我沒跑。”
陸繁不接話,但卻捏著她的手沒放。
倪簡說:“我去洗臉。”
陸繁眸光微抬,又笑了一聲:“是該洗洗了。”
倪簡看了他一眼,抽回手,起身走了。
衛生間裏傳出水聲。七八分鍾後,她出來了,臉上沒了淚水的痕跡,但眼睛好像更紅了。
她走回沙發坐下。
陸繁仍坐在那沒動,似乎在等她。
倪簡舔了舔唇,覺得應該說點什麽。但她還沒組織好語言,陸繁就先開口了。
“我們好像……沒談完。”
倪簡嗯了一聲。
陸繁說:“你沒話說?”
倪簡一愣。
陸繁看著她,眼神微熱。他的手摸過來,握住了她的左手。
倪簡反應了一會,說了聲“對不起”,說完後咬了咬牙,“剛剛我、我有點失控……”
“嗯。”陸繁說,“看出來了。”
倪簡沒話說了,目光胡亂晃了晃,瞥見他衣領仍皺成一團,頓時更慚愧。
她右手伸過去,幫他撫了兩下,總算平整了點。
手要收回時,被陸繁拉住了。現在,兩隻手都在他手裏。
陸繁用力一拉,她整個人便進了他懷裏。
他雙臂收緊,倪簡的身體貼著他的胸膛。
他拽著她的一隻手放到左胸的位置,過了一會,鬆開她,低頭看她的眼睛。
倪簡仰著臉,表情微怔。
陸繁什麽都沒說,隻是對她笑了一下。
倪簡心窩一熱,眼裏又起了霧。如果他那句話她還不甚明白,那麽現在,大概有些懂了。
午飯仍是陸繁做的,但倪簡主動洗了碗。
下午,陸繁還待在這,陪倪簡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仍是那個雷人的偶像劇,女主看到男主和別的女人親密,黯然神傷,然後轉身離開。
陸繁看到這裏,皺了皺眉,像是突然想起什麽,轉頭去看倪簡。
倪簡正靠在那兒吃葡萄,感覺到他的目光,扭頭看他:“怎麽了?”
陸繁目光微沉,說:“那天送孫記者回去,是因為她跟我們隊去采訪,腳受傷了,不方便走。”
倪簡怔了一秒,低頭:“哦。”
陸繁挪近,伸手把她的腦袋托起來,“不信?”
倪簡:“我什麽都沒說。”
倪簡說完無辜地眨了眨眼。她看著陸繁,以為他會黑臉,但他沒有。
不僅沒有,反而笑了。
陸繁不是很愛笑,倪簡見過他的笑,不是這樣的。
她從沒有見他這樣笑過,帶了點氣惱、無奈,但更多的是寵溺,像是認栽了。
陸繁的手掌從倪簡的下巴移到臉頰,摩挲了兩下,唇貼上她的額。
退開時,直視她的眼睛,低聲說:“不要亂想。”
“我本來就沒有亂想。”倪簡扁扁嘴,回了一句。
陸繁淡淡地說:“是嗎?”
倪簡沒有說話,又扁了扁嘴。
陸繁笑了一聲,將她摟緊,不再問了。
晚上,陸繁做了晚飯,陪倪簡吃完才離開。
他這陣子休假的模式改了,沒有月假,一般七八天調休一次,有時兩天,有時三天。
臨走時,陸繁對倪簡說:“等我放假。”
倪簡點頭:“嗯。”
陸繁不在時,倪簡的日子又過回了原樣。雖然他買了很多食材,教她怎麽做粥,怎麽煎蛋,但她懶,不想動手。而且也知道,就算做出來,味道也跟他做的不像,不如不做,叫外賣將就一下就好了。
他說了,等他放假。
七八天而已。她會等。
兩天後,倪簡出去了一趟。從美國回來時,她在機場附近的店裏買了個皮帶,是要給倪振平的。
10月29號是倪振平的生日。
這麽多年,她都記得,但一直到今年才能親手給他送禮物。
下午四點半,倪簡在供電所外等倪振平。
上次手機丟了,倪振平的手機號也沒了,沒什麽要緊事的話,她並不想往他家那個座機上打。
倪簡不笨,李慧和倪珊的態度,她多少能看出一點。
她並不在意她們,但她在意倪振平,不想讓他難做。
倪振平五點下班,五點十分從大門走出來。
倪簡一眼認出人群中的深棕色身影。
倪振平拿著一個黑色的包,正在裏頭翻找什麽。
倪簡站在那等他走近。
倪振平找到手機,看了一眼又放進去,去停車的地方推電動車。
他走了兩步就看到倪簡。
“爸爸。”倪簡朝他喊。
倪振平愣了一會,快步走過來:“小簡,你怎麽來了?”
倪簡笑了笑,沒說話。
倪振平將她上下打量一陣,說:“怎麽又瘦了?”
“爸爸,你也瘦了。”倪簡看了看他,發現他頭頂的白發又多了。
倪簡皺眉:“你最近很累嗎?醫生說你的身體不能太操勞。”
倪振平搖搖頭:“沒有,領導挺照顧我的,最近沒讓做多少事。”想了想,問,“你手機怎麽回事,最近短信都沒回,也打不通,問陸繁,他說你忙著趕稿。”
倪簡不想多解釋,順勢點頭肯定了陸繁的說法。
倪振平說:“畫畫也要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倪簡乖乖應聲,低頭從手袋裏取出包裝好的灰色小盒,遞給他:“生日禮物。”
倪振平一愣。
上一次收到倪簡的禮物,還是十八年前,倪簡六歲的時候。那年,倪簡送了一根棒棒糖和一張她親手畫的卡片。
沒想到一轉眼,她就長這麽大了。
倪振平心裏百感交集,看著那個小盒,半天沒接。
倪簡又喊了聲“爸爸”,倪振平反應過來,接過她手上的禮物。
那上麵一堆英文,他認得的沒兩個,也看不出裏麵是什麽。
倪振平捏著盒子,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倒是倪簡笑了笑,說:“爸爸,你這麽感動?”
倪振平說:“以後別這樣花錢,爸爸知道你的心意。”
“沒花多少錢。”倪簡看了看時間,說,“我走了,你回去吧,倪珊該放學了。”
聽她提倪珊,倪振平的臉色變了變。
倪簡沒太注意。
倪振平想說什麽,頓了頓,放棄了。
倪珊最近那個樣子,要是看到倪簡,估計又要亂發脾氣了。
和倪簡分開後,倪振平就騎車往家趕。沒想到,在小區門口正好看到倪珊從一輛白色的轎車裏出來。
倪振平一驚,趕緊停車,隱約看見駕駛座上是個男的,他剛要過去,就見倪珊衝車裏揮了揮手,那車一溜煙開走了。
倪珊轉身往家走,卻看到倪振平陰沉著臉走來。
有一瞬,倪珊很驚慌,但很快就鎮靜了。她抬著下巴,旁若無人地往前走,把倪振平當空氣。從倪振平打她那一巴掌後,她再也沒喊過他。
倪振平喊了一聲,倪珊沒應。
小區外麵人來人往,倪振平忍著氣,沒有說什麽,推著車走在倪珊後頭。
倪振平去樓道裏停車,倪珊沒等他,徑自上去了。
倪振平進了屋,沒見到倪珊。
李慧在廚房裏煮湯,聽到開門聲,探頭出來,臉色不大好看,“今天怎麽晚了點?”
倪振平沒回答她,走到倪珊房間外敲門。
他敲得很大聲,李慧嚇了一跳,丟下鍋鏟,跑過來低聲說:“你幹嘛呢,珊珊今天心情不好,大概是考試了,成績又降了……”
倪振平想起在小區門口看到的畫麵,氣不打一處來:“成績?你看她還在乎成績嗎?我看她連這書都不想念了!”
李慧被他吼得一愣。
倪振平用力敲門:“倪珊,把門開了!”
屋裏,倪珊靠在**,把手機裏最吵的歌調出來,聲音開到最大。
倪振平氣極,更用力地拍門。
李慧在一旁拉他:“你這是幹嘛,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珊珊又做什麽了?”
“做什麽了?你問問她,她現在不好好念書也就算了,還不學好,三天兩頭玩得不著家,現在還交些亂七八糟的朋友!”
李慧心中一跳,急了:“交什麽朋友了?”
倪振平還沒說,房門突然被打開,倪珊氣呼呼地吼:“你說清楚,我的朋友哪裏亂七八糟了,我交朋友怎麽了?”
倪振平指著她,厲聲問:“你說說,你今天坐誰的車回來的,那男的是什麽人?”
“是我朋友,怎麽了?”倪珊仰著頭頂嘴,“我交朋友還要跟你交代嗎?你怎麽不去管倪簡,她交的才是些亂七八糟的朋友呢,你要是知道了就會知道我比她好太多了!”
“你在說什麽!”倪振平又氣又痛心,“珊珊,你怎麽變成這樣子?”
“我變成什麽樣了?”倪珊不服氣,“你現在就是看我不順眼!那你去看你的乖女兒去,別管我!”
“你……”倪振平臉色鐵青。
“珊珊!”李慧忙勸和,“你少說兩句,你爸爸是為你好。”
倪珊梗著脖子不低頭:“我說的是事實,你們什麽都不知道,我在網上都查過了,她的惡心事多著呢!”
倪振平氣白了臉:“小簡做什麽了,她做什麽了,你倒是說說!”
“她是個同性戀!同性戀,知道嗎?”倪珊進屋從桌上抓起幾張紙丟給他,“你自己看看,你以為她在國外好好讀書嗎?她都在跟女人玩,現在回來了,又跑來跟陸繁哥哥談戀愛,還男女通吃呢,你女兒可真厲害!”
“珊珊,別說了!”李慧非常震驚,但在看到倪振平的臉色後,她立刻回神,趕緊製止倪珊,低聲斥責,“誰教你說這些混話的,你交了什麽朋友,盡學些不三不四的話!”
“我說不三不四的話?倪簡還做不三不四的事呢!”
倪珊哼了一聲,砰地一下把門關了。
倪振平站在那,捏著幾張紙,半晌沒動。
李慧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麽,想了想,怕他遷怒倪珊,低聲為倪珊辯了兩句:“珊珊還是小孩子,不懂事,聽別人瞎說的,你別上心。”
倪振平一句話也沒說。
倪簡在國外的事,他並不清楚,上回程虹過來,把他罵了一頓,意思是倪簡學壞了跟他脫不了幹係。倪振平知道程虹的性格,以為是她要求苛刻,把倪簡管得太緊。上次在餐廳,聽倪簡跟程虹爭執,他也沒聽出什麽,隻覺得程虹還是那麽強勢,把倪簡逼得狠了。
倪珊說的這些事,他的確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倪簡是個漫畫家,他以為她畫那種一幅一幅的大畫。
他更不清楚倪簡跟陸繁在一起的事。
這一瞬間,倪振平又一次覺得自己這個父親失敗透了。
兩個女兒,他都對不住。
他後悔對倪簡的關心太少,也後悔因為對倪簡的愧疚而忽視了倪珊敏感的心理。
倪珊變成這樣,跟他打的那一巴掌脫不了關係。
他心裏都清楚,卻不知道該怎麽做。
倪振平的生日過去沒幾天,倪簡收到了他的信息。
倪振平問她住哪裏,說想來看她。倪簡有點兒驚訝,但還是把地址發給他了。
周六下午,倪振平來了,他給倪簡帶了水果,都是倪簡小時候愛吃的。
進屋後,倪振平四處看了看,也沒看出什麽。
倪簡在櫥櫃裏翻找了一會,沒找到茶葉,隻好給他倒了杯白開水。
“小簡,你這一個人住,安全嗎?”
“挺安全的。”倪簡說,“這一帶治安不錯。”
倪振平點點頭,麵色有些嚴肅。
倪簡看了看他,心覺奇怪,問:“爸爸,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倪振平猶豫半晌,還是試探著問了一句:“小簡,我記得上次你跟你媽媽說結婚的事,是應付她的還是真的?”
倪簡微愕,默了一會,說:“你怎麽想起這個了?”問完,心裏一個激靈,臉色頓時變了,“我媽她又找你了?”
“不是不是,”倪振平趕忙澄清,“跟你媽媽沒關係,是我想起這回事,所以……就問問。”
“真的?”倪簡不大相信。
倪振平點頭:“嗯。”頓了頓,說,“而且小簡你也確實到了該成家的年紀,我是你爸,也該關心你這方麵。”
倪簡心放下了,想了想,覺得和陸繁的事也沒必要瞞著倪振平,便說:“我跟陸繁在一起了。”
雖然倪振平已經知道一點苗頭,但沒料到她這麽直接就承認了。
他愣了愣,又聽倪簡說:“我們領證了。”
“什、什麽?”倪振平狠吃一驚,好一會才組織好語言,“什麽時候的事?這……你媽媽知道嗎?”
倪簡點頭:“她知道。”
倪振平慢慢從震驚中緩過來,問:“她同意?”
倪簡笑了一聲:“她不同意又怎麽樣。”
倪簡知道,程虹就是再不同意,也不會逼她和陸繁離婚的,畢竟陸繁是個男人,在程虹眼裏,隻要是男人,怎麽都比小天強。
倪振平想起倪珊的話,琢磨了一會,也有些明白了程虹的心理。他沒多問其他的事,事已至此,說其他的也沒啥用,相較而言,他更關心倪簡現在的生活:“你們沒住在一塊兒?”
“他放假我們就在一塊兒。”
倪振平點了點頭,想起什麽,皺了眉:“對你倆的事?陸繁那孩子怎麽想的?
“什麽怎麽想的?”倪簡不甚明白。
“他那工作特殊,總是在隊裏,平時也不方便照顧你,還有些風險……”
倪振平說著,臉上凝重了,搖搖頭道:“我得再勸勸他。”
倪簡明白了他的意思,還沒接話,倪振平又說,“小簡,你也要勸勸他換個工作才好。”
倪簡說:“這是他自己選的,別人沒資格勸他。”
“你又不是別人。”
“我更不會勸他。”
倪振平還要再說什麽,倪簡截住了話:“爸爸,你不用擔心我們,我沒覺得現在這樣有什麽不好。”
她的表情很平靜,但也很堅定。
倪振平看出來了,知道再勸她也沒用,他歎口氣,囑咐了幾句。
父女倆又聊了一會,倪振平接到李慧的電話。他講完電話就對倪簡家裏說還有些事情。
倪簡沒多問。
倪振平走後,倪簡打開手機,翻到信息欄。
那裏有她和陸繁昨晚的對話。
倪簡:今天救火了?
陸繁:沒,出警兩次,有驚無險,還沒到就撲滅了。
倪簡:哦。
陸繁:不能多說兩個字?
倪簡:哦,好吧。
陸繁:……
陸繁:有沒有好好吃飯?
倪簡:沒有。
陸繁:為什麽?
倪簡:不想吃飯。
陸繁:那想吃什麽。
倪簡:……想吃你。
……
倪簡看到這裏笑了笑,在輸入框裏鍵入——
通知一則:今晚十點,家屬探視。
倪簡很準時,九點五十九分到大院外麵,一看,傳達室門外站著個人。
她還在驚訝,那人已經過來了。
他腿長手長,步伐又快,幾步就到了他麵前。
倪簡唇角一彎:“在等誰呢。”
陸繁沒說話,站在一步外看了她一會。
他沒穿訓練服,穿的是普通的外套,黑色的,看著挺單薄。
十一月的南方已經挺冷了,倪簡穿著厚厚的長毛衣,還圍了圍巾,她上前捏著陸繁的衣袖摸了摸,真的不厚。
“不冷麽?”她問。
“不冷。”陸繁將她的手輕輕攥進掌心。
他的手掌寬厚溫暖,很舒服,倪簡任他握著,低聲笑:“我買的衣服,你怎麽不穿,不喜歡?”
“不是,放在家裏。”
倪簡點了點頭,微微仰著臉龐,默默看他。
這樣的夜晚清寂陰冷,大院門口的燈高高懸著,暖融的光罩著這一片。
陸繁的臉龐在光線中國棱角分明。
倪簡想起五月那個雨夜,她從機場出來找車,然後見到了他。
那時怎麽會想到會和他這樣糾纏在一起。
倪簡也說不清她是感慨還是感激。
在她出神時,陸繁把她抱進了懷裏。
他剛剛一直在等,但她好像沒有主動的意思,他就自己動手了。
倪簡雖然有點意外,但也不反對他這樣,她手臂抬起,摟著他的腰,臉貼在他胸口,聞到他衣服上淡淡的皂香。
他們抱了好一會,鬆開時,倪簡抬頭,陸繁垂眼。
她一踮腳,就親到了他的嘴。
極其自然地,他啟唇,放她進去。
倪簡的舌頭靈活地從他齒間滑過,拐住了他的舌,慢慢勾繞。
陸繁的手握在她的腰上。倪簡感覺到他突然用了力。
她就勢靠過去,身體與他相貼,輕易感覺到了他的變化。
她在心裏笑著,使壞地蹭了一下。
陸繁掐著她的腰把她拖開,唇也離開了她的。
他呼吸微重,別開臉冷靜了一會,才又轉回來看她。
倪簡抬著下巴,淡淡笑著,不知是在笑他還是在笑別的什麽。
她的臉很白,唇被他親紅了,有點豔。
陸繁眼睛裏跳著火星。
倪簡收起了笑意。她把手遞過去,陸繁看了兩秒,接過來,重新捏住。
倪簡不惹他了,乖乖地跟他牽著手。
“有一個小時是麽?”
陸繁點頭。
倪簡說:“要在這裏把時間站滿麽?
陸繁一愣,不怎麽明白。
倪簡指了指前麵:“我看那裏有條河,去河邊走走吧。”
倪簡說的那條河有名字,叫四方河。
他們在這深夜去四方河邊散步。
河與道路一同延伸,他們走過每一盞路燈,不自覺就走了很遠。
很久的一段時間裏,誰也沒說話,甚至都覺得沒必要說話。
回去的路上,倪簡停下來,側過頭說:“你記不記得晴華山?”
陸繁怔了一下,說:“記得。”
“你說說,我看你記得什麽?”
陸繁:“我們班去那春遊過,你也去了。”
倪簡眼眸閃了閃,低目笑了一聲:“記性不錯。”頓了頓,說,“你還被你們老師罵了。”
陸繁也笑了:“好意思說?”
倪簡不以為然地抬抬眼皮:“你同學還嘲笑你帶著小拖油瓶。”
陸繁漆黑的眼凝著她,低聲說:“誰叫你總跟著我?”
倪簡沒接這話,反問:“那時你被人笑,怪我沒?”
陸繁沒想到她問這個,愣了一下。
“應該怪過吧。”倪簡自顧自地猜測。
話音剛落,就見陸繁唇動了。
“我沒怪過你。”他說,“就是有些尷尬,他們總喜歡開那樣的玩笑。”
“開哪樣的玩笑?”倪簡嘴角掛了抹笑,偏要明知故問。
陸繁當然不會說。
那時,倪簡總跟他在一塊兒,時間久了,他的同學就說倪簡是他的什麽什麽。
那些話他還記得一些。
當時聽了會麵紅耳赤,也會義正言辭地製止那些小夥伴,現在想起,心裏卻覺得熱。
如何會想到,有一天,玩笑都成了真的。
陸繁沒回答,倪簡也不想難為他了。
她說:“走吧。”
陸繁牽著她走。
和上回一樣,倪簡依舊隻讓陸繁送她上車。
臨走時,陸繁把家裏鑰匙給了她。
陸繁還要三天才放假。
倪簡這兩天把自己公寓的書房整理出來,布置成畫室,之後畫了一天畫,算做了點正事。
中午,收到陸繁的信息。他說晚上九點回來。
倪簡回完信息就開始收拾東西。傍晚,她獨自坐車去陸繁家。中途經過超市,她叫司機停車,準備買些食材帶過去。
倪簡挑了牛肉,然後去選蔬菜,經過水果區,碰見一個人。
兩個女人一打照麵,都是一愣。
真沒想到世界這麽小,第一回在這裏碰上,第二回又是。
還是倪簡先反應過來。但倪簡沒開口,孫靈淑先說的話,她跟倪簡打了聲招呼:“嗨。”
倪簡說:“你好。”
孫靈淑笑了笑。
倪簡看出她笑得不大自然。
倪簡不善交際,而且眼前這情況顯然也不符合她熟知的社交情境。
默了兩秒,倪簡說了聲“拜拜”,率先推著購物車走了。
她買完蔬菜就去結賬,臨出門時孫靈淑跟了過來。
倪簡的去路被攔住。
“倪小姐,能聊幾句麽?”
“聊什麽?”
“陸繁。”孫靈淑說,“我們談談陸繁。”
倪簡看她一眼:“行。”
超市對麵有個咖啡廳,兩個女人一前一後走進去。孫靈淑點了一杯咖啡,問倪簡:“喝點什麽?”
倪簡說:“不用了。”
“還是喝點吧。”孫靈淑轉頭對侍應說,“兩杯咖啡。”
咖啡送來了,孫靈淑先抿了一小口,然後才說話。倪簡看到她塗過橘色口紅的唇一張一合,有片刻的恍惚。
這時,一句話已經從孫靈淑嘴裏出來了。
“我本來也想去找你,沒想到,這麽巧,又碰見了。”她說,“聽陸繁說,倪小姐跟他是小時候的鄰居?”
倪簡沒大看清她說什麽,隨意點了下頭。
孫靈淑笑了笑,說:“倪小姐,我知道你。”
“是麽?”倪簡神色不變,似乎並不意外。
孫靈淑點頭:“本來不知道,後來才想起來你這名字不多,跟漫畫家Jane Ni一樣,而且她也是華人,我想會不會那麽巧,就隨手Google了一下,還真是你。”
倪簡淡淡哦一聲。
孫靈淑抬了抬眼,目光在她眉眼間停駐。
“說真的,我不太明白,倪小姐這樣的人,為什麽會對一個小小的消防員有興趣。”
倪簡沒接話,也沒什麽表情。
孫靈淑輕聲笑了笑,“倪小姐別介意,我並非有意冒犯你,我隻是不願看到陸繁被人玩弄。”
“玩弄?”倪簡似笑非笑,“孫記者從哪裏看出我在玩弄他?”
孫靈淑默然一瞬,收起了笑:“倪小姐何必不承認?我既然已經知道你就是Jane Ni,你的其他事我又怎麽會不知道?”
倪簡吸了口氣,突然什麽都不想說了。
她起身要走,孫靈淑也站起來,表情冷肅地說:“倪小姐,陸繁不是能跟你玩的人,請你看在那點鄰居情誼上,放過他。”
“你以什麽身份請我放過他?”倪簡盯著孫靈淑,“你問我為什麽對他有興趣?那你呢,孫記者,你這樣又是為了什麽?”
孫靈淑被她問得一噎。
倪簡冷笑:“你有本事,就來搶。”
她撂完話就走了。
孫靈淑站在原地,望著走出大門的背影,久久沒動。
她實在不明白,這個女人身上有哪點吸引了陸繁。
網上那些事不像假的,那些照片,那些爆料,以她作為一個記者的洞察力看,有根有據。
倪簡喜歡女人,卻跑回來招惹陸繁,這不是玩弄他是什麽?
陸繁那男人老實得有點傻。她不幫他,誰幫?
就算他對她已經沒那個心思了,她也不能放任別人這麽欺負他。
這事,她管定了。
倪簡這女人的真麵目,她得好好撕開給陸繁看看。
在孫靈淑下定決心的同時,倪簡已經坐上了車。
她把牛肉和蔬菜放在腳邊,側目望著窗外。
天漸漸黑了。
她在想孫靈淑的話。想了一會,她又想起了梅映天的話。
孫靈淑說她玩弄陸繁,梅映天也說過她糟踐陸繁。
都說旁觀者清,倪簡想,她真的在玩弄他、糟踐他麽?
倪簡搖頭。
沒有。
她沒有。
六點多,倪簡就到了陸繁家。
屋裏有一陣沒住人,迎麵而來的是一股潮氣。
倪簡先把窗戶都打開,然後打掃了一下客廳和房間,桌椅也擦了一遍。
這一頓收拾,花了快一個小時。
她洗了把手,坐在沙發上歇了一會,想起陸繁應該在隊裏吃過晚飯了,便打算動手給自己整點吃的。
她第一次下廚也是在陸繁這兒,那個秋葵和雞蛋,一想起來胃裏還有些不舒服。
所以,還是不要炒菜了,難度太高。
於是倪簡洗了青菜,在矮櫃裏找到半筒掛麵,聞了聞,沒有黴味。
她覺得煮個青菜麵應該沒問題。這樣想著,就真的動手做了。
不過,倪簡顯然高估了自己。麵是煮出來了,但鹹得難以下咽,她試了一口就想連鍋帶麵一起扔了。
倪簡端著鍋往潲水桶裏倒了一小半,又收了手。
如果陸繁在,他一定不會倒掉。
他很節省,她知道。
倪簡盯著半鍋麵,猶豫了一會,又端回來,往裏頭加了兩碗水,攪了攪,湊合著吃了。
肚子算是填飽了。
她收拾好廚房,又洗了個熱水澡,從浴室出來翻了翻手機,看到陸繁的短信。
“我在門口。”
一看時間,是二十分鍾以前的。
倪簡丟掉毛巾,趿拉著拖鞋跑去門邊。
門一開,看到陸繁的臉。
“不是九點麽?”她伸手拉他進來。
“怎麽不穿衣服?”陸繁關上門,順手把她攬到外套裏裹住,“頭發也不擦。”
倪簡說:“剛洗完澡,你等久了吧。”
“沒多久。”陸繁攬著她走到沙發邊,拿起毛巾蓋在她頭發上揉了揉。
“這樣不行,天冷了。”陸繁放下毛巾,把椅子上的風衣遞給她,“你先穿上,我去買個吹風機。”
陸繁不聽她的,往門口走。
倪簡過去抱住他:“今天算了,明天買。”
陸繁轉過身,看了她一會,想起了什麽。
“你等會。”
他走進房間,從床底下拖了個箱子出來。
不一會,他拿著一個舊的吹風機出去了。
倪簡驚訝:“哪兒來的?”
陸繁沒有回答,找了塊毛巾把吹風機擦了一遍,插上電試了試,還能用,就是噪音有點大。
倪簡上前看了看,驚歎:“這看著像古董。”
陸繁沒接話,拉她到沙發上坐下,給她吹頭發。
暖風吹著頭皮,他的手指握著她的長發,溫柔而又仔細。
這感覺真舒服。倪簡享受地眯起眼,坐了沒一會就滑到陸繁懷裏了。
他給她吹頭發,她閑著沒事幹,兩隻手不安分地玩著,使勁占他便宜,一會捏捏他腹肌,一會摸摸他大腿。
陸繁被她撩得冒火,幾次投以警告的眼神,均被無視。
倪簡越來越放肆,摸的地方也越來越不對了。
陸繁強忍著。
好不容易吹完頭發,他已經熬不住了,抱起她進了房間。
陸繁脫了上衣,精壯的身體蓋上來,倪簡瑟縮了一下。
陸繁動作一頓,不動了:“怎麽了?”
倪簡抬臂,纖白的手摸到他臉上,緩緩摩挲他的下巴、唇瓣,再一路到脖子、胸膛。
然後,她歎了口氣。
陸繁心裏一跳,眼神黑了:“怎麽了?”
倪簡收回手,半途被他捉住。
他不說話,定定看著她。
倪簡眨了眨眼,笑出聲來:“你長這麽好,真造孽。”
陸繁一怔。
倪簡又歎口氣,語帶遺憾:“想吃,吃不了,你懂麽。”
陸繁當然不懂。
他迷惘的模樣有兩分憨傻,倪簡莫名被取悅了。
她不逗他了,老實說道:“我不方便。”
這回陸繁明白了,他點了點了頭。
薑醒眼角一挑,目中神采飛揚,“不過沒關係,我有別的辦法。”
陸繁不明所以:“……什麽?”
倪簡沒說話,她用行動回答他。
很快,陸繁就體會到了倪簡說的“別的辦法”是什麽辦法。
他覺得,她有時候真的是個妖精。
……
陸繁抱著倪簡去洗手間洗漱,再抱回**。
他們並排躺在被子裏。
倪簡的手被他牽著。
倪簡望了會天花板,頭側過去,將他的臉龐掰過來:“剛剛舒服麽?”
問完感覺到陸繁手掌一緊,攥得她都疼了。
“舒不舒服?”倪簡向來不知羞,這樣的話都非得問出個答案。
陸繁臉上剛剛下去的紅潮似乎又上來了。
他閉了閉眼睛,壓回一切,轉過頭時,正對上倪簡的眼睛。
她的目光坦**直白。
他知道,她依然在等答案。
默了一瞬,還是老實的給了答案。
倪簡笑起來,過了一會,收起笑,腦袋滑過來,貼著他肩膀。
她仰頭望著他,眸珠晶亮。
然後,她又問了另一個不知羞的問題:“她也讓你這麽舒服麽?”
陸繁一愣。
倪簡說:“你前女友,孫記者,孫靈淑。”
陸繁愕然震住。
倪簡麵不改色,直視他的眼睛,看了一會,轉過腦袋,不想看了。
“睡吧。”她說。
但她還沒閉上眼睛,腦袋就被陸繁扳過去了。
“你在想什麽?”他眼神發冷,臉已經黑了。
倪簡看得出他在憋著氣,他忍著不發火。
她也覺得自己過分了。不僅過分,而且無聊。
這樣的刺探,有什麽意義?
什麽都沒有。
倪簡想扇自己。她垂了眼,跟他道歉:“對不起,我口不擇言,給你打一下。”
她把臉伸過去。
陸繁呼吸悶沉。他翻了個身,雙手撐在她兩側,伏在她身上凝視她。
他的目光有些嚇人。
倪簡怔了一下。她想推開他,但手被扣住。
他的臉貼過來。
“我不知道你從哪裏聽來什麽,但倪簡,你給我看清楚,孫靈淑不是我前女友,我是對她有過好感,甚至我們差一點就在一起,但那也是差一點,我沒跟誰睡過,更沒有讓誰給我做過這樣的事,你懂了沒有?”
倪簡愣了半刻,舔舔唇:“懂了。”
她應得很輕,模樣難得的乖順。
但這樣平淡的回應卻讓陸繁心裏犯堵。
這滋味太熬人。
他心裏躁,低頭吮倪簡的唇,狠狠地磨。退開時,她嫩粉色的唇全紅了。他伸手輕撫,像在摸花瓣,既柔又緩,生怕碰碎了。
“倪簡。”他低低喊了一聲,再沒有後話。
這一晚在沉默中過去了。醒來時,天已大亮。
照例是陸繁做早飯,倪簡窩在**睡到很晚。
他沒有出門,陪她一起吃早飯。
倪簡深知昨晚是她的不對,躊躇一個早上,最終主動跑去找陸繁求和。
他正在洗衣服。倪簡過去擼起袖子蹲下來,握住他浸在肥皂泡裏的手。
“別生氣了。”她說。
陸繁沒動,倪簡有點兒沮喪,手鬆開他,往回退。
還沒退出水麵,又被他拽回去。
“沒生氣。”他拽她起身,接了溫水給她洗手,又拉過毛巾擦幹,“別碰冷水。”
倪簡笑起來,輕輕嗯一聲,頭靠到他胸口。
“倪簡。”陸繁叫了一聲。
她聽不見。
陸繁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話到了嘴邊又沒了。
不問了。
不重要。
那些都不重要。
他抱緊她。
外麵客廳傳來手機鈴聲,一陣一陣,急促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