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刺客

對於劉大炮來說,他現在身邊接觸到的人裏,大概率就隻剩下一個還能把自己的情緒都寫在臉上了。

就是喜兒。

自打義字門大會結束的兩個多月裏,這喜兒幾乎就沒開心過,幾乎時時刻刻都是噘著嘴的。

而喜兒噘嘴的最主要原因,當然就是因為九兒的加入,讓她產生了深深的危機意識。

論長相,喜兒隻能說是個挺好看的女人,但九兒卻是個很好看的女人,差距可以說還是蠻大的。

雖然這個九兒也沒表露過自己的武功,但這個九兒卻是能寫會算,居然可以幫劉大炮整理門中賬冊。

所謂紅袖添香,自打九兒來了之後,劉大炮在書房的時候幾乎都是這個九兒在服侍。

更何況,這個九兒自然也是墨家的繼承人的,跟在劉大炮的身邊,時不時的總會與劉大炮進行一些學術上的探討,說一些喜兒完全聽不懂的東西。

且這個九兒既然深受墨家節用思想的熏陶,對於勤儉持家四個字的理解與普通人的理解完全不同,畢竟節用乃是墨家的核心主張,對劉大炮家中的花銷用度因為看不慣,往往也總會出言去管。

劉大炮好歹也應下了這當家巨子的身份,也確實是不好奢侈太過的,麵對九兒的勸說,也是隻能聽之任之,就當是裝一裝樣子,帶頭將自己的綢緞的衣服都收了起來,改穿了細布的衣服。

穿了幾天之後發現效果還挺好,畢竟他早就過了需要衣服來給襯托自己的階段,作為一個男人也沒什麽好臭美的。

穿著布料的衣服反倒是讓人覺得他這個老大有涵養,是搭了自己私人的錢財補貼了幫裏的兄弟,布料的衣服隻會襯托得他這個老大更加的義薄雲天。

可是連他劉大炮都改穿布料衣物了,他們家其他的下人自然也就不能跟著穿絲綢了,而九兒為了節用家中用度,自然也會將手伸向家裏的財權,時不時的管一些事情,搶了喜兒的權力。

這也就罷了,關鍵是劉大炮在詢問過,確定九兒非是處子之身之後,在某個夜黑風高的晚間跟她還發生了一點天雷勾地火的事。

兩個人之間雖然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基礎,但這個事兒本身劉大炮也沒什麽好愧疚的,丫一個造反分子也並不真的是什麽良家女子。

順帶說一下,劉大炮因為此前支持全城妓女拆賬的事兒,現在他已經是城中風塵女子最歡迎的客人了,而且都不收錢。

綜上種種,喜兒就覺得自己好像失寵了,那個九兒就是傳說中的狐狸精,而且還從她手裏搶過了財政大權。

她與劉大炮同居都這麽久了,與劉大炮之間都是有曖昧而無實質,這女人卻一來就能上劉大炮的床,這又讓她感覺有點嫉妒,也有點不服。

同樣都是丫鬟,可明明是她先來的。

這個女人神神秘秘的,都不知道是哪蹦出來的。

肯定不是什麽好人。

於是就忍不住總去找九兒的茬,隻是她既不知道劉大炮與九兒的真實關係,她那點所謂的小心機在九兒和劉大炮這種老江湖麵前,又實在是過於可笑。

九兒也不生氣,反而幹脆逗著這小傻子玩,劉大炮也非但沒去管她,反而還覺得她這個樣子真的還蠻可愛的,有意看她的笑話,尤其是看她笨拙的總想勾引自己,又偏偏抹不開臉麵,以至於總是扭扭捏捏,讓劉大炮也覺得特別有意思。

這一天,劉大炮在經過了一連數個月的忙碌,可算是對內對外終於全都沒有了應酬,靜極思動之下,索性便溜達了出來,在夜市這邊閑逛了起來。

整日周旋於爾虞我詐的權力漩渦之中,偶爾也需要腳踏實地的沉浸在熱鬧喧囂的紅塵中找一找真實感。

不過如今的揚州城,晚間的時候卻是比以前更加熱鬧了幾分的,最大的區別就是多了許多麵生老相的女子,或賣些小吃食,或賣些小玩具,亦或是賣一些手工製品之類的東西。

這便是此次劉大炮他們揚州大清理所清理出來的鹹肉了。

鹹肉莊是最底層妓女賣肉的場所,意思是著了的女人就像是鹹肉一樣任選,基本已經不被當做人來看待了,也幾乎清一色全是斷賬。

任何行業都分三六九等,頂級的青樓女子可以當著婊子立著牌坊,真的做到賣藝不賣身,即是一輩子隻賣一次,賣就賣大價錢。

甚至他們還能憑借歌舞才藝,成為權貴的大人物的座上之賓,被尊稱一句大家,若是能寫下幾首膾炙人口的詩詞,便宛如那唐朝時的才女魚玄機一般,青史留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更更甚至於,幾千年後的現代人可能真的會根據這些大家的說法,拍攝一些風塵女子賣藝不賣身的所謂雙潔的東西。

然而底層做鹹肉的女子就比較淒慘了,其境遇和慰安婦也差不了多少,因為價格便宜,隻能走薄利多銷的路子,每天接待十數名客人也是尋常事,往往很難活到三十歲。

得了病也沒人會花錢給她們治,尤其是花柳病,害怕耽誤賣錢,用燒紅的烙鐵直接燙,然後撒一把熟石灰,挺得過去就接著賣,挺不過去就死。

這些女子絕大多數都是早生老相,二十多歲的人,看模樣長得就如六十歲的老太太一樣,劉大炮也是認為這一行業實在是有點過於殘忍,這才命令義字門這邊將揚州城所有的鮮肉莊一股腦的端掉。

畢竟開鹹肉莊的,也都不是什麽大混混,或是有大背景的人物,有些事劉大炮做起來反倒是比知府衙門更方便不少,且不說他們中的許多就是義字門的底層成員,不是的那些,也終究是不敢得罪義字門這個龐然大物的。

這本是一時善心的善舉,然而這些鹹肉縱使是得到了自由,生存卻也反而成了問題,除了少部分受到摧殘還不是很嚴重的女子,或許還能找到靠譜的男人從良嫁人以外。

大部分人其實就連想做暗娼也是很難的,以她們的姿色,都未必能賺到房租的錢來。

而且平日裏會光顧鹹肉莊的客人本就是以底層百姓,尤其是義字門的苦力為主,現在大家都四海之內皆兄弟了,鹹肉莊也是他們搗毀的,自然也不可能再去光顧。

至少暫時,大家還是很講義氣,很講道義的不會去欺負她們的。

她們自然也就隻能是擺個地攤,做個貨郎什麽的,好處是不會受到城管大隊的驅逐,也不用交保護費。

反正他這一路上街確實是不用帶錢了,一走一過的總有無數的小商小販會拚了命的將自己正在賣的東西遞到他的眼前,誰都不肯收他的錢不說,甚至還有人會痛哭流涕的給他磕頭。

這場麵,原本還是挺震撼的,隻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得多了,劉大炮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實在推脫不過的,偶爾倒是也會拿些小東西在手上,以至於這一晚上不大一會兒的功夫,他們三個人以及跟隨而來的保鏢劉大劉二的手上,胳膊上,就已經零零碎碎地掛得幾乎滿了。

“黑心熊!老熊,老熊老熊。”

街麵上突然有人叫他。

這年頭整個揚州城依然對他直呼其名的人已經不多了,慕容嫣毫無疑問是其中之一,見劉大炮回過了頭,屁顛屁顛的就跑了過來,看著他們身上雜七雜八的小玩意,一時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老熊你現在還真的是受歡迎啊。”

“還行。”劉大炮笑著道。

“慕容小姐。”喜兒也在和慕容嫣打著招呼,而且作出一副十分親密的樣子,上前分享了一塊他剛剛‘買’來的小肉串。

四目相對,一時,薛薇有些尷尬。

自從上次與慕容嫣吵架之後,兩個月裏雖然也與慕容嫣見過了幾次,但每次都有外人在場,也無不都是談公事,正事,這種私下場合裏見麵還是頭一次。

“額……那什麽,你也來逛夜市啊。”

“啊,最近太忙了,正好今天沒事,來放鬆放鬆。”

“啊,挺好的。挺好。”

“這位是……”慕容嫣問劉大炮身旁的九兒道。

“額……”

劉大炮一時也是有點不知該如何介紹。

喜兒則卻是仿佛抓到了機會一般地向慕容嫣介紹道:“她叫九兒,是老爺最近新收的通房丫鬟,老爺啊,可寵她呢,身子都被她耗得有點虛了。”

說著,還偷偷衝九兒去了一個挑釁的眼神。

哼哼,你得寵又怎麽樣,告訴未來夫人,有你的好果子吃。

九兒則是感覺有些好笑,沒去理她,而是衝著慕容嫣打了個小禮,算是認識了,劉大炮則稍稍感覺有點頭大。

倒是也沒有什麽被捉現行的感覺,他與慕容嫣現在相處越來越像是哥們了,也沒奔著男女的方向走,就是有點害怕九兒會說漏嘴之類的。

慕容嫣還是很聰明的,九兒這個女人且不說學識和武藝,光是衝著長相和氣質,其實就有點不太像是個小丫鬟了,萬一惹來懷疑,終究是不太好的。

這貨可是實打實的反賊了。

而慕容嫣這頭聽了喜兒明顯帶著挑撥意味的介紹,果然那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失神,卻是又很快便恢複了正常了,還笑著打趣道:“他虛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卻是讓劉大炮忍不住在心裏吐槽:老子虛不虛就好像你試過似的。

不過慕容嫣還是好奇地道:“九兒?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名字啊。”

九兒則笑著道:“我是邱炎的師妹,他行八,我行九,我們的師父一共收了十個徒弟,對了,聽我家老爺說您常常於他坐而論道,對商君書、韓非子頗有建樹,有空一塊交流啊,不過我比較喜歡墨子。”

這特麽其實就已經有一點露底了,劉大炮也不知道這九兒是怎麽想的,頓時臉色就有點變了。

“哦~,邱教頭的師妹,挺好,挺好的。”

這裏要說明一下,墨家和法家在思想內核上幾乎是水火不相容的關係,二者的政治主張幾乎可以說是完全相反,南轅北轍。

然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墨法兩家往往都對對方的思想如數家珍。

慕容嫣聞言掃了一下劉大炮的臉色,自己的臉色也忍不住稍微有點尷尬,卻是終究沒有繼續深究,九兒這樣的人,為何會成為劉大炮的通房丫鬟。

畢竟是劉大炮的私事兒,她既沒有以未來女主人的身份自居,這種事,卻是也不太好去管的。

隻是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

可他堂堂慕容家的大小姐,自然不可能和一個丫鬟去爭論什麽,也並不認為這個所謂的墨家弟子有資格與自己論道論政。

卻是僅點頭說了一聲挺好之後,索性說起了正事道:“對了老熊,揚州城現在絕大部分的妓女應該都已經將斷賬換了包賬了,鹹肉莊更是已經搗毀得差不多了。”

“啊,辛苦了你。”

“辛苦倒是不辛苦,隻是……老熊,你別怪我說話冷血,就說這些鹹肉莊被解救出來的女子,如果你再不想個辦法處理她們,早晚會出大麻煩的。”

“處理?麻煩?”

“這些女人做暗娼都做不下去,你看她們現在四處擺攤,走街串巷,且不說對市容影響頗大,搞得街麵上都跟著烏煙瘴氣,最關鍵的是,她們已經嚴重侵害了那些按時交保護費的商販的權益了。”

“更別說,他們每一個人嚴格來說所做的生意都是偷逃了稅費的,就這,也還是有些人賺不到錢,長此以往必將走向偷雞摸狗,甚至是丐幫的路子的。”

“現在短期來看,大家可憐、同情她們,所以對他們也都聽之任之了,這些可憐的人聚攏在名義上的義字門之下,但是如果不能真的給她們一條穩定的生路,遲早會鬧出大亂子的。”

“同情,憐憫這種情緒一時頂上來感動一下自己問題不大,但時間長了,良心終究不能當飯吃。”

“更別提,最近這段時間義字門擴張之下,越來越多的外地流民加入了咱們,但工作的機會卻並沒有增加多少,一直用門裏的公帑養著的話,要吧了多久,大家一定都會受不了的。”

“啊,這個我知道,我這段時間也一直有做一些事情,眼下已經差不太多了,你放心好了,我心裏有數。”

“你心裏有數就好”

說話間,突然就見身後又是一陣**,眾人回頭去看,卻見不遠處似有火光衝天,濃煙乍起,集市上的百姓和商販也紛紛混亂一團。

“這是走水了?”

“可能是吧。”

正這麽說著,突兀的,於一片混亂中的人群之中,借著火光,銀色的刀芒乍起,卻是突然有無數的人同一時間抽出了刀子,衝著劉大炮砍了過來。

“有刺客!保護熊爺!”